人可以在低落和不安中变得敏感。发展到好的地方会变得敏感,发现周围人士的美丽,享受现在。
往坏处发展,就变成神经质,有损健康。媒体人出身的马一木、陈鸣、音乐人卢中强在疫情中云喝酒,隔空碰杯,一巡又一巡,在情绪里摇摇欲坠。这三个人加在一起130岁,不算老,但对孩子来说已经很老了。根据马一木的说法,“孩子的状态不是一个恒久的状态,五岁过了就消失了。每一天都在消失。一到十六岁,就进入一个恒久的成人状态。”
有什么可以留下来?他们想了一下,孩子的声音是可以留下来的。一句话,一声感叹,一阵哭闹急叫,一段诗与歌,在父母眼中都无比珍贵。“做精神的胎毛笔”,把孩子的声音片段录下来,请音乐人把它做成歌,既成为每个家庭的纪念册,一首家族之歌,也回应了时代。
焦虑于是催生创造,“发电的儿歌”项目出发了。
20年代的儿歌在哪里?
“1954年有《小燕子》,我们的21世纪20年代有什么儿歌呢?”
马一木有小女儿马浅浅,卢中强有一猫一狗。无论有无孩子,谁都知道“国产”儿歌的匮乏。马一木生活在上海,女儿和周围孩子接触的绘本和儿童音乐90%来自国外,只有很少部分是喜羊羊、熊大熊二式的作品,“这是一种幸运,因为国外的儿童文艺作品都很优秀”,但也不足。“就像我们需要海外大片,也需要贾樟柯、宁浩这样的本土导演,用母语记录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事。”
卢中强做了多年儿童音乐产品。他做过亲子音乐节,亲子音乐工坊,早就发现中国孩子的音乐选择单一,很多儿童歌曲的歌词和演唱方式非常糟糕,《方舱医院真神奇》是个缩影,“让人看了难过”。创立十三月唱片、“民谣在路上”和“新乐府”、做过几百场演出/音乐节的卢中强是音乐行业的老兵,也是有名的“老愤青”。他和太太经常往欧洲跑,发现欧洲、日本等地做儿歌的都是一批有创造力、有童心的一流音乐人。国内的状况正相反,因为利润微薄,“都是一批下沉到底部的人在搞儿歌”。
马一木有独特的育儿观,“我从没拿她当过孩子,一直是她在治愈我,启发我”。他把孩子当充电宝,需要悉心呵护又能量无限的充电宝。该设备有不亚于成人的智慧,以及未磨灭的看到本质的能力。
只是充电宝现在缺少好的音乐,女儿和周围孩子“听成人的情歌,都喜欢宝石老爹,爱玩吃鸡游戏”,现实有点骨感。马一木自己倒也不是守旧者,两年前就热情地向卢中强推荐过VR眼镜。“戴着VR眼镜打游戏是真的好玩,它给你提纯了的现实,让你觉得现实琐屑无趣。”
站在下一次科技飞跃的门槛上,今天的我们既不像工业革命时代的人对未来充满乐观,也未至恐惧科技奴役人类的晦暗未来降临。拥抱科技的同时,我们只是需要一点“真的东西”,哪怕它琐碎易逝。
“不用手,手就是废的。不吼出来,就不会知道诗和歌的滋味。”
生的反义词不是死,是风
“樱花开了,盛开和凋谢。一个五岁的孩子看春天,能看见比大人多得多的细节,因为她对细微事物敏感,这只是她的第五个春天而已。”大人最不愿意的是,到了第十个春天,春天的细微萌动已在孩子眼中消失殆尽。
小朋友的声音像春光撩动人心。胖脸的小孩哭了,“我想出去玩儿”。张尕怂4岁的儿子自认唱得比老子好,奶声奶气地跟爹合唱:“早知道在家呆了这么久,我也不会买一包红兰州”。马浅浅今年6岁,正处在人生第一次担心大人会老死的阶段。马一木安慰她,“别怕,死了我还会来看你的”。“怎么证明你来过?”“比如我会在窗户关着的情况下,让桌上的花动起来。”“我知道了,生的反义词不是死。是风。”
《反义词》
词、读:马浅浅(上海,6岁)
音乐制作:贺雨佳
动画:马浅浅、马一木
监制:卢中强、马一木
一首叫《反义词》的小儿歌就这么诞生了。为了让孩子能自己动手配动画,马一木设计了一套程序。“很简单,我女儿两天就学会了。”
安徽留守小孩佳玉在操场划拉了一首歌:“我在爸爸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长大。”马一木他们想找佳玉录这首小诗,因疫情遍寻不找。他所在的学校校长找了很久才找到孩子,录音的过程也磨人,要让他慢慢褪掉朗读腔,克服普通话不准的自卑,才有了这段质朴的小诗。“让我感动的另一个地方,是校长作为大人呵护小孩,不去磨灭他闪光点的努力。”
项目启动后,很多家长发过来的小童声音片段朝他们飞过去。“看呀,这是我小孩看牙时说的,特别好!”“这是小孩第一次叫爸爸妈妈,声音很魔性!”
大一点的小孩会写作文了。马一木前同事的女儿小里予写了篇作文,描写春天最初的样子,很完整。马一木把六百多字的作文缩成歌词,卢中强作曲,请了老狼来唱。老狼认真,嫌手机录音效果不好,硬是进了趟棚录音。吉他和手风琴是张玮玮的手艺。他在大理院子里一层层叠上声音。“两个大人,为小孩子简单朴实的东西认真作陪”,这样的做法有违他们轻量操作的初衷,但温度和打磨的细致程度又合了初心。
“发电的儿歌”若能活下去,产品化是长期目标。但它始终包含三人酒过三巡心头一热的初心:做出一个健康的儿歌生态,每年出上千个孩子的声音作品,其中要有十首鲜活能流传。
他们对儿歌的标准,由一个“回”字串起:回归精神,精神性的东西;回归简明,没有那么复杂;回到当下,对现在的回应。
《早知道》
唱:张择木(大理,4岁)+张尕怂
如果每家都有一首儿歌,如果把儿歌发射进太空
这是第一步,先做内容。第二步是打磨好一道成熟的工业生产流程,为更多家庭服务。目标是每年为1000个家庭做一首孩子的儿歌,“相当于To C”。
如果顺利走过前两步,那就试着造一个工具化的服务,方便用户随时把小童的只言片语生成为独一无二的儿歌。“打个比方,抖音提供视频滤镜,美图秀秀提供美颜滤镜,我们希望这个产品提供声音滤镜。”
除了老狼、张玮玮这样友情参与创作的伙伴,他们还请了贺雨佳和她的团队负责常规编曲。这个团队把孩子的声音大致分为两类:偏创作的和偏情绪的。偏创作的声音用吉他和钢琴配乐,偏情绪的以电子乐为主。
现在的孩子,和500、1000年的孩子看见的春天,感受到的情绪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时代的声音会变。从前用乡谣小调歌以载情,后来或许就变成流行歌曲和摇滚。变化会一直持续下去,二十年代的儿歌也会有反映时代的音乐特质,“不管怎么样先做十首精打细磨的出来再说”。
被儿歌的火花点燃的人不止他们三个。2018年开始,音乐人小河也带着团队开始踏遍街巷山村,寻找老人记忆里的童谣。收集到童谣后,他们请音乐人和艺术家择爱改编,把老歌谣幻化出七十二变,动画、雕塑、绘画、音乐遍开花。
这两个项目互相辉映。小河的寻谣是向上的溯源和当下的重生,马一木他们的发电儿歌是捕捉当下的片刻,想要映照的亦是当下。
有意思的是,老早的童谣大多由成人编写(或成人再创作)。短短一百年前的漫漫历史长河中,小孩子还是微不足道的存在,黄口小儿村口街头乱跑,远不是现在被视若珍宝的样子。从前小孩子的生活百态,所好所恶,在小河收集的老童谣里。小孩儿们现在的样子,则望搭载“发电儿歌”大射四方。“如果我们公司有一天能把歌发射进太空,我希望是儿歌。儿歌是人类的精神种子,听众是太空。”
太空无情,根本不会在意人类的精神。人类一厢情愿的热情荒诞得很,竟然支持我们繁衍至今。
附:无论你是父母,还是学校,欢迎加入。
准备一段孩子的声音素材。音频文件,视频文件皆可。可以是创作,如作文和诗,句子。可以是朗读,孩子喜欢的故事,诗,句子。可以是情绪碎片。哭,笑,闹,第一次叫爸爸妈妈,喃喃自语。长短不限。一个词,一句话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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