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昌话发展史来看,你会发现当时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常用语现在很难听。是的,我是指80年代和90年代!
那时我们把个体户称为“俚语”,把恋爱称为“挖苦同伴”,尊敬的人称为“犄角旮旯”。
“犄角”其实都是年轻人,但是他们引导我们城市的风气中,第一种是能在我们身边看到听到或摸到的东西,真的很羡慕。
只是现如今,这个词似乎已被“腕”“大佬”等覆盖,对应的人也不再是我们这座城市东南西北甚至隔几条街的邻里,而变成了国际范。但我想,每座城应该有每座城的特色,视野打开的同时,维度也必须多元!上一期“洪城里”《追忆似水年华》专题上部,我们回顾了流行音乐以及歌厅文化,这一期,我们将目光投向文学、诗歌、绘画以及酒吧,那也是一个个值得回味的故事。贝斯尼斯酒吧
●讲述人:丁涌
不能肯定,开在八一大道江西省文联隔壁的贝斯尼斯是不是南昌第一家酒吧,那是1990年代的初期。门脸不大,玻璃橱窗从早到晚透着里面的情调。里面的人绝对不是以喝酒娱乐为目的,而是更多像一个商务洽谈或接待的场所。
那个年代,洋酒的流行尚未到来,甚至连可乐和屈臣氏大家都还没有习惯。但是在南昌几乎最令人瞩目的地段,开启这样一种到了夜晚霓虹闪烁的场所,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有意思的是,南昌之后一些带有标志性的娱乐场所好像都是从八一大道再延伸到八一广场附近的。直到“迪斯科”舞厅以及保龄球馆没落,再转战到当时的五湖大酒店沿线的湖滨东路,那已经到了上世纪90年代的末期。类似“加州”“星期五”等等,再后来便是孺子路上。但大多数依旧以静吧、演艺吧为主,也是许多南昌文艺青年的聚集地。
至于丁涌,那个时候还是“真优美”唱片店的老板,一家开在福州路以卖打口碟闻名的南昌独立摇滚的策源地。他与南昌酒吧的渊源在于年轻的时候老去泡,现在人到中年自己开。可是,“贝斯尼斯”的印象依旧太过深刻!
金棕榈
●讲述人:老李
还记得福州路口,那栋法式风格两层小楼,其中二楼被装饰成铁艺围栏的假阳台,那便是金棕榈酒吧。而之所以叫金棕榈,是因为里面二楼都是用真的棕榈树隔出一个个小的空间。
走上二楼,吧台后面的酒柜里洋酒齐全。所以,那时住在江西宾馆的老外经常出没于此。酒吧还提供简餐,厨师来自上海的锦江大饭店,不仅西餐做的地道,还能说四国语言。酒吧二楼还有一台钢琴,到了晚间会有当时在江西师大音乐系读书的女孩演奏,中间小小的舞池会有人浅浅地跳舞。老李时常冥想,有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他赤脚拉着弹钢琴的女孩在舞池中央翩翩,《日瓦戈医生》主题钢琴曲弥漫空中若有若无,浪漫与暧昧正符合那个年代的调调。
是的,情侣是金棕榈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叫人浮想联翩的南昌最早的酒吧之一的场所里的主流。犬马声色,年轻人的爱情,异国的恋人,前任与现任,南昌爱情故事的主要发生地!
虽说福州路当年还是以著名的夜宵路边摊为主的美食街,但从金棕榈到后来的金昌利,可以说确立了它到如今依旧是洪城里娱乐场所主要聚集地的地位。对了,其实金棕榈当年的消费不低,其中二楼的一个大啤酒桶提供一扎扎的鲜榨啤酒可以说是南昌首创。岁月深处,“金棕榈,坐享宁静葱笼”这句广告语仍常在耳畔响起⋯⋯
六日画展
●讲述人:赵树明
现当代艺术在今天的南昌好像也没大红大紫,但是30多年前却一度走到过前台。其标志性的事件就是1986年在南昌举办的“六日画展”。
赵树明被人熟知是因为他是南昌最早的广告公司的创办者,是南昌最早到北京广州开疆拓土的广告人,是许多品牌的电视广告走进千家万户的策划者。但他当年也就是个文艺青年,从在南昌爱国电影院画巨幅的电影宣传海报走上绘画这条路。
他和南昌当时一批的年轻人,在改革开放初期受到国内外现当代艺术的影响,开始自己的个性创作。最早,他和一批喜欢画油画的年轻人利用老南昌市图书馆(八一大道)门口的两排橱窗,不定期地挂上自己的作品供人欣赏。1986年,“华东六省一市油画巡展”开展,来自江西各地的参展作品十分踊跃。数量之大,作品水平之高,现代感之强,前所未有。但由于各省市参展的名额有限,仅有10幅作品代表江西参展。面对一大批落选但不乏佳作的画,当时在南昌群艺馆负责美术的赵树明与时任江西美协秘书长的胡敬修老师闲聊起这次的油画作品,提议举办一个落选的作品展,能否借江西省文联的展厅展出。胡敬修一查,正好展厅有个6天的空挡,于是一拍即合。
“六日画展”应运而生。赵树明与肖一文、童建颖等人一同操办,除了“华东油画巡展”落选的作品外,另外扩充了省城青年画家新近创作的一大批作品,蔡二弘、蔡岳云、何永红、陈刚、魏林、罗皓、尹呈忠、陈炜、小六子、黄欣、梅家强、孙向阳、万国华等人的系列油画作品都加入进来。
1986年4月20日,“六日画展”正式开幕,江西省文联展厅人涌如潮,络绎不绝,迅即引起社会的轰动。这是江西省第一个规模最大、人数最多并具有现代绘画观念的现代画展。这场画展中共展出近300张画,这些画的创作者大多数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当时展出的作品中还有一个作者是老外,他的画作是一张关于自己的人体画,这在当时十分前卫。
“六日画展”正值中国85美术新潮前后,这个时期为中国美术界一个异常活跃的时段。后来高明潞编写的《85美术新潮》记载了江西此次活动,从而反映了这次展览在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上的影响及地位。
诗人的“英雄”时代
●讲述人:江子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于普通人来说,做一个文艺青年是很时髦的事,对于那个年代的江西诗人来说,那是他们一去不复返的“英雄”时代。那个时候,江西诞生了一批年轻优秀的诗人,他们纷纷占领着全国文学期刊的重要版面,成为中国诗坛一支不容忽视的队伍。
江子,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走上的文学道路,那时他是一名乡村小学老师,爱好写作。1991年,江子在《诗神》上发表了组诗《我在乡下教书》,并在由《诗神》主办的全国诗歌大赛上获得一等奖,从此成为一名备受瞩目的年轻诗人。
江子
江子认为,1989年毕业的师范生是一个重要的时间刻度,在那一批人中诞生了大量的年轻诗人,其中有三子、萧穷、傅菲、聂迪、圻子等等。这些师范生都是在乡村小学教书,他们20岁出头,就在《人民文学》《诗刊》《诗神》等全国重要的文学期刊上发表组诗。他们的诗歌个性无比鲜明,不可抵挡地散发出青春的朝气、不可一世的气质,和预示未来的感觉。比如萧穷的《眺望》,三子的《美人》,他们以站在高处的视角,关注着美好的、有蓬勃生命力的事物。
当然不是只有师范生的诗人,来自永平铜矿的汪峰,在《诗刊》《诗歌月报》发表了非常具有先锋性的作品。由《诗刊》社创办的“青春诗会”,被誉为中国诗坛的“黄埔军校”,江西的凌非和汪峰都曾加入其中。
那个时候交通不是很方便,江西诗人们来往甚密,互相走动。于是在江西大地上,出现了一群诗人在这片大地上穿行的景观。江子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是他曾经在暑假游历,穿着一双红色的拖鞋,去找一名经常通信但未曾谋面的笔友。当他刚出现在笔友的学校门口,有一群老师和校工就围过来问他是不是江子?因为他们凭着江子落拓不羁的样子,就判定这会是一名诗人。晚上,笔友请吃饭,现场来了一大群人,有工厂女工、乡镇干部,还有中小学老师。“大家一起喝酒谈诗,他们像望着英雄一样地望着我,我在席间朗诵诗歌。”那个年代,只要谈到了诗,很多陌生人瞬间就成为了朋友。
当丰城诗人拓荒犁来到江子的家乡时,这位前辈诗人同样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他其貌不扬,却被很多的女孩子崇拜。诗歌在那个年代就是诗人们最大的财富,即使你一贫如洗,即使没有伟岸形象,在芸芸众生中照样绽放光芒。
诗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聊诗,追求精神的快意。诗人萧穷有一块女朋友送的挺贵的腕表,酒后他会解下来投掷到远处的水里。因为诗的表达是解除锁链,手表就是锁链之一;众人喝着酒,汪峰突然不见了,大家找到他时,看见这名诗人正坐在田野上,把脚浸在水渠里,流着泪,因为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的夜晚。
2014年某天的一个午夜,江子突然接到一个广西朋友的电话。电话那头,朋友请江子与一名陌生人通话。这人背诵起1992年江子发表在《诗神》上并获奖的那组诗《我在乡下教书》。电话这头,听诗的江子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他说这是来自岁月的冲撞,是来自于90年代的回声,它瞬间将自己击溃。那人说,这首诗温暖了他很多年。而这就是诗歌当年的气象。
江大的“三胡一相”
●讲述人:陈公仲
上世纪80年代,那时还叫“江西大学”,偏重于文科,其中在国内大学中较早成立的“当代文学研究所”里,有着至今依然在文坛具有影响力的4位著名江西作家:胡平、胡辛、胡金岱与相南翔。
其中胡平当年以《世界大串联》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后来《中国的眸子》《千年沉重》等也轰动一时;胡辛则在1983年以处女作《四个四十岁的女人》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而同名的电视剧获第五届电视“飞天奖”;胡金岱以金岱为名,在当年创作出像长篇小说《侏儒》,短篇《雨夹雪》等具有深邃思想的文学作品;相南翔则在那时作为年轻作家初露锋芒,时至今日虽然人已不在江西,但依旧活跃在文坛并且建树颇多。
一所大学在那个年代,在同一时期冒出4位在全国有影响和竞争力的作家,这是十分难得的。而“三胡一相”的由来,则是时任江西大学当代文学研究所副所长陈公仲当时的一篇文章,其中提到江西文坛的江西大学力量,说上述4位犹如“三虎一象”,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年江西文学的咄咄逼人。
比琼瑶席慕蓉更早
●讲述人:陈公仲
而今作为上世纪80年代标配的怀旧内容之一,琼瑶、三毛、席慕容等海外中国及华人作家的影响已是无可争议。
其实,在琼瑶之前,从白先勇、聂华苓开始的海外华人作家的作品就已在内地获得广泛知音。而后像於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赵淑侠的《我们的歌》等作品,因为描写海外华人的爱恨情仇而获拥趸无数。
但你可知道,把这些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海外华人作家以及台湾作家最早介绍到内地并且开展文学评论的,就是当时还叫“江西大学”的当代文学研究所,还有它的领头人陈公仲教授。难以想像,在当年江大老校区图书馆简陋的报告厅,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就是为了一睹於梨华的风采,而且一位又一位在当时如日中天的海外华人作家来到江西,他们要比后来在大众中风靡的琼瑶、席慕蓉更早。在那个大家对文学都如饥似渴的年代,让我们获取甘霖的同时,也让这批优秀的作家了解到江西和这里的年轻人。
庐山文艺研讨会
●讲述人:陈公仲
时光回到1980年7月,盛夏的庐山。400多名来自全国高校,文联,文学所的专家学者蜂拥上山。丁玲、白桦、陈白尘、陆文夫、吴强等德高望重的著名作家也纷至沓来。一时间,庐山各大招待所、疗养院人满为患。大家来此是为了开一场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文学研讨大会。
陈公仲当时作为东道主江西的承办人员全程参与了这次大讨论。大家发言踊跃,观点鲜明,10天时间可谓当时中国文坛的大碰撞。这其中陈公仲教授还记起了一个小插曲:当时年轻的余秋雨代表上海戏剧学院晚到会议几天,因为那时庐山的接待能力有限,他只能被分配到与其他人住上下铺,余秋雨不满找陈公仲理论,最后也只能将他调剂到跟会务组的同志挤一个房间。不知道后来余先生《文化苦旅》中对江西不太好的印象是否因此而起?
这次研讨会对于后来中国文坛的影响不言而喻。在会上继拨乱反正之后又一次提出“文学要为人民服务”的方向。此后,中国文坛在经历了“伤痕文学”后,出现了久违的百花齐放的景象。一批优秀的作品,一大批优秀的作者脱颖而出。
而那时,这400名与会人员在庐山都看过了由江西著名剧作家毕必成编剧、在当时引起轰动的电影《庐山恋》了。
庐山,江西,在当年就这样不经意地走在文学的前沿!
两期的江西文艺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回顾告一段落。当年风华正茂的弄潮儿。今天我们这些文字的讲述人,他们都老了!但今天的年轻人又会带给我们这座城市怎样的回忆?我们格外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