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师”屹立不倒
在魔都街头捡垃圾的沈巍这个流浪者最近成了话题人物。他衣着褴褛,不在乎外表,但他见了人,看了出口场,几个短视频广为转发,沈巍这个流浪者获得了“流浪大师”的名声。
然而,这两天,事情起了变化,每天上百名抖音、快手主播围住了他,堵得无法出门,他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包围了。
突然走红之后,沈巍正经历着一波喧嚣与烦恼。
不断被围观、不断被赋义的他,不知不觉间正在生成一个复合多元的形象。放浪形骸的流浪汉,大隐于市的世外高人,自我放逐的苦修者,博学的国学大师……这些都是沈巍,也都不是沈巍。
即便对一个总在寻猎新奇,总在制造神话,总在寻觅话题的社会来说,沈巍的故事也显得太过离奇,甚至透着一股不真实。这种拾荒者与读书人二位一体的故事,不是现代主义的叙事,却与传统社会困厄文人的模型何其神似?
火了的沈巍,过往经历难免不被扒出。
他其实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因病休假停职20多年,他有工资有存款也有亲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是不是不得志受到刺激,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一个热爱读书和捡垃圾、喜欢流浪的人。他崇拜甘地,愿意过苦行僧的生活,他的内心很富足,他并不想红。
可是世人却是奇怪的,在没有流浪前,人们嘲笑他。在没有成名前,很多人遇到他会绕道而走,只有那些善良温柔的人会与他交流。如今他火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在一瞬间都变得温柔可爱了。大家为他送衣送物送钱,争相与他合影聊天,夸他是真正的大师,极尽赞美之能事。很多人甚至想帮他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
这样的生活转变,沈巍没有想到。他说:别粉我,我学问差。别可怜我,我自己选的。
沈巍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活得自在洒脱。
这不禁让人想到弘一法师。
在没有出家之前,弘一法师还叫李叔同,是著名音乐家、美术教育家、书法家、戏剧活动家,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有着美满的家庭。
然而1916年,一切改变。那一年夏丏尊和李叔同一起在凉亭里吃茶,夏丏尊的一句“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当和尚倒是挺好的”彻底击中了李叔同。
于是,他告别尘世,剃度出家。他芒鞋布衲、苦修律宗,于寺内,洗衣缝补,全都自己动手;外出云游,也不过一席一被而已。
后来有一次夏丏尊在路上偶遇弘一法师,看见他用破了一半的毛巾擦脸,要帮他换,他断然拒绝:还好用的,和新的差不多。外物对弘一法师来说已是浮云,但不变的是他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编绘《护生画集》,劝人们从善、戒杀、爱惜生命。日寇侵袭时,他集众演讲,尽一己之力,渡劫众生。
比弘一法师年长32岁的大画家高更。在放下一切去塔希提岛之前,他是后印象派著名画家,然而在1890年之后,他日益厌倦文明社会而一心遁迹蛮荒,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成了他的归宿。
英国小说家威廉· 萨默赛特·毛姆根据他的经历创作了小说《月亮与六便士》,描述了一个原本平凡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斯特里克兰德,突然着了艺术的魔,抛妻弃子,放弃了旁人看来优裕美满的生活,奔赴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用圆笔谱写出自己光辉灿烂的生命,把生命的价值全部注入绚烂的画布的故事。在那里,对于贫穷的纠缠,病魔的折磨,他毫不在意,他沉浸在他的创作里,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在书中,作者问斯特里克兰德对于画画有想过自己的前途吗?斯特里克兰德回答:“我告诉你我必须要画画,我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个人落到水里,他如何游泳,姿势好看难看根本没有关系,他必须挣扎出水,否则就会被淹死。”
这与沈巍选择流浪,李叔同选择出家殊途同归,他们选择听从内心的召唤,让自己的生命以一种特有的方式燃烧。满地都是便士,他们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世俗不理解他们,最终他们也不在乎世俗的理解,他们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沈巍执着于读书,每天都要到地铁口去看,一是锻炼自己的心境,二是想提醒大家多看点书。他说:“你们真正要看我,不如回去多看书,注重文化。”反思自己,读书意识几何?其二,他执着于垃圾分类,身体力行。在他看来,想要垃圾减量,垃圾分类是源头治理。他说:“其实我不喜欢捡垃圾,我希望路上一点垃圾都没有,我倡导的是不浪费的行为。”反思自己,环保意识几何?
天意弄人,自己没有网络账号的沈巍,却成了当下最火的网红,无意间供养了一大批博主与微商。
流量年代,网络造神。沈巍只言片语的金句,那落魄形象所辉映出的伟岸智慧,在一段时间内,被短视频生产者所捕捉、截取、放大,并作为爆款素材广为流传。于是诚如我们所看到的,沈巍被塑造成了穷且益坚、人格闪光、博学多才的神人与智者。
“流浪大师”映衬出网红的浅薄,也是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的一种影射。
在欧美国家,对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充满尊重,这使得整个社会充满活力,只要有能力,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
当社会更加包容,价值更加多元化,像沈巍这样过自己想要的人生的人士也就不再成为被广泛关注的“异类”。
如果有人愿意做自己,即使与你的价值观相背离,也请勿去打扰。
假如真想表达尊重,不如放沈巍一个清净,平时自己多读点书,让自己能够拥有更丰富的精神世界,然而,对这些围观的人来说,可能是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