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杀还是收购？对一款中国公司所有的社交应用TikTok（抖音海外版），美国总统特朗普似乎还举棋未定。按照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的说法，未来几天将见分晓。一个小小应用何以让美国政府如临大敌，以致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
微妙变化
过去几天里，特朗普政府对TikTok的态度颇富戏剧性。
上周五，特朗普放话，将动用行政命令或紧急经济权禁止TikTok在美国运营，最早将于周六（8月1日）发布禁令。他还反对收购TikTok，称美国“不是一个并购国家”。
《华尔街日报》报道，在特朗普发表上述言论后，微软与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的谈判被搁置。
然而，短短两天后，事情出现微妙变化。微软在周日（8月2日）发表声明称，仍在与特朗普商谈收购TikTok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外界也没等来特朗普声称的最快周六下达禁令。就在微软周日发表声明的数小时前，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说，特朗普总统将在“未来几天”对一些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中国软件公司采取行动。蓬佩奥表示，TikTok就是其中之一。
蓬佩奥没有透露特朗普会具体采取什么行动。然而，据路透社的消息，两名知情人士周日表示，特朗普已经同意给中国字节跳动45天时间与微软协商出售TikTok事宜。
对于上述报道，白宫尚未置评。字节跳动在2日晚表示，尽管“面临着各种复杂和难以想象的困难”，但仍将“坚守全球化的愿景”。
如果收购消息属实，按照路透社的说法，尚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特朗普改变了主意。可能的猜测是：一，微软对总统发起游说攻势。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与特朗普进行了一番讨论。二，特朗普盟友、一些共和党大佬的“吹风”。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周日发推特称，让微软这样的美国公司来接管TikTok，将是“双赢”。三，大选考量。在11月总统大选之前，若禁用TikTok将疏远许多年轻选民——TikTok的用户绝大多数是20岁以下的年轻人，同时还可能引发一波法律挑战。
此前也有分析说，特朗普威胁封杀TikTok是“虚张声势”的一种谈判策略，并非真的有意如此，而是“为确保该应用程序被卖给一家美国公司，并完全断绝与中国的关系”，美国《周刊报道》说。
为何下手
不管是谈判策略，还是故意打压，特朗普想“整”TikTok已是不争的事实。可令人费解的是，一款小小的应用程序何以让美国政府如临大敌，甚至要“痛下杀手”？
对美国国家安全、美国公民隐私构成威胁，这是特朗普政府抛出的一个理由。对此，TikTok强调，美国用户数据全部存储在美国服务器上，并在新加坡备份，从未且将来也不会与中国政府分享这些数据。一些外媒也批驳了美方的说法。澳大利亚《新日报》网站和美国《连线》月刊网站指出，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表明，TikTok向中国政府提供任何美国数据，对美国安全构成威胁。
在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看来，所谓担心国家安全，指控TikTok向中国政府转移美国公民个人数据，都是借口。特朗普的真正动机还是出于政治和商业的考虑。
政治上，TikTok的用户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支持民主党。特朗普很清楚年轻人不会投他票，所以他并不担心打压TikTok会失去年轻人的选票，相反可以遏制TikTok“助力”民主党的势头，尤其是特朗普眼下支持率落后于对手拜登。
《南华早报》指出，在白宫眼中，TikTok不仅仅是一款发布短视频、有趣表情包的社交娱乐应用，而正在成为一种政治动员工具。《纽约时报》称，年轻用户表示，TikTok是有关气候变化、反对系统性种族主义和发起“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的平台。特朗普威胁禁用TikTok是对年轻人反对他竞选连任的报复。
在《华盛顿邮报》看来，特朗普誓言禁止TikTok是他日益敌视北京的最新举动，与共和党在11月大选前普遍展示的反华姿态相呼应。由于疫情继续在美国肆虐，特朗普的防疫政策饱受抨击，已对其连任前景构成威胁。
商业上，吴心伯认为，近些年，TikTok在美国发展很快，抢了美国社交媒体巨头脸书的生意。日前，脸书CEO扎克伯格在国会反垄断调查听证会上将矛头引向TikTok，暗示脸书要应对来自TikTok的威胁。所以，不排除特朗普与扎克伯格存在秘密交易，以打压TikTok，换取脸书对特朗普竞选连任的支持。
《连线》指出，与其说TikTok威胁美国国家安全，还不如说是对脸书构成威胁。据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媒体报道，这款2017年登录海外的社交应用，在3年时间里发展到全球5亿活跃用户，其中美国用户约有4500万。
“TikTok的成功刺激了美国。”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战略研究和预测研究所副所长帕维尔·费利德曼说，华盛顿对TikTok施压可能出于妒忌，这是第一个在美国人气极高但却不属于美国的平台。
与此同时，外界还注意到，特朗普对TikTok发难正值中美关系陷入低谷。分析人士认为，特朗普政府抵制TikTok是其反华战略的一部分。“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上月在尼克松故乡的演讲表明美国对华战略的彻底转向，打压TikTok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浙江大学财税大数据与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侯若石说。
事实上，近年来，美国以维护国家安全名义打压中国科技企业，TikTok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这份“黑名单”上，有中兴、华为这样的大公司，也有其他应用程序开发公司。此前，由于陷数据安全争议，中国游戏科技公司昆仑万维被迫以6.2亿美元出售美国最大同性社交软件Grindr；由于担忧美国公民身份的数据安全，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叫停中国蚂蚁金服收购速汇金国际公司。
路透社指出，美国对那些掌握个人数据的应用程序开发公司已展开越来越多的审查，尤其是一些涉及美国军方或情报人员的应用。据美国媒体报道，蓬佩奥2日暗示，微信或许也将被“采取行动”。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3日在例行记者会上回应道，美方泛化国家安全概念，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有关企业做有罪推定，并发出威胁，这违背市场经济原则，暴露了美方所谓维护公平自由的虚伪性和典型的双重标准，也违反了世贸组织开放、透明、非歧视的原则。中方呼吁美方停止将经贸问题政治化，停止滥用国家安全概念，推行歧视、排他政策。
前景未知
根据蓬佩奥的说法，特朗普将在“未来几天”对一些中国软件公司采取措施。TikTok的最终命运会怎样？在禁用与收购之间，特朗普究竟会作何选择？
美国《外交政策》网站分析，特朗普不能禁止TikTok，因为美国法律很可能不允许特朗普政府对一款已经被数千万美国人使用的免费社交应用程序实施全面“禁令”；但是特朗普可以伤害它，“美国政府可以部署一个很大的工具箱”。这些“工具”包括：
一、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审查。CFIUS不能完全“禁止”TikTok，但可以强制其作出改变，以减轻数据隐私方面的担忧，包括重组公司关系、修改数据收集和传播政策，甚至要求字节跳动剥离TikTok的美国业务。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在2日的一次采访中透露，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正在审查TikTok。
二、被列入“实体清单”。“实体清单”是美国商务部的一项监管工具，可限制美国公司对“上榜”企业出口产品，以保护美国的国家安全和外交政策利益。此前，美国制裁中兴就是采取这一方式。虽然像字节跳动这样的公司对美国技术产品的依赖程度并不高，但是被列入“实体清单”后，可被限制接收苹果iOS或安卓应用商店的关键软件更新。
三、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案》，迫使TikTok从苹果iOS和安卓应用商店中被删除，美国人也不能为该公司工作。
四、通过执法行动打击TikTok。比如以涉嫌侵犯用户隐私为由对TikTok罚款、起诉。这一措施的适用范围相对有限，但能阻碍字节跳动的未来投资。
侯若石认为，TikTok的前景还是未知数。被曝光的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的内部信并未明言与微软商谈收购事宜，而是说“我们尝试与一家科技公司就合作方案做初步讨论”。微软也表示，目前还不能确定会否达成协议。所以，外媒披露的信息可能还需要“再飞一会儿”。但是，无论结果如何，特朗普打压TikTok未必能轻易得手，相反可能会得不偿失，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利益上都将失分。首先，此举破坏了美国的经济制度根基——违反自由企业制度，破坏自由市场经济制度。其次，如果特朗普决定禁用TikTok，能否落实也要打个问号。在美国国内必然招致法律挑战和年轻人的舆论压力。《外交政策》称，TikTok可以在法庭上挑战美国政府的行动，称其缺乏事实和法律支持，这将给特朗普政府带来压力。第三，即便微软收购TikTok，社交媒体格局重新洗牌，微软也很难消化。移动互联网和社交软件是微软的短板，微软要驾驭TikTok或许还需寻求技术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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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东方IC 图片编辑：朱瓅
来源：作者：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