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岁的小明每天最幸福的时候，是从房间下楼到疗养院门口取快递。
“等快递的时候开心、拿快递的时候更开心，很有成就感的！”90岁的舒迪秋用智能手机时间不长，却已经站在了时代潮流的顶端：他喜欢看短视频，抖音、火山都看。“每到月底就焦虑，怕自己把套餐里的流量看光了，费用就会噌噌往上涨。”
吴丽明和舒迪秋都是住在青浦区夏阳街道养护院里的老人，也是养护院里出了名的“手机达人”。去年10月，夏阳街道养护院正式投入运营，工作人员发现许多老人虽然有智能手机却不会用，便通过定期开设智能手机课堂的方式，帮助老人跨过“数字鸿沟”。如今，院内不少老人都能玩转智能手机了。
“身体的老去并不意味着观念落后、和时代脱节。我们希望有越来越多的老人熟练使用智能手机，享受到智能时代的便利。”夏阳街道相关负责人表示。
“拆快递的时候最开心”
夏阳街道养护院负责人高伟华告诉记者，养护院核定床位有540多张，目前已住进了200多位老人。“我们发现，不少老年人都随身携带智能手机，但多数人只会用来打电话、看时间，别的功能都不会用。也有老人告诉我，听说现在网上购物很火，能不能教教他们？”于是，养护院派了工作人员，专门为老人们讲解网上购物的操作流程。
25岁的何琰大学毕业后到夏阳街道养护院工作，接下了“教老人网购”的任务。“说说容易，做起来很难的。比如，要向老人解释清楚‘账号’、‘电子钱包’、‘小程序’这些抽象的词就很不容易，照搬书上的话肯定不行。”
实际工作中，何琰根据老人的认知能力，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教学话术。比如“小程序”，如何向老年人解释，明明是微信操作界面，却能打开拼多多小程序呢？“我就说，这是一扇门，在微信这套‘房子’里打开这扇门，就可以到达拼多多这个‘房间’，也可以到达其他很多‘房间’。”
让何琰动容的是，老人们学得很认真，不少人听课目不转睛、从不缺课，还用纸笔记录下整个操作过程，边听讲解边拿着手机练习操作。“有一位黄阿婆学得尤其认真，她最爱拼多多——因为能省钱。我讲了几次之后，她就能自己选购商品、自己甄别打折信息了。”
吴丽明告诉记者，她听过几次智能手机课后非常兴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智能手机还能这么用！”在何琰的帮助下，她很快就学会了在微信小程序里买东西。化妆品、衣服、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香皂、洗衣液……，如今，每月她都要花500元到1000元网购各种生活用品。“下单之后就开始兴奋，接到快递电话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拆快递的时候最开心！”如今，吴丽明不仅自己买，还会帮养护院里的其他老人网购商品。
除了网购，养护院里也有几个“短视频达人”，90岁的舒迪秋就是其中之一。年轻时，他是香花桥供销社的工会主席，有操办工会活动的经验，喜欢唱唱跳跳。不久前买了个智能手机后，他喜欢上了各种短视频应用程序：“火山、抖音，这些平台上有不少唱歌好听的人，还有人唱戏曲，我特别喜欢看，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为了看短视频，舒迪秋还专门换了流量包更大的手机套餐，现在他的手机套餐里每月有45G的流量。“还是不够看，每到月底就焦虑。”
养护院里还有一个82岁的张爷爷，也爱在抖音上看唱歌跳舞的视频。“他年轻时是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常在剧场表演吹笛子、唱红歌。”何琰告诉记者，最近，工作人员帮张爷爷注册了抖音号，准备教他把吹笛子的自拍视频发到抖音上去。“老人家非常兴奋，跃跃欲试的，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手机让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何琰告诉记者，除了让老人在心态上重返年轻、跟上时代的潮流，智能手机的另一个功能是让老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年纪大了以后，身体各项机能都会下降，智能手机却能延伸老人的各种感官体验，丰富他们的晚年。”
“上海有个青浦区，区里有个敬老院；又剪指甲又理发，又演戏来又唱歌；敬老院里笑声起，夏阳老人乐开怀！”通过讯飞有声APP，陈元老人把这首他创作的小诗播放了出来，听得其他老人齐声叫好，掌声一片。
陈元很喜欢写文章。以前他用纸笔写，后来学会了五笔输入法，就用电脑写。几年前的一次中风，让他的身体半边瘫痪，右手、右脚都不听使唤，也就不能再用纸笔、电脑键盘写文章了。“有时候有了灵感，想写点东西，但手不听话，就感到很烦闷。有了智能手机之后，我用一个左手就能完成创作，现在经常写点小文章，然后用讯飞有声播放给别人听，还能用微信发给别人，真的很方便！”
多数老人记忆力、视力都已不太好，他们努力学习智能手机，除了休闲娱乐、打发时间外，最重要的是通过视频通话功能见到想念的子女、家人。
记者采访时正值中午，75岁的邱老伯拿起手机准备跟女儿视频，聊聊午饭吃了什么，但他似乎又忘记了该怎么操作。于是他按响了床边的应急铃，工作人员听到铃声后立即来到邱老伯的房间、耐心讲解操作步骤，很快视频就接通了。成功拨通女儿视频电话的邱老伯，脸上笑开了花。“此前受疫情影响，养护院的老人不能像往常那样自由出入，想见家人也不能一个电话把家人叫到院里。这种情况下，视频通话就能缓解老人想家的情绪。”何琰说。
86岁的李宝明，以前在朱家角中学当过近30年政治老师。他告诉记者，智能手机让他更“耳聪目明”了。在他的手机里有一个“朱中夕阳红”微信群，里面有78个朱家角中学的退休教师。“每天都有人在群里说早安、晚安，大家还分享各种新闻信息。现在有人说，老年微信群就是谣言多发地，这是以偏概全了。我们这个群里都是老师，大家都有一定的信息甄别能力，分享的都是权威平台的新闻。我现在看新闻上瘾，有时候凌晨3点我醒了，睡不着，也没事做，我就刷新闻，一直刷到天亮。”
“建议开发一个‘夕阳桥’APP”
养护院里老是有快递送来，会否增加额外的管理成本？发生质量问题怎么办？老年人沉迷于刷微信、看短视频，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对这些问题，夏阳街道养护院已有考虑。
夏阳街道养护院副院长陈国华告诉记者，目前养护院鼓励老人网购，但对于购买的东西是有限制的：除了功能性设备（比如专为尿失禁老人设计的椅子），大件家具不能买到养老院来；利器、危险品也不行。“我们也会叮嘱门卫帮忙收货、看看老人网购的东西是否符合要求。”
喜欢网购的老人多了，难免会出现退换货问题。此前，吴丽明就遇到过买的服装尺码不对、买的榨汁机功率太低等问题，最终都在养护院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退货成功。“除了宣传智能手机的好处，我们也常常对老人们说，网上是有很多陷阱的，网络骗局防不胜防，尤其是涉及花钱的事情，一定要多留个心眼，谨防上当。很多老年人都有贪便宜的心理，但有时贪小便宜反而会吃大亏，‘便宜无好货’这点，我们会和老人反复强调。”陈国华说。对于爱刷抖音、刷火山的老人，工作人员也会善意提醒，一次不能看太长时间，以免消耗过多体力、影响健康。
高伟华告诉记者，要让老人适应智能手机、融入网络时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是一个反复教、反复学的过程。“老人记性不好，前脚刚学会，后脚马上就忘了，往往需要反复多次教学，才能教会老人使用智能手机的某个功能。”
为此，养护院鼓励老人们互帮互助，让已经学会操作的老人去教不会的老人，教学的过程本身也有巩固记忆的作用；另外，养护院在适老化改造中也会有意识地适度采用智能设备，比如手机扫码付费即可洗衣服的洗衣机等。“光学会操作是很容易忘记的，一定要让老人学以致用，在实际使用的过程中反复强化记忆。”
对于如何跨越“数字鸿沟”，陈元建议，可以开发一个专供养护院使用的APP，名字可以叫“夕阳通”或“夕阳桥”：“通过这个APP，我们老人之间可以方便联系，院方也可以将第二天的菜单目录、活动室的开放时间等信息放在上面公告，还可以开通‘院长信箱’等功能，方便我们和养护院负责人取得联系。有了这样的APP，老人们使用智能手机的乐趣和热情一定会更高。”
栏目主编：周楠 文字编辑：茅冠隽
图片来源：夏阳街道提供、茅冠隽 摄来源：作者：茅冠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