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6日,春节的第二天,10年没练过钢琴的顺宝在家里的一个角落找到小提琴,走进小房间,关上了门。
小提琴曾陪伴他15年,又放弃了10年,重新想开始练琴是因为太闲了。他找来一个凳子,把谱子放上去,左手握琴,右手持弓,先拉了一遍音阶。手指有些僵硬。接着,他开始拉帕格尼尼练习曲,这是难度最高的小提琴曲之一,不过,十年前的他是不在话下的。
但十年后,他觉得力不从心。“我的手根本就跟不上大脑的想法。”双音部分太吃力,右手的跳弓也根本跳不出来。这就好像一个曾经很好的老朋友,分别十年再见,却陌生得怎么也开不了口。
几番尝试下来,他的手指开始复苏。
他建了一个抖音账号@Strictlyviolin荀博 想演奏一些曲子,把这些曲子的片段发在抖音上。天堂电影院的《love theme》是他在抖音上传的第一个演奏视频。这是一首徐缓而柔美的曲子,像是忧郁之中对幸福和欢乐的怀念。整首曲子演奏到高潮时,荀博像是要哭了。
丢下
抖音视频里,荀博手里的小提琴是他生命里第一把成人琴,跟了他十多年。
琴盒是绿色的,碳纤维材质,拿起来很轻便,之前那个原版的琴盒他已经卖了。琴也一度想过卖,但是不敢。父母当时带他买琴的时候告诉他,要把这个琴当传家宝。那时候他13岁,有个意大利的小提琴品牌来他们这边开展览会,展览会上有四五十把琴,这把琴是其中最贵的,大约人民币14万。他一下就看中了。
练琴的那些年,许多曲子在这琴上演奏过成百上千遍了,很多记忆已经刻在他的身体里。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哪一首曲子或是哪一种音色更适合这把琴,也知道要怎么演奏它们。只不过十年后重拾,一开始手指们不听话,太僵硬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放弃小提琴呢?过去他是那么的爱小提琴,把它当成自己的未来梦想。他从4岁开始在沈阳音乐学院跟老师学习,到2003年的时候,已经获得了一个重量级的小提琴国际比赛的第一名。那次比赛上他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有了相当大的成就感。
直到进入了大学,十年前,他在大学里,老师是全世界顶尖的华裔小提琴演奏家林昭亮,周围的同学是最优秀的学生。他当时同修金融和小提琴两门专业,小提琴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压力和疲劳。一次演奏里,他没有记下谱子,只能转身看身后钢琴上的曲谱,整场演奏他都背对观众在拉琴。
这是一次失败的演奏。在那之后,他决定放弃小提琴。
重拾
每一年开头,荀博都会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2020年他定的目标是重新把小提琴捡起来,结果开头就不太顺利。好在1月26号重新开始练琴的这一天是上午,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解决手指僵硬的问题。
他记得,大学陪伴在老师身边,那些练琴的时光是充满压力和沮丧的。但现在,他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老师当年对他的教诲。他尝试像老师当年教他的那样,把双音分开来练,或者是,先用一根手指按住弦,然后另一个手指搭在弦上,但是不拉响这根弦……
多试了几次,老师教他的那些记忆,他都渐渐回想起来。时隔十年,他终于恍然大悟,“老师教我的这些东西太对了,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这么练?”
找到了练琴的感觉,他终于可以开始他的第二步计划:他注册了抖音@Strictlyviolin荀博 。如果不是疫情,他不会有如此的多的时间来拍短视频。不过他也不确定这样到底会不会有人来看,他想的是“如果没什么效果,就把抖音当成朋友圈,隔三差五发一条就行。”
十多岁的时候,他每天都练三四个小时琴,每天都要擦琴、抛光。当时听说琴弦最优质的的音色只能维持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每个月都自己动手换琴弦。一年里光琴弦就换了十多次,只想让自己的小提琴永远保持在最美好的音色。
但在放弃小提琴的十年里,小提琴就静静地躺在角落的琴盒里,琴弦一次也没有换过。偶尔半年拉一次,也只是打发时间,就像是吃肉的猫偶尔吃几根草。
上传到抖音的《love theme》视频让他惊讶。这是他的第一个抖音作品,点赞已经有3万多,回复超过4000条。有人评论说,“能听出来一种隐忍顾大局所以忍痛割爱的感觉”。他惊到了,他没想到还真有人认真在抖音里体会他想传达的情绪。
演奏会
那之后,他开始频繁更新,且不局限音乐类型。
他不会给自己用滤镜,脸上长了痘也随它去,他只想让人们专注于他的小提琴演奏本身。视频通常是半身或者特写,演奏一段古典或是流行的音乐片段。有时候他带着帽子,有时候他露出头发。有时候直接在大街上,背后是缓缓下落的夕阳。
许多人在视频后面评论,每天看他演奏视频的时候,是心情最平静的时候。有些人偶然听到了一条之后,便从第一个视频听到了最后一个。
许多小提琴演奏者心里都存在一条音乐鄙视链,比如古典看不起流行。这个彼此都心照不宣。荀博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会儿听的所有歌也都是古典音乐。但是十年没有练琴的荀博有了新的发现,他现在觉得音乐没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好听就是好听,大家喜欢就是喜欢,你非得说拉一个古典的,结果大家听了睡着了,这才叫好吗?”
他确实失去了十年的练琴时光,但他觉得自己获得了看待音乐的新视角。借助这个思路,他让小提琴走进了更多原先不了解小提琴的人的内心。
粉丝们给了许多正向的反馈。有一次,他在抖音里演奏了《river flows in
you》。这是一首有人评论说,"睡前听这个,我会泪流满面,痛哭一场"。还有一次,他演奏的是《蒲公英的约定》,一个学了2年小提琴但是放弃的人评论说,“后来上中学因为压力大时间不够就放弃了,看见你拉也像重新拾回来。”他没有团队,都是自己一个人拍,结果抖音粉丝们自发组建了粉丝团,还有个粉丝专门为他注册了一个账号,就叫“Strictlyviolin的迷妹”。
2020年10月15日是特别的一天,这一天他的抖音账号粉丝过了50万。那一天他太激动了。他在视频里写,“感谢大家给动力去继续拉琴。”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小提琴独奏家,这个梦中断了十年,并且再也没想过有可能实现。人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河,人们往往抵达了下游,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那天,他演奏了《Merry Chirsmas Mr.Lawrence》。他脑海里在想象着50万人在一起听他的演奏,该是一种什么场景。他想象不出来。“整个足球场把人装满是5万人,但50万呢?”他觉得那一刻他就是在开小提琴独奏会,50万粉丝都是他的观众。
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小提琴这个分别的十年的老朋友又相见了,他搜索词汇,想去形容那种演奏时重新跟小提琴融合在一起的感觉,这种感觉曾经消失了十年,如今又出现了——“就像是在一个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