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
混乱动荡的2020年终于过去了。一年来，所有重大事件都已在以多种方式记录、再现和反思，音乐和声音在这种方式中占有重要地位。
这份没有什么权威可言，其实非常私人的年度唱片排名试图捕捉的，正是一些有限但不可忽视的2020之声。和较为主流的年度唱片盘点有所区别，这份榜单在考虑艺术水准、传播性和听众接受度等方面的同时，更在意的是音乐/声音作品对于我们所处现实的直接介入和批判性回应能力。与此同时，榜单对于总是霸占我们听觉中心，来自西方世界的作品相对克制，更希望介绍那些“边缘”地带的声音。此外，榜单既希望在各种风格和音乐传统之间做到平衡，也试图发掘那些更另类、新颖和有想象力，同时能联通具体历史的声音表达方式。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同时，世界多地发生了许多具有直接改变当地社会状况能量的事件。面对急变的情势和不断突发的状况，音乐工作者们必须快速反应。作为结果，我们可以发现2020年出现了许多直接和具体事件相接，直面各种紧急状况的“社会介入性音乐/声音作品”。榜单的一些选择正是这样的作品。这些唱片有的诞生于2020年智利、白俄罗斯的抗议运动和也门战争引发的社会危机中，以非常直接的方式声援运动和回应危机。同时，榜单还包括一张以邀请普通人参与的方式反映全球疫情期间封锁状态的唱片。强烈的社会介入性导致了集体工作和直接呈现，在音乐工作中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关键和有效，因此在工作方式上，发行合辑、田野录音等办法在2020年的音乐/声音作品中显得更为多见，榜单也有意呈现出了这一点。
在新冠疫情的全球传播，近年来世界范围内保守主义持续抬头，全球经济不景气，环境危机加剧等一系列结构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一直处于全球政治经济不平等结构下端的非洲、拉美、中东等地区的很多社会问题被再次激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自这些地区，具有反思和批判性的作品尤其值得我们重视。榜单了挑选了来自南非、吉布提、坦桑尼亚、马里、刚果、黎巴嫩、中东、中美洲、加勒比等国家和地区的数张唱片，意图呈现出这些地区的杰出音乐家们在性少数族群议题，新冠疫情，性别不平等，文化霸权，环境危机，重大灾难等一系列普遍且急需直面的社会问题上的批判性思考，以及这些思考带来的才华横溢的声音表达。
长久以来，声音被制造和听取的方式和音乐在社会生活中的整体处境一直面临危机，这一情况在新的技术手段和媒介形式突飞猛进的今天正逐渐加剧。一方面，音乐工业的产出能力持续增强，来自“边缘”地带的声音更容易被我们听见，技术进步让制作音乐变得更轻松，不同音乐传统和风格的碰撞使得新的声音形式不断出现。但另一方面，大量毫无疑义，甚至有害的声音被持续制造和消费，音乐中的东方主义问题依旧非常严重，技术时代里音乐的本真性和灵韵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在音乐资本的有意干预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空洞的形式实验。榜单通过特定的选取，试图证明在艰难的2020年里，依然有很多真知灼见的音乐工作者尽全力地回应和挑战上述危机。这些作品包括激活纳卡冲突背后沉重历史线索的声音档案式唱片，以及意在提醒我们委内瑞拉在新自由主义时代之前历史活力的歌曲选辑；还包括东亚南亚音乐家联动下的即兴新声；也包括以乌克兰传统音乐，海地根源音乐，英国电子舞曲为基底，吸纳全球音乐元素的另类音乐实践；以及美国和爱尔兰学院音乐家对环境问题和人工智能的批判性声音回应。
最后，对于我们自己而言，今天的中国流行音乐体量不断增大，文化资本以各种新方式不停自我积累，并对普通人日常生活进一步渗透。同时，这一现实却常常被以积极和乐观的视角加以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盛世”之外的杂音就显得尤其珍贵。榜单中唯二的两张有关中国的作品，一张来自武汉，另一张是极为出色的两位华人即兴音乐家以演奏中国民族乐器为主的录音，在其中我们能听到少有的在中国内外自如游走的妙韵。
总而言之，这份小小的榜单希望呈现的，是那些来自全球各地，既有不俗艺术水准，又积极回应历史，介入现实，提供批判性思考的声音。正是它们，让我们记住了风卷云起的2020年。
25. Woman Call — Angel-Ho，独立发行
Angel-Ho是来自南非开普敦的表演艺术家，制作人和歌手。Woman Call是她的第二张专辑，一张混合了意识说唱、新灵歌等多种元素的实验电子唱片。Woman Call前卫的声音质感完全没有破坏它的连贯性，整张唱片一气呵成，不给听众任何按暂停键的机会。Angel-Ho是一位跨性别者，这张专辑是她关于自己生命历程和对于LGBTQ群体整体处境的思考。按音乐家自己的说法，Woman Call试图传递的是一种来自主流社会观念中不完美女性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却自豪而充满力量。整张专辑四处可见Angel-Ho灵动又坚决的演唱，复杂的器乐声和强有力的节奏完全没有掩盖她高超的唱功，那些转音、变调、气息调整让人印象深刻，有时甚至会觉得这是一张意在突出人声的作品。在“Spell on You”中，Angel-Ho以一种甜美的方式重新演绎了美国布鲁斯大师Screamin’ Jay Hawkins名曲“I Put a Spell on You”中的经典桥段，这恐怕是这首黑人布鲁斯金曲至今最另类的致敬版本了。
Angel-Ho
24. The Dancing Devils of Djibouti — Groupe RTD，Ostinato Records
红海和亚丁湾交汇处的吉布提有极为悠久的音乐历史，却不像邻国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那样被听众和评论界重视。从直观听感上常被误认为是埃塞俄比亚、苏丹，甚至阿拉伯音乐亚种的吉布提音乐，事实上有自己独特的调性和五声音阶。与此同时，地处亚非咽喉的吉布提自古就是各音乐传统汇聚的地方。而在所有这些特点都被自觉保留下来的同时，吉布提国宝级乐队Groupe RTD坚决地进行音乐现代化的探索——我们在The Dancing Devils of Djibouti这张充满生命力的作品中，听不到任何讨好西方乐评界的自我东方主义声音。相反，Groupe RTD在吉布提音乐的基本框架下大量使用电吉他，让本来就节奏感十足的歌曲更加奔放。三位主唱表现都极为出彩，尤其是年轻的女歌手Asma Omar，她在“Buuraha U Dheer”（“最高的山”）中的表现仿佛一只在东非高原上空飞升俯冲的鹰。值得一提的是，The Dancing Devils of Djibouti的录制得到了吉布提广播电视台（Radiodiffusion-Télévision Djibouti）的帮助，这张唱片的部分收益也用于购买医用物资帮助吉布提抗击新冠疫情。
Groupe RTD（后排右二是Asma Omar）
23. No News From Tomorrow: Greek and Turkish Speaking Jewish Women in New York, ca. 1942-50 — Various Artists，Canary Records
美国巴尔的摩的Canary唱片是一家专注于发掘20世纪早期非英语音乐的厂牌，他们已经出版了一系列具有史料价值的唱片，No News From Tomorrow: Greek and Turkish Speaking Jewish Women in New York, ca. 1942-50就是其中之一。这张收录了Amalia Bakas，Sarah Behar，Victoria Hazan三位女歌手的录音。她们都是1900年前后出生于今天的希腊和土耳其，年轻时迁居美国的犹太人。一战后，纽约的夜总会和俱乐部里出现了不少靠唱歌谋生的希腊、土耳其女歌手，Bakas，Behar和Hazan就是其中三位。这群对于20世纪美国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移民却背负着苦难的历史。作为一战余波，希土战争于1919年爆发，3年后这场残酷的战事以震惊世界的士麦那大屠杀告终——土耳其军队在占领士麦那后放火屠城，数万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丧生。Bakas，Behar，Hazan和她们的同伴虽然幸运地躲过了战祸，却永远地成为了无家之人。Bakas所属的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罗马尼奥犹太人社群在战争后仅剩下数百人，Behar所属的塞法迪犹太人也受到巨大的战争创痛。就像唱片名所暗示的，她们在异乡的歌声传递出一种没有未来的悲凉。2020年爆发的纳卡冲突中被再次激起的亚美尼亚土耳其民族仇恨提醒我们，这张唱片并不仅仅是一份遥远的声音档案，这些悲伤的歌声其实一直在我们的周围。
2020年纳卡冲突后的一处街道
22. Color De Trópico — Various Artists，El Palmas Music
这张名为“热带的色彩”的唱片由哥伦比亚音乐家El Drágon Criollo和原名Maurice Aymard的委内瑞拉音乐家El Palmas一道编辑。两位都是南大西洋两岸音乐方面的顶级专家，发掘了从象牙海岸到加勒比再到安第斯山区的许多声音遗珠，“热带的色彩”也不例外。这张收录了八首1966到1978年之间，来自委内瑞拉音乐家的重要作品。这些音乐是年轻的民主委内瑞拉在美国用石油摧毁前最具活力的那一时期的历史回响。这些充满热情的音乐家试图建立的，是一种全新的现代委内瑞拉之声，我们能清楚地听到Guajira，Cumbia，Cha-cha-cha，Salsa，Joropo等中南美音乐如何同前卫摇滚、波普爵士乐和放克等音乐相结合。这张唱片收录了委内瑞拉最伟大的爵士吉他手之一Alex Rodríguez和他的乐队Retreta Mayor的作品“Zambo”，我们在昂扬的铜管乐器声中能听出在新自由主义全面侵袭拉美前，委内瑞拉人对未来的憧憬。
Alex Rodríguez
21. reAbstraction — 丰住芳三郎/Simon Tan/Yong Yandsen/Rick Countryman，Future Music Records
在南方邻国中，相比印度、泰国、印度尼西亚等国，我们对马来西亚音乐的了解相对较少。事实上，近年来马来西亚的音乐气象相当繁荣，尤其是自由即兴音乐。Yong Yandsen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音乐家。这位主攻次中音萨克斯的马来西亚铜管乐手有着很神奇的音乐经历，他最早的方向其实是死亡金属，之后才开始探索自由爵士。Yong同时还是马来西亚实验音乐家和艺术家合作社（Experimental Musicians & Artists Co-operative Malaysia）的创始人之一，做了很多组织和联结工作，促成了不少音乐家的合作，尤其是东亚南亚的音乐家。这张录制于吉隆坡的专辑很大程度上得益于Yong对于联合工作的自觉和努力。他多次邀请美国萨克斯/黑管演奏家Rick Countryman和日本自由爵士打击乐器大师丰住芳三郎前往马来西亚演出，以至于他们三人一道录制的唱片数量多到让这个组合看上去不像是个临时乐队，而更像是一个固定班底。这张reAbstraction还加入了有丰富布鲁斯经验的菲律宾贝斯手Simon Tan。而reAbstraction中的亚洲联动通过音乐得到了很好的表达，在“Dialogue between Strings”中，丰住拉起了二胡，和Tan的贝斯相映成趣，真的就如琴弦在对话一样。
Yong Yandsen
丰住芳三郎
20. To Yemen With Love — Various Artists，独立发行
这是一张由35位/组也门音乐家作品组成的合辑，音乐以实验电子、氛围为主，其中的绝大多数是我们很少听过的也门独立音乐人，但这不是这张“小众”唱片值得被用来炫耀的地方。事实上，To Yemen With Love是一张充满痛苦的作品，它是也门音乐家们面对祖国正遭遇的巨大危机时发出的集体呐喊。爆发于哈迪政府和胡赛运动之间，多方势力参与的也门内战2020年已进入第六年，虽然春天因新冠疫情一度停火，但战事并没有真正结束的趋势。受战争影响，也门经济衰退，通货膨胀严重，基础民生设施遭到毁灭性破坏，也门人在死亡、饥饿、疾病和流离失所中正遭受着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To Yemen With Love的全部收入将用于帮助也门当地普通人。但如果有人觉得这只是一张借以引发关注的平庸唱片就错了，这些也门音乐家展现出了难以想见的才华和毫不乞怜的骨气。就像我们在Maartje Teussink的“Voices For Yemen”里明亮的，带有未来感的合成器声线中所听到的那样，整张唱片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也门一处被战火毁掉的平民区
19. 废船空间solo独奏 — 郑曦，独立发行
2020年武汉的声音。“废船”是2020年疫情暂缓后，热爱艺术的年轻人在武汉汉口开辟的一个空间，到目前已经举办过包括放映、展出、音乐节等在内的不少活动。郑曦是一位武汉音乐家，从2014年开始以Blindman为名活动，后来改用真名。他早先的作品多用声音硬件创作，后来开始使用萨克斯。郑曦在网络音乐平台已发布60多张唱片，创作能量惊人。郑曦的很多萨克斯独奏让人想起Evan Parker和Anthony Braxton这样的经典自由即兴乐手，但他对具体的技法实验显然并没有多大兴趣。这张现场录音只有一首长达半小时的曲子，听上去非常疏散，毫不激烈，多处留白，给人很放松的听感，有时甚至觉得他在走神。这段在疫情之年青年出没的独立艺术空间里恣意却谦虚的现场独奏似乎在暗示所有人，武汉有只属于自己的自得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消失。
郑曦
18. Semitics — 47SOUL，Cooking Vinyl
Semitics是约旦组合47SOUL的第二张全长专辑。这是一张典型的集体创作产物，不仅散居于约旦、英国、美国等地的47SOUL成员参与其中，他们的一帮好友也献策献力，包括居住在英国的伊拉克说唱音乐家Lowkey和巴勒斯坦女歌手Shadia Mansour，德国的智利裔音乐家MC Fedzilla，以及仍在中东活动的两位巴勒斯坦说唱歌手The Synaptik和Tamer Nafar。而这群音乐家代表了近年来中东反抗说唱的重要方向。他们坚持在将说唱和电子结合的同时，把中东传统音乐引入作品，最显著的就是对Shaabi和Dabke音乐的自觉吸纳。Shaabi和Dabke都是黎凡特地区流行的跳舞音乐，正因如此，这张唱片律动感很强，听的时候身体很难保持静止。但千万不要就此忽视Semitic鲜明的政治意识，按照47SOUL成员Tareq自己的说法，这张唱片的核心是反抗。而之所以曲名“闪米特”，正是要对抗希伯来文化对闪米特文化的垄断。47SOUL试图通过音乐和阿拉伯语歌词提醒我们，闪米特也属于阿拉伯人，它是中东和阿拉伯世界许多族群所共享的文化。而在这个长期被污名化为“火药桶”的地区内，各族群其实从来都在相互融合中同生共长。
47SOUL
17. Alambari — DakhaBrakha，独立发行
传奇的乌克兰四人组DakhaBrakha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乐队于2004年在基辅成立，由乌克兰先锋戏剧工作者Vladyslav Troitskyi组建。乐队名DakhaBrakha由古乌克兰语的“给予”和“索取”两个单词组成，意在直接告诉听众他们永不停歇地从世界各地汲取声音养分，再将这些养分转化为音乐赠予所有人的哲学。DakhaBrakha一直在实践这一哲学，他们是一支四处流窜的乐队。乌克兰音乐传统在他们的作品中并不十分显眼，巴尔干、东欧、印度、拉美、非洲、澳大利亚原住民的音乐元素充斥于DakhaBrakha的歌曲中。座鼓、手风琴、迪吉里杜管（澳大利亚原住民的一种木管乐器）、非洲手鼓、Zgaleyka（一种斯拉夫传统管乐器，常见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民族音乐中）、大提琴等都是DakhaBrakha的常用乐器，这让DakhaBrakha成为了一支真正的世界主义乐队。但从另一个角度讲，DakhaBrakha最让人过耳不忘的“乐器”还是人声。这支四人都是歌唱家的乐队凭借嗓音，尤其是Iryna Kovalenko，Olena Tsybulska，Nina Garenetska三位女声，把全球各地的音乐传统融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复制的奇绝声音风格。在专辑同名曲“Alambari”中，我们听到是完全区别于那些流俗的“世界音乐”和新世纪音乐，真正空寂的，和自然融为一体的人声。
DakhaBrakha
16. Remixing the Global Lockdown — Various Artists，Cities and Memory
Cities and Memory是一家专攻田野录音的英国厂牌，他们2020年发起了一个名为“在家的声音”（Stay Home Sounds）的田野录音募集发行项目。这一项目欢迎参与者提交自己因新冠疫情而居家隔离时的声音作品，Cities and Memory会收集并标注它们，形成一张不断变动的声音地图。这张唱片可以看作是这一项目的副产品，它是毫无疑问的2020年度之声。我们在这些大多并无名气的声音工作者、音乐爱好者，甚至普通人的录音中，听到大疫之年里那些各种各样微弱却极为重要的响动，这些声音可能会突然唤起我们隔离时的记忆。有趣的是，这些作品张力非常大，完全没有千篇一律的感觉。来自玻利维亚的Emmy Tither的作品“The Go Home and Stay Home Radio Club at Home”包括一连串新闻、音乐、水龙头流水的声音，非常具体真切，能瞬间激起听众对居家隔离的共鸣。而来自伊朗的Alex Hehir的作品“Still Nowruz”就抽象得多，几乎就是一首突出节奏感的实验电子单曲。截至目前，“在家的声音”计划中已有三首中国的作品，分别来自上海、香港和徐州。
15. A Late Anthology of Early Music Vol. 1: Ancient to Renaissance — Jennifer Walshe，Tetbind Records
都柏林出生的爱尔兰音乐家Jennifer Walshe可能是这份榜单涉及的所有人中最学院派的一位了。她从小学习音乐，2002年在西北大学获得作曲博士，师从音乐学大家Amnon Wolman和Michael Pisaro，毕业后一直教授西方音乐史和作曲。同时，Walshe还是一位出色的歌唱家。如此精英的背景并没有让Walshe成为一位保守的音乐教授。但和很多激进学者不同，Walshe没有通过诸如探索非西方音乐，追求更先锋的作曲方法等途径自我批评，而是另辟蹊径——A Late Anthology of Early Music Vol. 1就是一次有趣的尝试。Walshe和机器学习专家CJ Carr和Zack Zukowkski合作，两位科学家利用他们的人工神经网络Sample-RNN学习Walshe对从古希腊到文艺复习时期经典西方音乐文本的清唱，重新生成另一个人工智能版本。按照Walshe自己的描述，她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位“孪生姐妹”的声音时，被那些机器故障式的杂音，奇怪的旋律，大段的白噪音惊呆了。在Walshe看来，机器学习成为她重新理解音乐的抓手，同时音乐也成为她思考机器学习的中介。而更重要的是，在听觉神经学研究已经成为新热点并开始影响音乐创作的今天，A Late Anthology of Early Music Vol. 1也许是我们展开对听觉科学主义批判性思考的一个契机。
Jennifer Walshe
14. Lines Made by Walking —John Luther Adams，Cold Blue Music
John Luther Adams年轻时跟随勋伯格（Arnold Schoenberg）的助手Leonard Stein在加州艺术学院学习作曲。如果用一句话概括，Adams音乐的核心就是为地球谱曲。但他的做法和以田野录音为代表，重视收录和使用真实声响的路径不同，Adams强调再现，而不是记录和模仿。同时，他又和自然主义音乐传统着力表现风吟鸟叫不一样，Adams在意的是宏大的自然之声。因此，Adams用古典乐和现代主义音乐的作曲技法，表现海洋、荒原、沙漠、冰川等地质形态，以及它们和我们的关系。他自己用“声音地理学”（"Sonic Geography"）这个概念来描述自己的工作。2015年，Adams提出了“人类世音乐”（Music of the Anthropocene）这一观念。它的基本问题是，在人类活动已经成为深刻影响地球的主导性地质力量的今天，音乐能做什么？这张唱片就是继包括著名的“成为三部曲”（《成为河流》、《成为海洋》、《成为沙漠》）在内的一系列作品之后，对这个问题的再次回答。
John Luther Adams
13. Siti of Unguja — Siti Muharam，On The Corner Records
2020年大放异彩的非洲音乐。Siti Muharam是一位来自坦桑尼亚桑给巴尔群岛的音乐家，她是被尊称为“塔拉比（Taarab）之母”的Siti Binti Saad的孙女。塔拉比是一种流行于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音乐，它受到阿拉伯半岛、印度、东北非等地多种音乐传统的影响。塔拉比并不古老，它诞生于19世纪末Barghash bin Said苏丹治下的桑给巴尔。长期以来，塔拉比音乐受到男性乐师的垄断，直到Saad的出现。1928年，她成为第一位录制塔拉比唱片的女性音乐家，在桑给巴尔乃至整个坦桑尼亚引发风波。Saad的反叛性还不止于此，传统男性歌手使用阿拉伯语演唱，而她使用斯瓦西里语。从上世纪20年代到1950年去世，Saad一直积极参与反抗阶级压迫和性别压迫的斗争，是坦桑尼亚社会正义的传声筒。Muharam这张名为“桑给巴尔的浪漫革命”的专辑完全可以视为对祖母音乐政治遗产的继承。Siti of Unguja不仅自豪地保留了塔拉比的所有独特之处，而且大胆创新，整张专辑甚至有Trance的质感。“Machozi ya Huba”中乌德琴如同流过坦桑尼亚东岸的阿古拉斯洋流，壮阔强劲，传递出只属于桑给巴尔女性的勇气。
Siti Muharam
12. Aquí Nos Están Matando Vol.3 — Various Artists，Imperishable
智利厂牌Imperishable发行的Aquí Nos Están Matando（《他们正在杀死我们》）系列合辑唱片中的第三张。2019年10月，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反对公交涨价的抗议活动迅速引起反响，最终升级为针对私有化、贫富极端分化等一系列议题的全国性运动。亿万富豪出身的总统皮涅拉命令军队镇压，很多参与者被捕。这张售价4美元的合辑，就是为了筹集资金帮助入狱的抗议者——他们因为新冠疫情处境更加糟糕。唱片展现出Imperishable厂牌快速的反应，超群的团结能力和直接介入社会现实的锋利。为哥伦比亚被捕的社运者筹款的《他们正在杀死我们》第四辑已经于2020年10月发行。我们在这张包含45首来自智利、巴西、阿根廷等国音乐家歌曲的第三辑中，能听到今天拉美反抗音乐的巨大体量。参与唱片的音乐家风格极为多样，既有短兵相接的朋克和硬核，也有非常艺术化但可以立刻打动人的噪音和实验电子。在智利电子音乐家Fake Documentary的“Changing Emotions by Acting as Opposite to the Current Emotion”中，那段被氛围声景铺衬的哭泣采样催人泪下，我们感受到的是寒刃逼近时的恐惧。
智利抗议现场
11. Generations — Aziza Mustafa Zadeh，Jazziza Records
阿塞拜疆当代爵士的代表人物之一Aziza Mustafa Zadeh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她的父亲是著名音乐家Vagif Mustafazadeh，被誉为“阿塞拜疆爵士建筑师”。Mustafazadeh一生致力于在吸收阿塞拜疆和高加索地区音乐传统，尤其是木卡姆（Mugham）的基础上，推进阿塞拜疆爵士的发展，很多顶尖西方爵士音乐家都受到了他的影响。Zadeh可以说女承父业，但和父亲相比，她的音乐语言更加多元和现代。在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钢琴和作曲天赋的同时，Zadeh从母亲——格鲁吉亚歌唱家Elza Mustafa Zadeh那里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杰出的歌手。Zadeh的全能在这张专辑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钢琴和演唱提纲挈领，纵贯全张，但却丝毫没有压制Ralf Cetto的贝斯和Simon Zimbardo的鼓。反而在Zadeh的串联下，三人既花团锦簇，又各表一枝，配合得天衣无缝。“New Baku”（“新巴库”，巴库是阿塞拜疆的首都）中的钢琴行云流水，像是一帘高加索山脉深处的瀑布倾泻而下，骄傲地冲进历史悠久的阿塞拜疆爵士传统中。
Aziza Mustafa Zadeh
10. Vodou Alé — Chouk Bwa & The Ångstromers，Les Disques Bongo Joe
虽然从1970年代起，音乐家们开始把各种其他传统嫁接进海地特有的音乐类型Rasin中，但它的基础仍然是古老的海地巫毒文化。这决定了对于Rasin而言，最重要的是提供一种另类时间观。我们在Rasin中听到了那些常被奇观化的招魂般的声音，其实本身就是巫毒庆典和祭祀中普遍存在的通过和死者交流以预知未来的音乐表达方式。海地乐队Chouk Bwa的根基和魅力也在这些穿梭于过去和未来的声响中。而他们在这张专辑中选择和布鲁塞尔Dub双人组The Ångstromers合作，在现代电子音乐的帮助下一道探索时间。以Sambaton Dorvil为首的Choul Bwa六位海地歌手贡献了淳厚的，充满生机的人声，而当他们坚决的打击乐器声和The Ångstromers的强劲混响合在一起烘托演唱时，海地“祭司”们的苍凉歌声仿佛开启了时光隧道。此外，Vodou Alé还使用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自然采样，那些蟋蟀和青蛙的叫声，雨林里的风声非常迷人。同时我们还能听到大量加勒比和非洲音乐中典型的“呼告和应答”演唱结构，让这张唱片有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
Chouk Bwa & The Ångstromers
9. Red East: Abaza Lovesongs — Sonya Shavtikova，Ored Recordings
67岁的阿巴扎（Abaza）女士Sonya Shavtikova没有在音乐学院念过一天书，但毫不夸张地说，却掌握了世上没有几个人拥有的音乐技艺。Shavtikova一直生活在出生的Psyzh，一个普通的阿巴扎村子，从长辈和朋友那学习如何演奏阿巴扎传统音乐，靠在各种迎来送往的场合上演出养活自己，同时锤炼出了难以形容的音乐才能，尤其是在手风琴演奏上。这使得Shavtikova本身就是一座极为珍贵的阿巴扎音乐档案馆。阿巴扎人是北高加索的古老部族，散居于俄罗斯高加索地区的诸联邦以及土耳其和埃及。联结中东、中亚和东欧的高加索地区历史极为复杂，奥塞梯—阿兰、阿布哈兹等地区至今争端不断。阿巴扎音乐在斯拉夫、波斯、阿拉伯、巴尔干甚至中西欧文化的共同滋养下，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传统。我们在这张专门收录Shavtikova演奏爱情歌曲的唱片中就能听出一二——东正教音乐色彩浓郁的手风琴，安纳托利亚风格的旋律，高加索山地民歌的唱腔，甚至有中亚游牧音乐的影子。而最有意思的是，这些作品几乎全是苏联时代流行于阿巴扎社群中的歌曲，我们在其中能依稀听出苏联通俗音乐的味道。
右为Sonya Shavtikova
8. For Belarus — Various Artists，独立发行
2020年5月底，白俄罗斯选举前三天，5000多名示威者挥舞白丝带，要求选举公正公开。这就是这张唱片封面设计的由来。这张名为《为了白俄罗斯》的合辑发行于大选结束后的8月20日，除了要求选举透明合法，唱片还表示了对于声援运动的诸多群体的支持。这张唱片的收入所得将全部捐给白俄罗斯团结基金，参与者在合辑的宣传文案中写道：“没有时间再等了，他们急迫地需要你的帮助”。参与合辑的音乐家们在《为了白俄罗斯》中展现出的，除了决心和勇气外，还有让人称羡的音乐才华。唱片涉及的音乐风格相当丰富，从独立摇滚到Trance再到有白俄罗斯传统音乐风格的民谣，如果忽略它尖锐的现实关切，这张合辑像是一张当代白俄罗斯流行音乐巡礼唱片。让人动容的是，这张中的大多数作品并不苦大仇深，反而非常温柔。Thomas Azier的开篇曲“For Tsoy”是一首少见的梦幻流行单曲，那些梦幻流行作品中常见的小情小调在坚定的军鼓和Azier嘹亮的喊唱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白俄罗斯示威现场
7. Amazones Power — Les Amazones d'Afrique，Real World Records
对于这张专辑，Les Amazones d'Afrique有一句宣言，“女性在进化，并且再也不像从前了”。这个成立于2014年的全明星组合包括三位马里国宝级音乐家Mamani Keita，Oumou Sangare，Mariam Doumba和法国音乐家Valerie Malot，四位同样是长期关注社会议题的行动主义者。按四位音乐家自己的说法，Les Amazones d'Afrique的发端源于对受压迫女性遍布世界每个角落，因此必须团结所有女性，性别平等才可能实现这一观点的共识。这样的总体性批判没有让她们滑落为一支政治虚无主义乐队，Les Amazones d'Afrique从最熟悉的非洲展开对女性的关注。她们希望在Amazones Power中唱出一种在西方女性主义运动中缺乏的声音，一种能对非洲姐妹们喊话的声音。我们在Amazones Powe中听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泛非主义的声音——从图阿雷格音乐到尼日尔放克，从东非大裂谷的打击乐传统到南非爵士。而Amazones Power的核心是展现力量，这在演唱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此外，这张专辑在录制中也践行了互助原则，很多女性音乐家倾力相助，包括天赋异禀的贝宁歌手Fafa Ruffino。
Les Amazones d'Afrique和她们的同伴们
6. Walls Have Ears — Transglobal Underground，Mule Satellite Recordings
伦敦组合Transglobal Underground的团名非常准确地描述出了他们的特点，这是一支全球音乐游击队，从世界各地搜罗声音资源，然后植入强烈的舞曲律动中。Transglobal Underground称自己的音乐为“民族科技舞曲”（Ethno Techno），在成军快30年的历史中，他们一直以另类前卫的作品闻名乐坛。同时，Transglobal Underground是一支成员流动性很高的乐队，来自全球的许多杰出音乐家都曾加入他们，包括埃及裔英国女歌手Natacha Atlas，擅长朵尔鼓的印度裔英国鼓手Johnny Kalsi，西塔琴手Sheema Mukherjee，保加利亚合唱团Trio Bulgarka，阿尔巴尼亚铜管乐队Fanfara Itana，波兰民谣组合Warsaw Village Ban，等等。Walls Have Ears是乐队时隔7年后的新专辑，Transglobal Underground再次展现出了试图以声音拥抱全球的气势和超群的想象力。Natacha Atlas强势回归，开场曲“Ruma Jhuma”中她标志性中东唱腔让整首歌听上去非常温暖。此外，一大批音乐家都在专辑中贡献了近乎完美的表现。就像曾经的作品一样，Walls Have Ears妙趣横生，但也批判性十足。专辑名“隔墙有耳”和封面设计已经表明了他们对不断发展的媒介技术的担忧。
Transglobal Underground
5. 伟大奏鸣曲 — Vladimir Chekasin/Vladimir Tarasov，旧天堂书店
不少中国乐迷最开始接触和了解苏联爵士可能是通过加列宁三重奏（Ganelin Trio）。在2018第八届深圳OCT-LOFT国际爵士音乐节上，三重奏中的另两位音乐家，萨克斯手弗拉基米尔·切卡辛（Vladimir Chekasin）和鼓手弗拉基米尔·塔拉索夫（Vladimir Tarasov）受邀来华，这张唱片就是当时的现场录音。从1975年的第一张专辑Trio Wiaczeslawa Ganielina开始，加列宁三重奏就展现出巨大的音乐才华。近半个世纪以来，他们代表了全世界自由爵士的最高水平，是一支可以和任何西方自由爵士强队相提并论的组合。切卡辛和塔拉索夫都是立陶宛人，立陶宛是一个从古典音乐到民歌，从歌剧到音乐剧各种类音乐传统深厚的国家，爵士也不例外。从1918年独立开始，爵士作为一种象征着现代的音乐种类一直在立陶宛有着很好的发展。二战后，部分受到苏联社会主义文艺路线和国家文艺体制的影响，立陶宛爵士陷入低潮。1970年代初，加列宁三重奏横空出世，重新激活了立陶宛爵士。今天的立陶宛，从Dixieland到新爵士，从波普到融合，爵士场景非常繁荣健康，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沿着加列宁、切卡辛和塔拉索夫三位巨人开辟的道路发展而来。《伟大奏鸣曲》是一张曲如其名的作品，里面的声音宏伟，雄浑，直指未来。
加列宁三重奏，左加涅宁，中切卡辛，右塔拉索夫
4. A Guide to the Birdsong of Mexico, Central America & the Caribbean — Various Artists，Shika Shika
一张为鸟而作的唱片。2015年，荷兰的Rhythm and Roots公司发行了A Guide to the Birdsong of South America，为保护南美洲濒临灭绝的鸟类募集到15000美元。5年后，同样心系地球大家庭成员的音乐家们将目光北移，试图通过音乐唤醒人们对墨西哥、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鸟类的关注。这张唱片里的10首歌歌名均为这一地区濒临灭绝的鸟类名称，它们因为森林被毁灭性砍伐，宠物交易，全球气候变化等一系列原因正面临永远消失的危险。A Guide to the Birdsong of Mexico, Central America & the Caribbean最有趣也最有力的地方在于，音乐家们并非通过抽象的方式来关怀这些鸟类，而是以各种鸟类的叫声为中心来创作作品。因此，所有音乐家全部来自这些鸟类生活的国家和地区，这种激活自身具体经验中自然声音的做法实在令人赞叹，它告诉我们这些鸟类一直，也必须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同时，这些音乐并没有陷入模拟或再现式的书写方法中，所有作品都很有想象力。最后，这张的阵容非常强大，包括伯利兹乐队Garifuna Collective，古巴电子音乐人Dj Jigüe，尼亚加拉电子组合Tamara Montenegro等顶级中美洲音乐家。
濒危物种牙买加黑鸟，唱片中关于它的歌来自它的“老乡”，牙买加Dancehall组合Equiknoxx
3. 互念暗语 — 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旧天堂书店
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是老丹和李带菓的双人组合，他们代表了当今东亚即兴音乐的最高水平。两位音乐家有着类似的背景，出生在丹东的老丹从小学习萨克斯，后进入沈阳音乐学院学习笛子。美籍华人李带菓在2004年移居中国大陆前，系统学习过西方古典音乐和中国传统音乐，主攻弦乐器。在受过良好的科班训练后，两人都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学院外的即兴创作和演出上。《互念暗语》是老丹和李带菓在2019年第九届深圳OCT-LOFT国际爵士音乐节上的现场录音。老丹负责笛子、中音萨克斯、杜杜克笛和鸭哨，李带菓负责琵琶、预制钢琴、塔布拉鼓和地鼓，同时两人都有人声表演。《互念暗语》中的各种乐器一道构成了丝丝入扣，摄人心魄的声音场景。完全如唱片名所暗示的，乐器似乎在自己轻声细语，密谋一项神秘的任务。尤其是笛子和琵琶，配合得严丝合缝，既彼此谦让，为对方流出宽广的发挥空间，又互相咬合，交织映衬，形成神奇的互文感。这是一张完全不能被西方自由即兴模型收纳的作品，它具有强烈的中国气派。但与此同时，《互念暗语》也和所谓“世界音乐”话语形成对立，我们听不到任何一个故意追求声音中国性或声音东亚性，充满矫饰感的音符。
李带菓（左）和老丹
2. Les Mamans du Congo & Rrobin — Les Mamans du Congo，Jarrings Effects
2019年，法国电子音乐家Rrobin在刚果共和国首都布拉柴维尔短暂停留了10天。在那他见到了Les Mamans du Congo（“刚果妈妈”）组合，然后合作录制了这张专辑。“刚果妈妈”是一个成员不算稳定，但从来只由刚果女歌手们组成的乐队，唯一不变的是通常担任领唱的Gladys Samba。Rrobin提供了一些电子声效，这张唱片的真正主角是这群用Lari语（一种刚果方言）唱歌的女士们。今天的刚果，女性所遭受到的结构性不平等依然相当严重，专辑的核心正是女性解放。但“刚果妈妈”试图探索的是普通女性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进行抗争，因此她们采取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做法，就是以另类的方式——电子化，结合说唱，大量使用对唱和合唱，利用厨具发声配乐，来演唱刚果班图人的传统摇篮曲。摇篮曲的政治长期以来被严重忽视，它既和如何用声音规训儿童有关，作一种关键性声音表征，其实还和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有关。“刚果妈妈”把这些被很多高高在上的男性们视为只是女人们哄小孩睡觉的“低等”歌曲唱成了另一种女性解放进行曲。
Les Mamans du Congo
1.Retrieving Beirut — Various Artists，Syrphe
此为第一辑封面
这张榜单的年度第一来自专注于发行亚非实验音乐，在业内极受尊敬的厂牌Syrphe制作，97位/组音乐家联合参与的四卷合辑Retrieving Beirut（《重建贝鲁特》）。这些来自全球40多个国家的优秀音乐家们贡献了包括蜂鸣、合成器朋克、自由即兴、前卫摇滚，甚至当代古典在内，风格极为多样的近百首作品。2020年8月4日发生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港区的爆炸导致7000余人伤亡，近30万人无家可归。惨剧发生不到24小时，这些音乐家就贡献出自己的作品，集结成了这套合辑。《重建贝鲁特》的所有收入都会直接用于救灾工作。但这套合辑最有力量的地方不止是它是一次善举，合辑的制作者们表示，我们对贝鲁特爆炸的关心不能以它是一次社会治理层面的安全事故为出发点——哪怕它的确非常惨烈。长久以来的以色列黎巴嫩冲突及背后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西方世界对黎巴嫩的掠夺，国内财阀和政客对普通黎巴嫩人的压迫，国内经济结构的严重失衡，以及有这些导致的老百姓民生艰难困顿等各方面因素都是这次爆炸和救灾混乱等一连串恶果的真正原因。贝鲁特爆炸不光是黎巴嫩社会，也是2020年全球动荡的象征。《重建贝鲁特》背后的深刻关照提醒我们没有什么偶发的惨剧，有的只是系统性崩坏。
责任编辑：伍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