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远征洞八十岁了。他发了抖音(抖音)短视频,一个月内收获了15.6万名粉丝。“湖光雨的四川,到底是怎么回事?”“有20万个赞。
这位巴蜀文化研究专家、民俗学家、 “成都活字典”,怎会变得如此时尚?红星新闻记者在百花潭公园对他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走在公园里,他指着一棵银杏树:“这是成都城区最古老的银杏树,唐朝的,从汶川搬来。”路过一个庭院,他又说:“这里的台阶为何这么高,因为以前是动物园,这里就是当年的熊猫馆。”他就像行走的历史书,摸清了成都的脉络。
采访的两个小时,他接了四五个电话,都是咨询成都文化的,包括川菜历史和方言知识。他乐意为大家答疑。其实,过去这些年,袁庭栋还默默做了很多事,却从未向外人道出。他的经历如一本厚厚的“回忆录”,值得大家细细翻阅。
甘做传播成都文化的义工
近些年,袁庭栋居住在青城山下,养花种菜、写作读书。他回顾并反思一生风雨的《小草春秋》已经完稿,100万字。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整理近60年的文章,计划出一个文集,130万字。
前不久,成都书友会代表全国各地喜欢他著作的书友,带着一百多本他的各种著作请他一一签名,再一一寄回。书友会负责人刘雪芳说,如此受到全国书友喜爱的成都作者有3个人,流沙河、阿来,还有就是袁庭栋。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两部《成都街巷志》,特地开车来到青城山他家,请他在书上签名,然后合影,一个捧着男士版,一个捧着女士版。袁庭栋说:“得到读者的喜爱,内心真感动。”他解释,《成都街巷志》分精装版和平装版,前者厚重,后者轻便,所以被读者称为“男士版”和“女士版”。
去年六月,应阿里巴巴之邀,他作为唯一的评审专家,从全川数百名应试者中选出一位南充姑娘成为四川方言大使,让以后的语音识别产品有了相对标准的四川方音。去年九月,他出过不少力的成都又一个民俗文化新亮点东门市井开街。前段时间,两位小学语文教师决定要编一本《老成都学生人文读本》,他认为是大好事,为她们认真出谋划策。今年初,他还和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作,在大邑悦来镇一个建于清光绪年间的四合院中推出了地道的坝坝宴。视频传播,好评如潮。
袁庭栋说,只要是宣扬和保护成都文化,各种方式方法他都会不遗余力,比如他花了不少时间的抖音。
曾经在成都市文化局工作多年的徐仲旭目睹耳闻了袁庭栋为传播成都文化做过的很多工作,未领工资、未有经费,所以他给了袁庭栋一个称号,叫“成都文化的布道者”。
为成都建立老照片数据库
去年春天,成都图书馆将他捐赠的全部藏书建立了“袁庭栋文化书库”。今年夏天,由他建议立项的“成都老照片数据库”又将在成都图书馆正式上线,3000张老照片中有很多是大家从未见过的,非常珍贵。
决心做这件事还是因为袁庭栋的好友、去年11月去世的著名文化学者流沙河说的一句话。
《成都街巷志》出版后,流沙河曾给了八个字评价:功德无量,空前绝后。流沙河解释说:“这件事是死功夫,琐碎事,从来没有人愿意做,现在有了,为子孙后辈留下一部好书,功德无量。书中的文字资料与老照片前所未有,所以说是‘空前’。这件事,我们这些老头子不做,以后就没人能做了。再过些年,年轻人想做也做不成了,因为他没有见过老成都,想要找一个老头子咨询请教都找不到人了,因为老头子都死绝了,所以说是‘绝后’。”
流沙河这番话给了袁庭栋决心,很多事情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他早就在搜集老照片,因为需要有关部门为主体,他从申请立项到批准,花了几年时间。立项成功并拿到30万的资金支持后,他找到一位年轻人,从中外的图书馆、博物馆藏品、画报、书籍、杂志上搜集,又到全国相关市场上搜集,他自己则负责对照片进行鉴定。
就这样,一老一少,已经紧张工作了两年多了。他把项目资金给了这位全力以赴的年轻人,自己一分未留。
袁庭栋的部分著作
《成都街巷志》让他吃了官司
《成都街巷志》是袁庭栋最为知名的一部书,他在65岁时用了整整五年才完成,文字70多万,图片上千幅。为了搞明白向楚的故居何在,他访问了四位前辈;为了寻找一张赵少咸的照片,他往川大跑了三次;为了拍到谢持的墓地,他冒险翻过了一道高墙;为了搞清饮马河的流向,他在不同季节寻访了几位老人;为了查阅有关资料,他在成都图书馆先后坐了三个多月;为了购买有关书籍,他被旧书店老板“宰”了若干刀;为了调查一些有疑问的地方,他用双脚走过了数不清的老街老巷。
所有这些,都是在无工资、无经费、无助手的情况下完成的。2010年4月《成都街巷志》出版,他的稿费三万多元,扣除所得税,到手两万多。袁庭栋给所有帮助过他的朋友各送书一部,花了近两万元,最后剩下大约六千元。
几年后,成都文化爱好者要求再版的呼声实在太强烈(网上至今还可见到“跪求成都街巷志”的帖子),网上出售的旧书价格实在太高,都在1500元左右。出于为成都文化做贡献的热情,当时在文艺社担任社长的吴鸿,决定将此书再版。
没想到再版时一个不大的失误,让袁庭栋在2017年收到律师函,为书中提供老照片的7位摄影师要把袁庭栋和吴鸿告上法庭,认为再版侵犯了他们的知识产权。要求他把此书收回,公开发道歉信,并赔偿经济损失,一幅照片800元,一共1200多幅,总金额近100万。
那时吴鸿刚去世三个月,袁庭栋不愿此事上法庭。结果由双方律师协商解决,对方撤诉,每张照片付酬200元。大受读者欢迎的此书再版后,袁庭栋不仅分文未得,又倒贴了8000元。直到此书在文艺社再次再版后,他才得到了一些收入。此时距他写作此书,已经过了13年了。
“肉百度”“袁颠覆”如何得名?
2011年初,他在成都电视台参加一个大型活动,主办方请来了央视名嘴撒贝宁,有人向撒贝宁介绍说:“这位是我们成都号称‘肉百度’的袁庭栋老师。”小撒很感兴趣,上台就问:“请问袁老师,我听说你有一个绰号叫‘肉百度’,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成都媒体人遇到有关成都文化的问题都爱找他。电话最多时一天五六个,最晚在半夜打来,最长要打将近半个钟头。
袁庭栋的绰号不只这一个,他说话直言不讳,凡是自己不认可的事,总是会发表反对意见,以至有人送一个绰号——“袁颠覆”。有一次,一家制药公司新开发了一种保健产品,邀请袁庭栋为他们撰写宣传资料和广告语。他要求先看资料,处方全是一些中药的传统补药如当归、黄芪、山楂、大枣之类。“问题在于,他们不仅要我从国学典籍中选取让人信服的话语,还要让人相信这是孙思邈在四川留下的古方,特别是要尽力证明含有他们发现的益寿因子。虽然报酬不低,但是我坚决拒绝了。道理很简单,这是在骗人。因为这个处方与任何国学典籍无涉,孙思邈也没有到过四川,而所谓什么‘因子’根本就不存在。”
他拒绝高额酬劳的类似“好事”不只一次。就在去年11月,电视台邀请他做一档文化栏目,签约一年。因为是企业赞助,所以要用企业文化贯名。他认为这在学术上多有不妥,拒绝了。他说:“有人认为我年老保守、思想僵化,我的一些观点多数讨论者都不会支持。但我仍然不改,至今还在坚持。”
袁庭栋仍坚持看报,“饭可以不吃,报必须要看”
如何成为巴蜀文化专家和民俗文化专家?
袁庭栋的父母是乡村小学教师,在教育上对他一生最大的影响是让他读了一些当时能够读到的书籍,让他较早的有了一些启蒙。他父亲一直有每天读报的习惯,这也这对袁庭栋影响很大,如今他在家中仍自费订了8份报纸,“饭可以不吃,报必须要看”。
长期通过剪报积累研究资料,也是他订报读报的原因之一。《成都街巷志》中海量的资料,不少来自多年的剪报。如今陈列在成都图书馆“袁庭栋文化书库”有一面墙的剪报箱,分门别类约50箱。不少翻阅过的读者都感慨:“叹为观止!”
袁庭栋进初中时只有9岁,又离开了父母的管束,经常逃课去川剧团看“加班戏”。他爱戏曲,读高中时就开始学川剧唱腔和锣鼓,进了川大就参加学校文工团的川剧队,又参加京剧队,还陆续接触了四川曲艺、民间艺术,曾向著名艺术家邹忠新学过金钱板。近年来,他参加了较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朋友们对他这样一个知识分子还能说出若干戏曲艺术的内行话,还能了解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情况都很吃惊。
袁庭栋相册中的珍贵照片
他在川大历史系读了本科和研究生。读本科时写出了第一本专著《张献忠传论》,研究生师从徐中舒,专业是古文字学。当时全川大读研的只有仅仅二十余人。在袁庭栋的相册中,还保存着珍贵的合影。
毕业后,他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做历史读物编辑,可当时他对四川历史文化知之甚少。1972至1977年间,他把大量业余时间都用来“恶补”。由于资料室当时有不少藏书可以阅读,周围有很多师友可以请教,几年下来,他不仅入了门,还有了一定的发言权,抄了半抽屉的资料卡片,逐渐让自己成了比较合格的编辑。这以后,他的业余研究成果不断问世,其中包括荣获国家图书奖的《巴蜀文化志》,和少为人知的《共和之光——辛亥秋保路死事百年祭》。
袁庭栋爱好美食,爱好川菜,以至晚年以纯业余的修养成了一个“美食家”“川菜研究专家”,被推为四川省美食家协会副会长,在四川电视台讲了两年多川菜文化。去年,他完成了两本书稿:《我说川菜》和《舌尖上的乡愁》。
袁庭栋是和影视媒体合作最多的成都文化人,著名的电视片《天府的记忆》就是由他出任编剧和文化顾问,解说词出版后也叫《天府的记忆》。在去年,不说本地媒体,单是和外地合作的大型节目就有央视的《蜀道风流》和凤凰台的《四川袍哥》。
说到《天府的记忆》,他说: “我爱自己的家乡,爱得刻骨铭心,爱得理直气壮。我出版的各种著作已有40多本,只在一本书中用专页写上了题记,那就是《天府的记忆》中写的:‘我爱成都,既是出于情感,更是出于理智。’”
红星新闻记者 陈谋 摄影记者 王效
编辑 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