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手艺人吃饱了肚子再谈传承。”
来源|AI蓝媒汇
ID:lanmeih001
作者|杨雅倩
编辑|魏晓
从萧山国际机场一路向西，要开两个小时车才能到达油纸伞非遗传承人闻士善的工作基地导岭村。
出租车司机说，这个村是离富阳城区最远的村子，穿过被群山环绕的高泰线，仿佛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闻士善在这里有一座3层的小厂房，90%的空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伞，连天花板都不浪费。
工厂房顶上悬挂着油纸伞半成品
早晨7点，手艺人们就已经开始制伞了。106道工序，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形成了一条手工艺制品流水线。
“闻师傅，这把伞的伞骨有一些问题，你看下怎么修补？”
“有问题就是残次品了，我们就不要了。”
闻士善制作富阳油纸伞已经超过了30年。卖给客户的每一把伞，绝不马虎半点，但凡有一点瑕疵，就出不了库。
这样的坚守，让他成为了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富阳纸伞传承人，轻工部关于“纸伞”、“油布伞”行业标准的制定，闻士善是主要起草人。
近几年，在抖音兴趣电商助力下，他成功破圈，成为了富阳油纸伞的代言人，网友们都亲切地称他“闻叔”。抖音号@闻叔的伞积累了83万粉丝，短视频累计获赞1160万。通过抖音直播带货，平均每月有10万元销售额。
AI蓝媒汇走进富阳导岭村，记录了油纸伞非遗传承人闻叔的工作点滴。
守艺人
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闻叔十分看重，他从27岁开始捡起父亲曾经养家的活计，到今天，一干就是31年。
“国内做油纸伞的工匠很多很多，我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过一把比我做的好的油纸伞。”
敢夸下如此海口，闻叔自然有他的底气。
实际上，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倾注了闻叔半辈子的心血。
从上山砍竹子，到锯竹筒、切片、打洞、开槽、做伞盘、穿伞架、调色、糊伞面、穿装饰线、油漆、烫头、锯爪、折伞……经过106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特殊的要求。
闻叔亲自上山砍竹
比如，每一把伞的伞架，都必须来自于同一节竹筒，确保伞骨的韧性统一。伞架的原材料必须是6年生的冬竹，砍回来之后要在水里泡一个月将糖分析出，才能确保竹子50年不被虫蛀。
为了提升油纸伞的整体美观度和耐用性，闻叔将长、短伞骨数量增加到一共88根，曾经的开槽工艺变成了夹片工艺，大大增加伞骨密度和强度，但这样一来，油纸伞的制作周期也跟着翻了一倍。
迄今为止，日本厂商订购的“茶道伞”是闻叔的得意之作。这把伞的诞生，是闻叔和日本人打赌打来的，对方说，即便是日本手艺最好的老工匠，也未必能制作出来茶道伞，但闻叔却制作出来了。闻叔的工厂里，最大的茶道伞尺寸达到直径2.1米，长短伞骨共140根，非正值壮年的男人，不能轻易将其举起。
直径2.1米的茶道伞
除了在技术上的探索，闻叔的伞更加注重细节。比如茶道伞的伞柄，是闻叔用实木杆子自己深加工出来的。
为了体现伞柄的美观，闻叔将实木与铜圈相结合，但是，从工厂购买的铜圈经历了长时间的氧化，锈迹斑斑，闻叔用细砂纸将其精心打磨光滑，才能达到他心中的出厂水平。
闻叔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日本人对品质要求很高，那我就对自己的要求比他还高。”
很长时间以来，闻叔做的伞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作为一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闻叔对守艺十分看重。
2011年，韩国人邀请闻叔夫妇二人赴韩指导韩国人做油纸伞，被闻叔一口回绝了。那时候，国内对非遗的重视程度还没有今天这么强烈，闻叔很激动，“我们中国的宣纸制造技术，是被日本人偷去的，当时日本的代表到我们中国来参观宣纸厂，他们背着摄像机，每一个步骤都录了下来，当时我们国家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不强，日本代表还将配方也问了去，导致我们现在只能与其低价竞争。”
这让闻叔联想到了自己一直守护的油纸伞制作技艺。“油纸伞技术被他们学了去，那富阳油纸伞就成了他们的了。这种事我不干，给我多少钱都不会干的。”
长期以来，闻叔的伞远销日本、韩国、土耳其、匈牙利、荷兰等国。闻叔认为，他的伞卖到了国外，是宣传了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但是要让他去传授制伞技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最近，又到了交付季，工厂的一楼堆满了待发货的纸箱，每一个纸箱上都写着加粗的“Made in China”，闻叔笑吟吟的解释：“外贸标准必须写Made in China，如果纸箱厂忘了给我们打印，我就用A4纸自己贴一个。”
抖音电商非遗好物推荐官
“闻师傅，你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网红了吗？”
“我不知道啊。”
“你都上央视新闻联播了，你红了。”
2018年，闻叔和寻古MCN机构创始人张建华结缘，开启了富阳油纸伞的第二春。
一开始，闻叔是不愿意在抖音上带货的。
闻叔说：“如果你们是为了跟我合作卖伞，那我不做，我的油纸伞供不应求，一天到晚一直都在加班。但如果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油纸伞，那我非常愿意在抖音上传播。”
2018年年末，闻叔在抖音上录了第一条短视频后，短短数月，就吸引了80多万粉丝，累计获得1161万点赞数。
在一条油纸伞抗风抗雨效果测试的短视频下，网友们纷纷留言：“这么抗风的油纸伞在哪里买？”
随着闻叔的伞破圈，越来越多网友给闻叔私信买伞，还有一些网友等不及，干脆直接找上了门。再三权衡下，闻叔觉得不能伤了粉丝的心，干脆砍掉了一部分外贸订单，把中国伞留给国人。
尽管闻叔的工厂是流水线作业，但由于是纯手工流水线，每年制伞的数量都是恒定的。即便是砍了一部分外贸订单，工人们加班加点，制伞的周期也是相对较长的。
于是，闻叔想到了预售的方式，抖音的订单，依照制作难度和订单顺序排出相对应的预定期，最长的通过抖音电商预定期达到了1个多月。可即便如此，粉丝依旧愿意等待，这让闻叔十分感动，逐渐加大了国内订单的比重。
据闻叔透露，通过抖音电商，闻叔每个月平均有10万左右销售额。
2020年，疫情席卷全球，闻叔在海外的订单一下子就削减了下来，同行们也在一夜之间丢失了大量的海外订单，工厂被迫停业，村子里以制伞为生的手艺人赋闲在家，失去了收入来源。
尽管闻叔也受到了海外订单骤减的打击，但此时此刻，不同与其他工厂，闻叔有了第二条路——在抖音电商售卖油纸伞，让闻叔维持住了疫前水平，闻叔工厂里的工人也没有赋闲在家。
闻叔一直跟AI蓝媒汇强调，“什么是传承？空喊传承是永远行不通的。如果今天我的工人饿肚子了，那她明天就会想别的谋生出路，而一旦选择外出打工，传承就传不下去了。所以我们谈传承，一定是建立在手艺人吃饱了肚子的情况下。”
在入驻抖音之前，闻叔的油纸伞100%出口到国外；而现在外贸基本占60%，抖音电商带货能占到40%的比重。
未来，随着国人对传统文化越来越重视，闻叔对油纸伞的期待也越来越高。以前是“国内开花国外香”，如今成为了“富阳对外输出的第二张名片”。（另一张名片是富阳宣纸）
从抖音出圈，也让闻叔开始思考油纸伞未来的发展。
传承人
闻叔在抖音上收获了80多万粉丝，他们当中有特别喜欢油纸伞的年轻人，经常会千里迢迢从全国各地赶到富阳来参观闻叔的制伞基地。
让闻叔非常感动的是，他的粉丝基本上都是00后，也有一部分90后。在抖音里，通过一把油纸伞，让闻叔和他口中的“小朋友”成为了忘年交。
“前两天有一个年轻人，专门从江西来到我的基地参观，还给我带来了一束玫瑰花。”
在00后的圈子里，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更深的热情，他们同时喜欢不同文化圈子里的新鲜事物，比如在汉服圈，Z世代、00后的热情要远大于更高的年龄层。
而汉服圈的年轻人，对汉服配饰——富阳油纸伞有着天然的好感。所以，闻叔的粉丝都是00后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闻叔的另一群00后粉丝，则在大学的课堂里。
近几年，闻叔不仅在抖音上宣传油纸伞，还在大学实践课堂上教大学生学习制作油纸伞。
每周，闻叔都留出3天时间来，有时候白天去杭州市里教学，需要两个小时车程；有时候白天在工厂里做伞，晚上驱车到山下的杭州科技职业技术学院教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点以后。赶工期的时候，闻叔和闻婶要12点以后才能入睡。
即便这么忙，闻叔都没有推掉大学的课程，他认为这比在工厂赶工更有意义。闻叔说：“我在杭州职业技术学院带课，隔壁浙江理工大学的同学也会跑过来站着听我讲课。我很感动，所以到了后期，我每次上课都会多带一些实践工具，让浙江理工大学的同学也参与进来。”
创业者
闻叔经常会跟厂里的员工讲，“你做的伞，质量好与不好，要多问问你自己，如果这把伞卖给你，你愿不愿意买。”
由三层楼组成的加工基地里，有十多个村里的员工。他们每天早晨7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形成了一条专业的手工制伞流水线。闻叔说：“我们是8个小时工作制，村里节奏慢，我们7点就上工了，下午3点结束工作，不耽误员工回家做一些别的事情。”
在基地门口，挂着一个热敏考勤打卡机，闻叔的员工也像写字楼里的白领一样，严格执行打卡制。打卡机上写着六个醒目的字：“今日事，今日毕。”
工厂门口悬挂的热敏考勤打卡机
这些年，即便闻叔知道自己成为“网红”了，但也依旧保持着创业者心态。他希望可以通过抖音兴趣电商的助力，带动导岭村经济走向质的飞跃。
如今，3000平方米的新厂房在村口依山而建，成为了导岭村的新名片。闻叔以每年30万的租金，租下了此场地。
闻叔相信，借助抖音电商的力量，新建的工厂会为宣传富阳油纸伞带来更加广阔的空间。
对于这3000平方米的新厂，闻叔很有想法，他希望赶在今年暑假到来之前，就将研学基地办起来，“把工厂也搬过去，在不耽误工期进度的同时，让小朋友、大学生、公司集团团建的年轻人都能来到我们的研学基地学习制作油纸伞。将这项非遗传承下去。”
以下为AI蓝媒汇与闻叔的对话，略经作者编辑：
AI蓝媒汇：2020年年底，在第三届中国匠人大会上，您被评为“十大人气匠人”，您如何理解“匠人精神”？如何践行匠人使命？
闻叔：我是杭州市工艺美术学会会员，我们会长老师说，传统工艺如果要生存，一定要改革，如果不改革，就很难生存下去。所以我们就奔着这个目标，做了很多技术上、工艺上的改进。
我做的富阳油纸伞，在很多细节上都进行了改造，包括现在的夹片工艺，还有一些小细节上的改动，精益求精的日本人能看的出来。
所谓匠人精神，就是每天问自己一遍，你做的伞如果卖给你自己，你愿不愿意掏出真金白银去购买。
我认为匠人使命不是一直传递老一辈人的手工技艺，而是再其基础上，做更好的改良。
AI蓝媒汇：从拍抖音视频到在抖音上卖伞，您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闻叔：抖音不仅让我顺利地度过了疫情难关，主要在宣传非遗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还要继续在抖音上传播富阳油纸伞文化。
AI蓝媒汇：最近，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主办的“第二届中国丹寨非遗周”上，您被评为“非遗传播大使”，对此荣誉，您有什么样的感触呢？您对非遗有怎样的理解？
闻叔：在丹寨非遗周，我结识了全国各地的非遗代表，被评为“非遗传播大使”也是我的荣幸。
其实，我申请非遗的时候，还是非常自信的。当年，轻工部的人找到我，他们说我的油纸伞如果放在汽车行业里，可能他们之前见过的油纸伞是夏利，而我的油纸伞是宝马。
因此，我成为了轻工部关于“纸伞”、“油布伞”行业标准的制定主要起草人。
AI蓝媒汇：您调侃自己是“杭州市抢救性非遗传承人”，为什么？
闻叔：就是如果没有人愿意去传递这种文化技艺，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学习油纸伞制作过程的话，假以时日，这项技艺就会丢失。
我们有很多传统的技艺已经丢失或者濒临丢失。不论在大学课堂里还是在抖音上，都希望通过多让大家了解我们的文化，起到抢救非遗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