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龙凤阁》是一出经典的传统大戏，讲述了“徐杨联手保社稷，杨波忠心扶幼主”的故事，而李艳妃的传奇经历更是被人们津津乐道。《龙凤阁》主要包括《大保国》《探皇陵》和《二进宫》三折，也称“大探二”，这三折戏唱腔经典，悦耳动听，成为老生、铜锤花脸和青衣必修的唱功名段。清末以来，许多京剧大师都演出过此剧，而尤以“裘派”的《二进宫》最为经典，裘盛戎和他的得意弟子方荣翔饰演的徐延昭也最为人们所熟知。
情定香莲帕
李太后是明代一位极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有关她的传说不胜枚举，而在民间，由于人们受了戏曲的影响，往往称李太后为“李艳妃”。在历史上，李太后是漷（huǒ）县（今北京市通州区漷县镇）人，具体姓名不详，她出身寒微，父亲李伟是北京的一个泥水匠，因家中贫困，就于嘉靖年间将15岁的女儿送进了裕王朱载垕的王府作婢女。不久，李太后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朱翊钧。从此，母以子贵，李太后的地位慢慢提高了。嘉靖皇帝去世后，裕王即位，是为明穆宗。穆宗即位之初便封李太后为贵妃，六年后，年仅36岁的穆宗染病去世，李太后10岁的儿子朱翊钧顺利即位，改元万历。万历元年（1573年），万历皇帝封李太后为慈圣皇太后，不久又加封为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李太后尽心抚育万历皇帝，并重用内阁首辅张居正，实行变法，最终开创了“万历中兴”。
到了清代，弹词这种说唱艺术极为繁荣，而弹词《香莲帕》更是成了说唱艺人常讲的素材，其故事便是取材于万历皇帝登基之事。其中，李太后的父亲李伟被塑造成一位篡权乱国的大奸臣，他的名字也被改为了李良。《香莲帕》讲述李佑主仆路经太行山时，被寨主戈期所掳。戈期聚众作恶，李佑的父亲李泰曾奏请发兵征剿戈期，戈期行贿李良，这才得以幸免。戈期问明李佑身世后，决定杀他以报前仇。李佑主仆自知将死，不禁痛哭，不料惊动了戈期的妹妹戈红霞。戈红霞颇明事理，幼年得神仙传授武艺，且仙师临别赠言，说婚姻之事在于“十八子保佑你”六字上，即含“李佑”之名，故时常留心。于是，她向李佑问明原委后，当面许亲。李佑临行前，将祖传香莲帕一方为聘，二人洒泪分别。
戈期回寨后，见妹妹放走了李佑，便以言语相激，欲逼戈红霞自尽。戈红霞便更换男装出逃，本想赶上未婚夫李佑，同往京城，不料李佑病倒在桃花镇客店，二人便错过了重逢之期。戈红霞一路紧追，沿途访李佑无果，无奈只得冒名李佑，想要前往公公李泰官邸认亲。不料李泰已蒙冤下狱，其府邸也为李良占据。戈红霞误投李府，被李良得知，李良便命人行刺戈红霞，却没得手，戈红霞越墙而走。隔墙花园正是定国公徐延昭的府第，戈红霞此时依旧称自己为李佑。徐公闻听来历，便将戈红霞留在府中。其后徐公又送假李佑入狱探监，“父子”会面，浑然不识，直到戈红霞呈出香莲帕为证，李泰方才在狱中认下儿媳。戈红霞回到徐府，徐公想要为女儿徐金定择偶，戈红霞婉言相拒。
此时，李良满京城搜寻“李佑”不得，便请旨将李泰火速定罪正法。刑部尚书不忍加害忠良，只好将李泰发配柳州，徐公闻讯赶来送行，并当面求亲，李泰恐徐公疑心，只能胡乱应允。李泰因空口无凭，被迫扯下半幅衿衫为证。徐公欣然回府，戈红霞无言以拒。洞房之夜，徐金定起疑盘问，戈红霞托辞奸佞未除，家仇未报等，令徐金定深信不疑。李良为诛异己，就安排两个心腹想要杀害李泰，却被常士雄所救。半途中还遇到了已经成了仙的刘伯温，刘伯温念及昔日君恩，为救国难而下山。此番与二人共商大计，恰巧此时又有两位英雄登门，一名马芳，一名戈飞，因见社稷将倾，特地而来。于是，常、马、戈三英聚会。其后，刘伯温赶往桃花镇，治愈李佑，嘱其赴京科考。
这时，李良奏请开考文武两科，想要网罗人才为己所用。徐公将计就计，将女婿“李佑”改名薛元，令其应考。而常士雄、马芳、戈飞三人也打点行装入京赶考，刘伯温和李泰一路随行。校武场上薛元连胜数阵，技压群雄，常士雄仅次之，马芳、戈飞等俱榜上有名。戈红霞回府后，身份被徐金定窥破，戈红霞转赠香莲帕，约定将来共事一夫。李良本欲笼络薛元，可当得知“薛元”即徐延昭女婿，而常士雄等人皆与己有仇，便请旨命薛元三日内率五千人马，救应雁门关，想要借刀杀人。薛元奉旨挂帅，刘伯温护李泰暂留京都。此时李佑赶到，客店门前巧遇，父子得以重逢。
开文场时，李佑改名傅酬，考中状元。其后听从刘伯温调派，假意投靠李良，被李良倚为亲信。数日后，李良父子带剑入宫，逼太后幼主让位，又将君后囚于内宫。其间，李佑趁机入宫面圣，奏明身世，表白忠贞。而薛元率众将出征，打了胜仗。之后，刘伯温、薛元又调集四路精兵强将回京勤王，李良父子命人坚守，二子又中傅酬反间计，决意献城。于是，放出太后和幼主，万历重登皇位，李良父子明正典刑。文状元李佑，武状元戈红霞金殿陈情，李泰等一干忠臣冤狱平反，戈红霞和徐金定最终嫁给了李佑。这个大团圆的故事流传以后，逐渐被改编为戏剧，长期在舞台上演出。
“裘派”唱花脸
弹词《香莲帕》被剧作家们改编为戏剧后，成为了诸多剧种的保留剧目。剧中故事说的是明朝隆庆末年，明穆宗朱载垕驾崩，太子朱翊钧年幼，不能在朝廷处理军国重事，皇后李艳妃垂帘听政，认为至亲莫过于父女，于是便决定把皇位让给他的父亲当朝太师李良执掌三年五载，待朱翊钧长大成人后，再归还皇位。然而，开国元勋徐达的后人定国公徐延昭和兵部侍郎杨波不服，便在金殿进行劝阻。徐延昭的原型是明朝首辅徐阶，而杨波的原型为兵部尚书王崇古。李艳妃不听劝，反认为徐杨两家是奸党，并说今后无论大事小事，不让徐杨两大奸党参与，君臣不欢而散。李艳妃还决定七月十五让天下，让他父亲八月十五掌中华。徐、杨二人于探皇陵后，乞求先帝显灵庇护，并二次进宫进谏。
杨波为了阻止李良篡位，命其义子赵飞到真定府搬兵，进京勤王。李良大权在手，就派兵将李艳妃母子看管起来，李艳妃感到大事不好，幡然悔悟，连忙求告徐延昭和杨波二人，为二人加官进爵。这时，正好赵飞搬兵来京，粉碎了李良的篡位阴谋。
国家一级演员李胜素在京剧《二进宫》中扮演李艳妃
这出剧引人入胜，晋剧、秦腔、河北梆子、同州梆子称之为《忠保国》，川剧称《保国图》，滇剧为《进本章》，豫剧、昆腔、高腔、徽剧、湘剧、汉剧等均有演出。而在京剧中，这出戏称为《龙凤阁》，包括《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和《斩李良》，单独演出任意一出或两出都不叫《龙凤阁》，而现在《斩李良》一般不演，而《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也被人们称为“大探二”。该剧是生旦净行当的唱功戏，对演员的要求较高，但多年来久演不衰，唱段脍炙人口。
现在最流行的京剧《龙凤阁》共有三出，第一出为《大保国》，第二出为《探皇陵》，第三出为《二进宫》。《大保国》为生、旦、净唱工戏，此剧最初记载于《戏考》第四册。《探皇陵》也称《叹皇陵》，是《大保国》的续篇。《二进宫》是《龙凤阁》最为精彩的一出，经常单独上演。清末，京剧大家谭鑫培、陈德霖、刘永春曾演出《二进宫》，享誉梨园。谭鑫培是清末民初著名的京剧老生演员，开创了“谭派”艺术，他饰演的杨波艺术功力十分精湛。陈德霖是清末民初有名的旦角演员，他的戏曾被慈禧太后赞赏，被人称作“老夫子”，开创了“陈派”艺术，他的女婿便是鼎鼎有名的开创了“余派”艺术的余叔岩。刘永春是有名的净角演员，曾在四喜班与孙菊仙合作，他饰演的徐延昭堪称经典。
到了20世纪30年代，京剧大家张君秋、谭富英和王泉奎首次将“大探二”这三出戏连演，成功地演出了全本《龙凤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谭富英、张君秋和裘盛戎合作，为这出戏创下了巅峰和标尺。尤其净角大师裘盛戎，更是将徐延昭这一人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裘盛戎生于1915年，他的父亲为名净裘桂仙，曾多年为谭鑫培父子操琴。裘盛戎8岁开始从父学戏，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这就为裘盛戎后来的艺术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12岁时，他就学会了二十多出戏，并进入富连成科班学习。1947年，裘盛戎创立了“戎社”，首演于北京三庆戏院，之后成功地演出了《二进宫》。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裘盛戎与谭富英携手成立了“太平京剧社”，后来更名为北京京剧二团，二人并挂头牌，合作演出新戏《将相和》《正气歌》等。到了20世纪50年代中期，裘盛戎的表演艺术已到达颠峰状态。裘盛戎弟子众多，其中，净角演员方荣翔深得其真传，并将全本的《龙凤阁》再次搬上了京剧的舞台。方荣翔出生于1925年，6岁开始练功，16岁拜裘盛戎为师，专工“裘派”花脸，得到了裘盛戎精心指点，并曾随师到各地演出，成为裘盛戎的“手把徒弟”。
进宫保幼主
京剧《龙凤阁》是一场大戏，其中须生、铜锤花脸和青衣均重唱工，繁重冗长，表演极为不易。尤其在《二进宫》中，三人跪地联唱二黄原板“怀抱着”，尤为费力，演唱步紧接，非常动听，这就需要有深厚的艺术功力。《二进宫》是有代表性的京剧二黄戏，它是以歌唱为表达剧情和刻画人物主要手段的典型唱工戏，也是全剧的高潮部分。
“珠帘高卷金钩挂，黄罗伞罩定哀家”，李艳妃一出场便怀抱着太子，因为太子年幼，便想让位于她的父亲李良，可定国公徐延昭和兵部侍郎杨波不肯画押，徐延昭追忆往事，向李艳妃唱着太祖打江山的不易：“太祖爷坐江山风调雨顺，全凭着驾下的文武功臣。文仗着刘伯温策划有准，武仗着臣祖父开国元勋。常遇春胡大海百战百胜，李文忠他本是皇王内亲。小郭英生得来威风凛凛，一心要把元朝斩草除根。杀杀杀，赶赶赶，赶至在红罗山下，北海内驾小舟渡过七人。到如今才落得干戈宁靖，龙国太将江山要让别人。”而杨波也引经据典，将李良比作篡汉的王莽，还留下了经典的唱段：“汉高祖起义在沛县，逐鹿中原首进关。子婴败阵把国献，约法三章万民欢。传到了孝平帝王莽谋篡，用苏献行鸩酒帝丧席前。亲国戚他尚且贪而无厌，今日里太师爷与王莽一般。”然而，这些都没能让李艳妃收回成命。
兵部侍郎杨波（前左）由于魁智扮演，定国公徐延昭（前右）由孟广禄扮演
在《二进宫》这出戏中，开场锣鼓之后，李艳妃在幕内以悠长的“先皇啊”三字叫起了凝重徐缓的二黄慢板过门。徐金定和杨银环怀抱太子站在门前，李艳妃缓缓上场，唱了八句有名的二黄慢板：“自那日与徐、杨决裂以后，独坐在寒宫院闷闷忧忧。先王爷晏驾后太子年幼，太师爷一心心想篡龙楼。他那里父女情全然无有，竟把我孤儿寡母当作了马牛。徐小姐把守在宫门口，看一看不觉是八月仲秋。”这段唱腔缓慢，迂回百转，将李艳妃复杂的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
李艳妃唱罢，徐延昭和杨波在幕后以“大人请”和“千岁请”缓缓入场。杨波借古喻今，留下了一段经典唱腔：“千岁爷进寒宫休要慌忙，站宫门听学生细说比方。昔日里楚汉两争强，鸿门设宴要害汉王。张子房背宝剑把韩信来访，九里山前摆下战场。逼的个楚项羽在乌江命丧，到后来封韩信三齐王。他朝中有一个萧何丞相，后宫院有一位吕后娘娘。君臣们设下了天罗地网，三宣韩信斩首在未央。九月十三雪霜降，盖世的忠良不能久长。千岁爷进寒宫学生不往，怕的是辜负了十年寒窗，九载遨游八月科场七篇文章，才落的个兵部侍郎，怕只怕无有下场。”徐延昭听后，反唇相讥，并唱道：“说什么学韩信命丧未央，站宫门听老夫改换一桩。先王爷怎比得汉高皇上？龙国太怎比得吕后皇娘？李良贼怎比得萧何丞相？大人你好比三齐王。这寒宫君当作鸿门宴上，有老夫比樊哙，怀抱着铜锤，保驾身旁，料也无妨。”接下来，二人你来我往，一同进宫劝谏李艳妃。
“李艳妃坐昭阳自思自想，想起了老王爷好不惨伤。耳边响又听得朝靴底响，想必是徐杨将进了昭阳。”李艳妃被困昭阳，徐杨二人二次进宫，李艳妃“怀抱太子两泪汪汪口口声声哭的是先王”，并心生悔意，不再认为徐、杨是奸党，而是为二人加官进爵，视他们为忠臣。徐延昭和杨波被李艳妃所感动，于是扫除奸党，共保太子登基。如今，于魁智、李胜素和孟广禄等名家演出的全本《龙凤阁》精彩纷呈，代表着当今京剧界的最高水平，成为一出经典的名剧。
京剧中李艳妃让江山的故事一直被人们谈论着，徐延昭和杨波忠心保国的壮举也被人们称道着。一百多年来，这个引人入胜的剧目一直在被一代又一代的京剧大师精心演绎着，成为舞台上不朽的经典。
文／余闯 标题书法／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