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从未想过插足周鸢的婚姻。
算起来,我们已经分手13年了,她一直是我心里的白月光,是春天枝头的繁花,也是夏日猎猎的凉风。总之,是我心里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只可惜,我们相遇的太早,而岁月太长。
阔别13年后,我来到她的城市出差,原本只是想悄悄看她一眼,没想到却目睹了一场意外。
我救了她的丈夫一命。
02
跟周鸢认识那年,我18,她17。
我在一家奶茶店打暑期工,等待大学开学,而她在隔壁理发店做学徒,我去理发店洗头发,而她来奶茶店买奶茶,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那个年代,大家都还只玩qq,加了qq,互相踩空间,偶尔聊两句。十七八岁的年纪,太容易动心了,在我开始期待她每天出现在店里时,我就知道了,我喜欢她。
我开始频繁去理发店理发,一个礼拜去三次,因为店里只有她一个女学徒,每次都是她给我洗头发。
直到有一天,理发店老板都看出来了我的别有用心,调侃道:又来理发啊,再剪就成光头了。
我听见她扑哧一声,笑了。
我顿时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余光扫了她一眼,她也脸红了。
这天开始,我们频繁聊天,一个月后我跟她表了白,买了一束11朵的红玫瑰,她激动得手足无措,接下来被我抱在怀里,满脸都是笑。
其实,周鸢不算特别漂亮,她不高,也不白,但笑起来有个单边酒窝,有邻家女孩气质。
我们开始光明正大约会,在我18岁生日那天,第一次去了小旅馆,完成了恋人仪式。
睡前,她抱着我的手臂问:“我们会结婚吗?”
我愣住了。
18岁的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去读大学,毕业后我还要去工作,她说的未来,对我来说还很远很远。
所以,我只是吻了吻她,说了一句,睡吧。
03
一个月后,我要去读大学了。
学校距离周鸢工作的理发店很远,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开学后,我依然每天都坐车去找周鸢吃晚饭。
吃完,我们再一起去散散步,在没人的角落接接吻。
然后,我再坐最后一班公交车,踩着宿舍熄灯的时间回去。起初,还挺好的,但不久后我开始参加各种社团,和寝室的同学一起聚会,每天筋疲力尽,从每天去找周鸢,变成了一周三次,后来变成了一周一次。
我不去找周鸢的时候,她开始抽空来找我,我带着她在校园里逛,带着她偷偷去蹭课,在学校的操场里散步,跟她讲我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我都会耐心解释给她听。
遇见同学,我也会骄傲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周鸢。”
周鸢也特别开心,她总很乐意认识我所有的同学和朋友,但有时候也会尴尬。
比如,有的同学会问,“你是什么学校的?”
她一脸尴尬地傻笑,直到我帮她转移话题,因为她说,不希望我的同学们知道她没有念大学。
而我其实也有私心,我年少无知的虚荣心,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个只读了高中的洗头妹。
渐渐的,周鸢开始不再去学校找我了,即使来也只是在校门口等我,然后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饭。
冬天,周鸢因为每天洗头,长时间泡水,手粗糙还生冻疮,我就让她换个工作,她坚决不答应。
我问她为什么。
她昂着脸,看着我,脸上露出十分可爱的表情说:“再过半年我就能学剪头发了,那时候我就不是洗头妹啦。”
我望着她脸上的笑,忽然心虚到鼻酸。
原来,她都懂。
04
第二年夏天,周鸢真的不再洗头了。
店里来了新的学徒,她开始跟着老板学剪头发,于是她一有时间就在我头上练习,有时候一不小心剪个豁儿,我俩都能笑半天。
夏天结束时,周鸢18岁了,她从宿舍里搬出来,我们租了间很小的房子。
那是2007年,租房还很便宜,一个月300块钱,还带个阳台。房租是周鸢坚持付的,她说,她已经上班领工资了,而我还在读书。
当然,周末我也会去兼职,给她买点小礼物,有时候拿了生活费,也会抢着交房租。
周鸢整理房间,我学下厨,有天傍晚我们从超市里出来,我扛着一袋米,她提着一壶油,往家里走。
她忽然停下来笑,然后昂着头问我:“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夫妻啊?”
那一刻,我低头看着她,月光淡淡地照在她脸上,她的眼里泛着盈盈的光辉,我知道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揉揉她的头发,宠溺地说:“像,你就是我的小媳妇儿。”
周鸢笑了,笑得特别特别开心,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然后我们手牵手往家里走去。
我也是在那一刻,第一次坚定了我的内心。我想娶她,我要娶她,这辈子我都不想错过她。
然而,我们依然没能敌得过岁月。
05
我跟周鸢是在一起一周年时,分开的。
2008年8月,我父母忽然决定让我去国外留学,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我当然不肯去,我不想离开周鸢。
我想,我就不去,难不成还能被绑到国外去。
可我没想到,周鸢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了那张雅思申请表,那是我妈放在我包里让我填的。
周鸢主动跟我说了分手。她说,我们不会有未来的。
“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我莫名的愤怒。
周鸢第一次跟我大声吵架,她说:“我怕什么?我怕你同学问我哪个大学的,我怕你跟同学聊天时,我像个傻子一样听不懂,我怕等你将来光鲜体面,而我是个洗头妹……”
周鸢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泣不成声,我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的考虑,但我知道,她说的都很现实。
那夜,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好久。
我说,我们私奔吧,周鸢拼命地摇头:“不行,你得继续读书……”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问。
她说:“听你爸妈的去读书,我等你回来……”
她说着忽然笑了,“不就是四年吗?我也会努力的。如果你不去,我就消失,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最终,我跟周鸢商定好,一年回来一次,见四次面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甚至说,等我一回来,我们就去领证这种壮志豪言。
离开前一晚,周鸢抱着我,一刻也不肯撒手。
06
去墨尔本那天,周鸢没去送我。
因为她说,现在的她还不想见我爸妈,等将来她换一个更好的身份了,跟我更相配了,再见我爸妈。
我当然不介意,但也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闭着眼睛,想起周鸢,依然泪如泉涌。
刚到墨尔本的时候,一切都不熟悉,我每天都给周鸢打电话,一起倒计时我回去的时间。
然而,在我到墨尔本三个月后,周鸢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她的qq再也没上线过,qq空间也没更新过。
我想方设法联系到周鸢工作的理发店,老板说她辞职很久了。
周鸢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她那么笨的一个人,居然为了骗我去留学,撒了一个那么大的谎,说不清是恨还是怨,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痛。
四年后,很多同学都留在了墨尔本,我回了国。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再恋爱,继续埋头读书,考研。
在28岁那年,迫于无奈,终于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但几年后又离婚了。就是在离婚不久后,我重新有了周鸢的消息。
我在某个周末去理发的时候,遇见了当年理发店的老板,他还认得我,我们聊到了周鸢。
前几年微信兴起,周鸢加了他的微信,他给我看周鸢的朋友圈。
我又惊又喜,一晃已经过去了13年,我没想到还有机会再遇见她,没人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我心里。
老板告诉我,周鸢在江滨开了一间理发店,和她丈夫两个人经营。
刚好公司有一个去江滨出差的机会,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所以我主动申请了这个名额。
我想见见她。
07
我并不想打扰周鸢的生活,只在每天会议结束之后,打车去她的理发店附近转转,看她一眼就行。
却没想到,在我第二晚去她店外的时候,刚下车就目睹了一场肇事逃逸。
我在抢救室等待伤者家属的时候,周鸢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看见我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也一样震惊,这简直巧得像电视剧一样。
我才知道,原来那个被撞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好久不见。”我说。
她也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口吻生涩疏离。
接下来我跟她讲诉了我目睹车祸以及跟来医院的过程,她认真听着,但眼里没有一丝悲痛和担忧。
她靠在墙壁上,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她的影子长长地落在地板上,和我的影子,看起来像挨在一起,但实际上还留着距离。
她还和从前一样瘦,没了婴儿肥,脸上也有些了淡淡的岁月的痕迹,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从容自信的气质。
她忽然抬起头来,笑了笑,问我:“你怎么会来这?”
“出差。”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以为她担心丈夫的伤势,于是安慰道:“别担心,医生说了没有性命之忧。”
周鸢眼神迷惘,望着走廊尽头没有说话。
不久后,护士说病人醒了,我跟周鸢一起进去了,她丈夫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周鸢告诉他,是我救了他。
他立刻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说了许多道谢的话,对周鸢也很温柔客气。
“交警那边已经找到肇事司机了,你也没事了,那我先走了。”我说完,看了一眼周鸢。
周鸢也与我对视了,然后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她送我到电梯口,又送我到医院门口,夜晚的风很凉,她抱着手臂落后了我一步的距离。
我心里有很多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等车的时间里,我鼓起勇气说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没想打扰你的生活,我是想看一眼就走的。”
她答非所问地感慨,“好快啊,13年了。”
“是啊。”我也忽然心生伤感,过往所有的画面都在脑海里放映着。
“你恨过我吗?”周鸢问:“当初,是我先放了手。”
我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周鸢又问,“假如当初我真的等了你四年,你会娶我吗?”
我毫不犹疑地说:“会。”
周鸢笑了。
08
那晚我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周鸢。
人生不就是这样,错过就是一生,从前的种种,终究是梦一场。
如今,她已经有了她的人生。
第二天,周鸢约我见面,说请我吃饭,算是报答我对她丈夫的救命之恩。
我准时赴约。今天的周鸢精心打扮之后,多了一些成熟女性的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吃完饭,下了一场阵雨,我们在屋檐下躲雨,两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她一定也想起了曾经我们一起躲雨的情形。
她忽然抬起头问我:“你现在怎么样?”
我讪讪地答:“离婚了。”
“为什么?”她一脸惊讶,有了一丝从前天真无邪的样子。
我说:“性格不合。”
其实是因为我妻子有了外遇,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加上不想多说,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
周鸢笑了笑,附和:“是啊,性格不合就没办法长久。”
我在江滨一共出差十天,每天周鸢都会约我出去,每次都是吃饭,聊天,或者沿着马路走一走。
我们拂开岁月的尘埃,从前种种都浮现在眼前,我们一点一点地去挖那些回忆,仿佛我们又重新爱了一遍。
那天晚上吃完饭,她问我:“如果还有机会,你会娶我吗?”
我依然坚定地点头。
周鸢笑得很开心,主动牵了我的手,我顿时浑身一僵,因为我想到周鸢还躺在病床上的丈夫。
我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说了一句十分煞风景的话。
“你,你先生好点没?”我问。
周鸢说:“好像已经出院了。”
“你不知道?”我吃惊地问。
周鸢没说话,走到前面去了。
09
出差前最后一晚,周鸢又来约我。
而这一次,她竟然约我去酒店,我看着消息半晌不知如何回复。我讨厌背叛,即使对方是我爱的人。
所以,那晚我没有去酒店。
第二天去机场之前,我给周鸢发了一条的微信,我说,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对我们的从前心有遗憾,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明天,我就回去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希望你永远幸福,美好。
发完这句话,我特别难受,但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能给她幸福,我能做的就是不打扰。然而,没想到周鸢给我回了一句消息,让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说:“其实,我已经离婚四年了。”
并且,发来了一张离婚证的照片,我整个人都懵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问。
她发来一个表情,“你又没问我。”
周鸢说,她前夫出事那天,她只是碰巧接到前婆婆的电话,他们回老家了,请她先过去帮忙照料一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见到我。
她跟前夫性格不合,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没有孩子,离婚后她就离开了理发行业。她开始去尝试各种学习,还考了会计证,两年前经过朋友介绍,她又报了班去学网络运营,现在已经在一家按摩椅公司做线上运营主管,已经自己买了房子。
我从机场飞奔去找周鸢的时候,整颗心都像在跳舞。
一见面,我就抱住了她,许久许久都舍不得松开。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约我去酒店,也是故意的,她笑了,说考验一下13年后的我,是不是也和很多油腻中年男人一样色欲熏心。
我说:“你就不怕我真的去了?”
她说:“不怕,反正我也没去。”
她靠在我怀里,十分感慨地说:“我是不是终于配得上你了?”
我说:“在我心里,从来没觉得你不配过。”
她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最终,我留在了周鸢的城市,周鸢用短视频记录我们的故事,没想到还上了热门。很多人祝福我们,我们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