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晚上好！”每晚8点半左右，来自山东农村的张栋妈妈会准时出现在抖音直播间，和粉丝们聊天。
一旁，23岁的张栋认真地用尼龙线和五颜六色的珠子做笔筒。他用尼龙线把4个黄色珠子串成一圈，然后换成白色珠子，重复着穿孔打结的动作。
做手工笔筒很考验人的记忆和精细动作能力。
张栋手指灵巧，做一个复杂的笔筒只需要2个小时。张栋妈妈接触手工8年了，但现在她还经常要向张栋“学习”。做手工需要很多颜色的珠子，张栋妈妈总是记不住，她要看着张栋操作才不会弄错。
8月份，抖音店铺“星星孩子张栋的小店”迎来了卖货巅峰。最多的时候，小店一天就收到了2000多元的订单。
单看张栋的工作状态，谁能看出他是一个8岁才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的孩子？
张栋来自贫穷的农村，从出生到今天，他在生活中经历了比常人更多的困难。
几乎不说话的自闭娃
竟是手工奇才
9月12日，张栋妈妈在抖音上发布了一条和张栋交流的视频，获得了5.6万个赞。
视频来源：抖音xinmeng69
儿子无法和他人正常交流，让张栋妈妈感到心酸。
“对他来说，语言挺难的。平时情绪还可以，但有问题时候不能说，爱急眼。”
张栋从小到大性情温和，但不知为什么，大半年前他开始变得爱生气。有一次，张栋妈妈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说想吃火烧。等到了小卖店，张栋发现火烧卖没了。他开始发脾气，不停拍手，嘴里一直咕囔着，不知道在说啥。
张栋最开始发脾气时，张栋妈妈还不知道怎么办，觉得当众说他可能会伤他自尊，不说，又担心孩子发展出坏习惯。
现在，妈妈就有了更好的办法，她会平静地带张栋回家。在他情绪平复后，妈妈一遍遍地向他讲道理，“人家没有火烧，不是不卖给你。”
慢慢地，张栋妈妈发现孩子脾气没那么大了。“给他讲道理，他多少能听明白一些了。”张栋妈妈说。
虽然不会表达，但张栋动手能力很强，生活能够完全自理。炒菜，洗碗，洗衣服，扫地，拖地，提水，家务活都被张栋承包了。
张栋自己洗衣服（图源抖音xinmeng69）
张栋今年23岁，张栋妈妈也曾想过让他找个工作。可是不会和别人交流能做什么呢？不得已，张栋妈妈只能让张栋待在自己身边。天天看妈妈做手工，张栋竟变成了一个手工达人。
他每天可以做3-5个复杂的手工编织品。从相对简单的小动物挂件，到复杂的海绵宝宝笔筒，玫瑰花，他都比妈妈做得更快。
“他心很细，每个东西怎么做，用什么颜色的珠子，他都不会忘。”
孩子被确诊为重度自闭
可妈妈却没反应
2006年，张栋被确诊为重度自闭症，那时的他已经8岁了。
回想张栋小时候，张栋妈妈也觉得不对劲。但当时哪有自闭症这一说法？城里人都没怎么听过，别说是农村人了。
同龄孩子咿呀学语时，张栋迟迟不说话。张栋妈妈想，孩子耳朵又不聋，听着声音也有反应，可能就是说话晚。
当小朋友们一起玩时，张栋会躲得远远的。每当小朋友凑到张栋身边，张栋会马上走开。
他只喜欢玩圆的东西，最喜欢的事情是躲在角落，把自行车轮子拆下来玩。“那时候给他个玩具他就能安静玩一天，农村事情多，大人都比较忙，当时觉得这孩子很乖。”
张栋小时候（图源张栋妈妈）
张栋就这样上了幼儿园。除了不说话和不社交，张栋在幼儿园的表现都正常。
可随着他的长大，张栋妈妈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孩子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邻居也建议他们一家带着张栋去查查。
农村针对自闭症的医疗资源几乎为零，张栋一家走上了漫长的求医路。
2006年初，张栋爸妈带张栋跑遍了山东省内大大小小的医院，可所有结果都显示张栋没问题。
他们又来到了北京，可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儿童医院、天坛医院的检查结果也显示没问题。最后他们来到了北医六院，8岁的张栋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
张栋妈妈听到这个诊断，没有任何反应。“啥叫自闭症？医生咋解释这三个字我都不明白，以为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北医六院的医生告诉张栋妈妈，被诊断为自闭症的孩子越来越多，如果他们在北京康复训练，得排到半年之后了。
张栋妈妈算了算，从淄博到北京，每周往返的交通住宿费用不是一个小数字。张栋爷爷身体不好，张栋爸爸在外跑业务赚不了多少钱，家里条件本就不好。
“我们在北京训练不起”，就这样，张栋爸妈带着孩子回到了山东老家。
6年换了4所学校
自闭娃坎坷的学习路
现有的经济条件无法支撑张栋在北京训练，但张栋妈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栋妈妈带孩子来到济南一家康复机构。可机构服务的都是小龄儿童，缺乏个性化的干预。张栋已经8岁，每天学习的还是抓握等基本动作。
学了5个月后，张栋没啥变化。
思来想去，张栋妈妈决定让张栋离开机构回到淄博上普通小学。
张栋进入普校的过程还算顺利。他没有明显的情绪问题，也可以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但就是不说话不社交。
张栋所在学校的高年级还有一位自闭症孩子，叫晓华（化名）。晓华上课无法安坐，在老师讲课时会发出奇怪声音打断老师。
有一天，张栋妈妈看到十几位家长一起找到校长，要求晓华退学。张栋妈妈心想，张栋还算是好的，作业能跟上，一切都挺好。
可是随着年级的升高，张栋需要完成的作业越来越多，他渐渐跟不上了。每天晚上，张栋妈妈都能感受到张栋写作业很痛苦，他不会表达，只会呼呼地大喘气。
看到孩子这样痛苦，又想到高年级的自闭症孩子被投诉，张栋妈妈改了主意，让孩子去特校。“一直逼他干啥？特校轻松一些。”
读了两年普校后，10岁的张栋来到了淄博市区内的一所特校。相较于普校的忙碌学习，张栋更适应这里的生活。虽然老师不太了解自闭症，但张栋在生活中的规则意识越来越强，不迟到早退，能够顺利完成特校的作业。
张栋学自行车（图源抖音xinmeng69）
但好景不长，张栋上了4年特校，校长就要求外区的学生回到原籍上学。张栋妈妈一头雾水，打听后才知道是一个聋哑男孩在学校意外撞倒了一个女孩，导致女孩失聪。校长担心再出意外，遣散了所有外区的学生。
尽管孩子有公平接受教育的机会，但张栋妈妈不知道到哪里争取，只好带着14岁的张栋回到了淄博市淄川区，重新找了一所特教学校。
张栋终于稳定下来了。白天张栋在特校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和妈妈学习基本的生活技能，跟着妈妈串珠子。
也是这段时间，张栋成了妈妈的得力助手。自闭症的刻板行为这一特点，反倒让张栋喜欢上串珠子、做手工这些重复的工作。
抖音走红，开始自食其力
2020年初疫情爆发，张栋母子被迫在家待了大半年。张栋模仿能力很强，对圆形的东西爱不释手。他很快学会了串珠子做手工。
除了做手工攒存货，张栋妈妈下载了抖音，每天用短视频打发无聊时间。
看了一些博主的短视频后，张栋妈妈也注册了自己的抖音账号，记录张栋的日常生活。
除了发布张栋做手工的视频外，张栋妈妈的抖音账号中还有很多母子之间的欢笑日常。比如一起跳舞，做手语操，这也是是母子俩最喜欢的放松方式。
“整天在这串珠子也不行，总得活动一下。”
一开始，张栋妈妈完全不会做手语操。她把每个动作写在纸上，一步一步学习，再教给张栋。长期下来，张栋妈妈发现儿子学得比自己快多了。
有细心的粉丝发现张栋在视频中的面部表情变多了，张栋妈妈说，“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不像原来那样天天严肃了。”
张栋母子在抖音上的持续创作和直播取得了回报。现在，张栋妈妈的抖音账号有2万粉丝。
每个月通过抖音，张栋可以接到150个左右的订单。最多的时候他们一天能卖出去2000多元。截至目前，他们的抖音店铺收获了336条好评。
这些手工品主要由张栋完成，订单比较多时，张栋妈妈会帮忙。每月的订单可以给家里带来2500元左右的利润，正好够张栋和妈妈维持生活。
张栋做的娃娃和笔筒（图源张栋妈妈）
“我最大的心愿是比张栋多活一天，这样张栋就可以多幸福一天。”提到心愿，张栋妈妈有些心酸。
刚回到淄博生活时，张栋妈妈和十来位自闭症孩子家长生活在一个小区中，想要成立一个自闭症孩子的“生活家园”。这样，孩子在“家园”里不仅可以得到照顾，还能学习做手工，不至于无处可去。
但这个设想过于乌托邦。没过两年，家长们都陆续搬走了。许多孩子的情绪行为问题越来越明显，无法自理。至于串珠子做手工，只有张栋妈妈和张栋坚持到了今天。
孩子的未来怎么办？
张栋妈妈没想那么多，“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我想等过一阵卖得多了，让张栋尝试更复杂的草编，这样也可以赚得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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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柚柚 编辑|当当 主编 |秦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