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头白发,面容清瘦,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条缝,一口标准的湖北麻城普通话,讲话讲到兴头还会忍不住手舞足蹈。
这样一位丝毫没有明星相的人,去年却因为讲古诗一夜间红遍了抖音。
对,这个老头儿叫戴建业,是华中师范大学的教授、博士生导师。
他给学生上古诗词课,幽默的古诗词解说、浓厚的湖北麻城方音,让戴建业迅速走红,他讲课的片段被发到了网上,仅仅10天,他的抖音便收割了107万粉丝,获赞257万次,被网友们戏称为大学课堂上的“泥石流”。
因为,他太有趣了!
01
杜甫是李白的粉丝?
陶渊明其实很幽默?
老教授魔性解读古诗爆红!
他讲课的画风是这样的:
评价李白时,他说:
在唐代,自我感觉最好的一个人就是李白,他老人家牛的很,总觉得自己有股子仙气,他其实是个挺搞笑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政治才干,在四十岁那年接到了唐玄宗的诏书召他进京:“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看这德行就知道当不了官。
他讲李白的《赠汪伦》时说:
“那个鬼汪伦走了狗屎运了,李白的一首诗让他流芳千古了,后代人谁都知道唐朝有个农民叫汪伦。”
他谈到李白的朋友圈:
“杜甫是李白的超级粉丝,他去拜见李白,李白就忽悠他一起去访名山、寻仙人、找仙草、炼仙丹,中途还遇见个流浪汉高适,从春天访到秋天,啥也没找到,后来杜甫醒悟了,不干了。”
他说,自诩为唐玄宗“观国宾”的杜甫不过是个“仓库管理员”:
这些有趣的段子在他的课堂中随处可见。
李白、杜甫这些我们印象中的“诗仙”“诗圣”,在他的课堂上成了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一下子就亲近易懂了。
再来看一张戴老师上课的ppt,是不是很有范儿?
有句很流行的话把有趣的稀缺与价值说得很到位: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02
为照顾患病妻子停更视频
然而,在爆红之后,他突然沉寂了近两个月,在2月最新一期视频里,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戴建业缓缓说道,他最近都在忙着照顾身患重病的妻子。面对两百多万粉丝的翘首以盼,他称:“等太太的病情稳定以后,会不断更新视频。”
最近两个月,戴建业甚少更新抖音。爆红喧嚣过后,63岁的他依旧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华中师大的参天大树下,一下班就赶回家照顾病重的妻子。结婚多年,他很少说肉麻的话,但自从妻子患癌后,每晚睡前他都会跟妻子说说话,有时会摸摸她的额头说一句“宝贝我爱你”,给予她心理支持。
谈及恋爱,戴建业常在课堂上讲起他和妻子的故事,作为例子讲解知识点,许多学生对此记忆犹新,网上流传许多相关经典语录:
刚结婚时,我的妻子跟我说,以后家里的大事你说了算,小事由我来管,我激动得要死,我说我的命太好了,怎么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听懂没有?后来我才发现,我掉进了粪坑。我结婚了三十多年,我家里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大事。
03
阴差阳错当上诗人
曾想从大学退学
“我最喜欢的其实是数学,而不是语文。”戴建业回忆,他是“碰巧”进了师范院校读中文专业。1977年的高考,深深影响了他的人生轨迹。
高中时,戴建业的数学成绩拔尖,数学老师阮超珍是华中师范学院(现华中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看他喜欢琢磨数学题,就送了《初等代数》《初等几何》两本书让他自学。
一天,戴建业的老师让他在墙报上写几首诗,他不会,就查报纸抄了三首。没想到老师同学都夸好,诗作还登上了报纸。声名外扬后,他不敢告诉别人这是抄的,便老实学起写诗。他觉得“当诗人是件很荣耀的事”,萌意将来当一名诗人。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约有570万青年回到考场,各大专院校从中择优录取了27.3万名学生,戴建业是其中之一。他数学成绩优秀,考出289分高分,却填报了华中师大的中文系。“当时就想当诗人,我比有的同专业同学高出一百分,原本可以报更好的学校。”
最后一排左边第六个是戴建业
入学三个多月,他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数学。彼时,大学没有转专业的先例,他想转到数学系,校方没答应。他向班主任提出退学重考,也没有获批。不得志的学校生活,让他整日郁郁寡欢。无奈之下,他给远在乡下的妈妈写信,“妈妈急得马上来信,说我要是退学,她就跳水塘不活了。”戴建业吓坏了,只好应允继续读书。
研究生毕业后,他返回母校教书,一教就是大半辈子。作为文学院教授、古代文学学术带头人的他向来是校园名师,深受学生欢迎,常常“一课难求”。
04
解读古诗词受追捧
未料方音惹人爱
在网上走红的视频里,戴建业像是闲聊拉家常一般,把大家熟悉的千古诗人都“调侃”了一番:陶渊明不会种田,李白不是当官的料,王之涣狂得不得了……接地气的风趣解读改变了许多人对古典诗词的刻板印象。无数网友说,戴老师重燃了他们的学习热情,连他的“听懂了没有”等口头禅都一度成了网络热词。
他的平静生活因此起了涟漪。大学课堂挤满外校过来蹭课的学生,他带妻子到外地看病时,也常常遇到“粉丝”。走在秦淮河边有人要求和他合影,走在上海大街上,还有小伙子跟在后边模仿他的口音说“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
面对突如其来的爆红,戴建业有些忧虑,不敢随心畅谈。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过去让他困扰多年的方音,竟然深受网友喜欢。毕竟这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让他吃过太多苦头。
从小,戴建业的口头表达能力就很强,但碍于方音太重,上大学时常被同学们取笑,一度变得一开口讲话就憋得脸红。大学的教学实习期间,他备课很好,但普通话力不从心。还有家长跑来学校告状说,要是小戴老师继续教她孩子,就不来上学了。
当时,大学毕业生的工作还是由学校分配,实习成绩尤其影响工作前途。戴建业不是没有下过苦功,但即使把所有字都标上了读音,可一开口方音又跑出来了。实习的40多天里,他几乎夜夜失眠,无奈之下,只好选择考研深造。
多年前,央视《百家讲坛》还曾让他试录视频讲陶渊明、老子,但也是卡在普通话这一关。长此以往,他总是担心别人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听没听懂”“明不明白”就成了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现在普通话还是不够标准,它就是这个鬼样子。”
05
重建作品的“现场感”
让经典活在现代人的心中
“很多人的诗歌朗诵比我好多了,但学生不爱听,因为他的语调不真诚。”在戴建业看来,很多字正腔圆的读法是装腔作势,让人听得不舒服。他表示,传统文化沦为说教就死了,要设法激活古诗词在现代的生命力。
“在不违背历史真实和文字语义的情况下,我们要读出文学经典新的诠释,这个作品才能活在现代人的心中。不然,这个作品就死了。”戴建业称,在古代文学的课堂上,他一直致力于重建作品的现场感,使学生能够身临其境,了解原意,再进行理论阐释和艺术分析。
在深圳一所高中教语文的杨芷(化名)曾是戴建业的学生,称他的课扭转了她对古代文学刻板枯燥的认知,“戴老师对知识点的讲解是很生活化的,许多生动类比让遥远的古人听起来像身边人。我现在教课也受他启发,许多学生很喜欢,还会把上课片段写进作文。”
戴建业说,网上走红的短视频大多截取逗趣片段,并没有呈现他的深入分析,反映不了课程全貌。“任何东西要真正学会,还是要下点苦功。喜欢上古诗词的朋友们,要掌握古典诗歌的基本常识,比如平仄、格律、对仗,平时要吟诵多背。”
针对网友的“段子手”评价,戴建业称自己是自由发挥,未曾刻意追求幽默。同时他也呼吁学生,有的老师天生就是不风趣,要学习就得耐着性子认真听。“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选择的,就像恋爱一样,这个男孩可能不幽默,但还有很多优点值得欣赏。”
戴建业透露,未来他还会倾注心力在古代文学上,除了陆续上线音视频课程以外,十多卷“戴建业作品集”即将出版,十八卷“中国诗史长廊”系列也将推出。他希望,退休后可以继续与书为伴,潜心写学术著作,翻译自己喜欢的英国小品。“红不红没关系,不红才是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