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上午，广受关注的慈溪“抖音网红被害案”在慈溪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2018年8月1日晚上9点左右，在慈溪一商店内，22岁的舞蹈老师小陈被前男友吴某栋用刀刺死。已经过去了8个多月，事件在当地仍令人谈之色变。
庭审前，小陈的母亲泣不成声：“每天早上起来把女儿房间的门打开，每天晚上把女儿房间的灯打开，就等女儿回家。” 出门时，她上了三炷香，照片里的女儿巧笑嫣然。
案情：戴黑色口罩，用衣服包着水果刀尾随进商店
庭审还原了这起凶杀案的基本案情。
2017年初，两人成为男女朋友。后因关系不睦分手，吴某栋多次求复合未果。
2018年8月1日，吴某栋在小陈工作的培训班对面小区蹲守，后来尾随上了同事车辆的小陈。此前，他还特地去买了黑色口罩戴上，还先后给小陈发去了一系列信息。比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狠不过我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会好过”“你完了”等。
小陈下车后，进入商场。吴某栋带着黑色口罩，用红色衣物包住一把水果刀尾随。随后，追上小陈，将小陈逼至影院对面的抓娃娃店。连续用刀捅小陈的腹部、颈部，导致小陈急性大出血死亡。当晚20：20左右，吴某栋自首，交代了主要犯罪事实。
公诉人就犯罪事实讯问被告人。
吴某栋表示，在2017年1月26日，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 “一开始，她父母不知道。后来，父母装修好房子，让她搬去住，过了几个星期，我也搬过去住了。她父母算过命，说我们年龄差5岁，是相冲的，不同意。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做生意了，说只要我幸福就好。一开始我们感情都挺好的，偶尔会有摩擦。”
安装定位软件，随时知道她在哪里。
根据庭审中透露的信息，分手后，吴某栋多次跟踪、尾随小陈。当问到“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追踪到她在哪里”时。
吴某栋称：“恋爱时，我们手机都安装了苹果定位软件。我知道她在哪里，她也知道我在哪里。”
在案发前的7月27日，吴某栋曾尾随小陈和友人来到森林公园。当小陈从公园出来后，吴某栋继续跟踪，在附近一家药店门口追上了他们。
“当天你持刀了吗？”“是的，刀在超市买的，买了两把。”
当天，他曾拿长的水果刀威胁其友人，但没有发生肢体冲突。随后，将水果刀扔到河里。另一把，就放在车上，成了8月1日的作案工具。
案发当日上午，吴某栋向单位请假。中午左右，来到小陈工作的培训班对面的小区蹲守。根据通话记录，当天中午他疯狂拨打了小陈的电话数十次，还向培训班负责人发了5888元红包，请其帮忙说和，但遭到对方拒绝，说红包不能收。
“我只想吓唬吓唬她”
根据证据，小陈在案发日下车前后均已经发现被吴某栋跟踪。
当天，她和友人相约看电影，发去微信称已经看到吴某栋，让其不要下车。可是，小陈还是被吴某栋追上了。
“为什么戴黑色口罩。”
“那几天都她妈接她下班，我怕被认出来。”
“你为什么追上去？”
“想和她求和。”
“为什么拿刀？”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你有没有拿刀顶着她的腹部？”
“我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只是下意识的。”
“然后呢？”
“她很生气，认为我跟踪她，她说不想和我说话，喊保安。我就把她推到娃娃店。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话，你不要喊保安。”
“之后呢？”
“我说我手里有刀，你别喊了。她还是喊。不知道怎么了，刀就进去了。我捅的，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先捅腹部，再是颈部。”
“她当时什么反应？有没有反抗、抓你的脸、手？”
“忘记了。”
“你捅她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
审判长问：“你带刀吓唬吓唬她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我们在吵架，她心情还没平复。我用了好多办法，可都不管用。当时的想法是，好的方法不管用，就用吓唬的方法。”
“为了挽回感情？”
“是的。”
“为什么捅她？”
“因为她喊人。”
“捅她和挽回感情有关系吗？”
“我想让她回心转意。”
“拿刀捅她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
“是的。”
“捅了一刀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捅后面那么多刀也是让她回心转意？”
沉默了一会，吴某栋称：“第一刀下去后，我脑子一片空白。”
根据现场证人证言：“男的押着女的，女的挣扎，脚踏手推，男的做出狠刺的动作。”“感觉那个男的捅的很用力，女的喊救命。”
小陈的友人说：“分手后，前男友一直就纠缠，去上班的地方找她，跟踪她。”“吴某栋经常来找她，她很害怕。”
庭审现场（宁波中院提供）
一共刺了十余刀，手段极其残忍
当审判长让公诉人将现场勘验图片由吴某栋确认时，隔了数米，记者都能看到现场一片刺目的红色血迹。一直在低声饮泣的小陈母亲忍不住绝望哀嚎：“我女儿都倒下了，你还朝她脖子刺那么多刀……”
诉讼代理人在庭上详细讲述了具体的犯罪行为。
“被害人一共被刺了10余刀。一开始的3刀在腹部，刀刀夺命。腹部被捅刺后，被害人倒下，身高162的她倒下后，脖子就暴露在被告面前。他又往被害人脖子处捅刺……”
听到这里，旁听席上小陈的家属朋友中，有很多人忍不住落泪。
逃离时用光盘遮挡牌照
诉讼代理人质疑其“脑袋一片空白”的说法，认为吴某栋在案发后，非常冷静。
比如，给表姐发红包，并微信告知“我杀人了。”
比如，联系好友。
比如，打120电话，发微信给培训班负责人让其告诉小陈父母“小陈出事了”，“在慈溪市人民医院。”
逃离商场的路上，他还下车拿了一张光盘挡住了车牌。
对此，吴某栋称：“这是潜意识的动作。我想去买刀，自杀。”
“这是掩盖的动作吗？是为了掩盖犯罪吗？”
“没有。”
吴某栋称，自己离开现场后，想去买刀自杀，但发现身上都是血，没有去买刀。后来就去派出所了，进去就说“我杀人了。”
焦点：否认因抖音广告发生争执
小陈是抖音“网红”，案发时有近40万粉丝。事实上，这个账号是吴某栋的。
公诉人讯问：“你们是因为抖音的事情发生争执吗？有没有因为在抖音上做广告的事发生争执。”
吴某栋均否认。他说：“分手那天我车子撞了，心情不好。她发了几句牢骚，就吵起来，闹分手，是2018年7月份左右。”
而后，诉讼代理人再次问到了抖音。
“你有一个粉丝众多的抖音号？”
“是的。”
“主角是被害人？”
“是的。”
“你利用这个抖音号赚了多少钱？”
“忘记了。”
“你有利用她在抖音上赚钱吗？”
“没有。这是我们商量一起玩的，说赚了钱都给她。留了一半给我，是要买道具。”
诉讼代理人称，根据证人证言，被告人想利用小陈抖音网红身份赚钱，已经赚到几千元。小陈的离开，彻底破灭了被告人的发财梦。小陈跟身边人吐露，不愿意靠抖音视频赚钱，吴某栋却逼迫其拍新视频保持热度。
在辩护环节，吴某栋否认“我没有靠她的抖音号赚钱，我给她发过1314、5200的红包。”
分手后发虐狗视频逼女方现身
“交往过程中，你一共打了她几次？”
“两次吧。”
“她房子的门是你踢坏的吗？”
“是。”
据了解，有一天，小陈妈妈看到了吴某栋写的一份保证书，内容是“我保证今年对你少动手。”“为人父母的，心都要碎了。就算是一句‘不再动手’都比‘少动手’能让人接受啊！”
2018年5月，两人一次吵架后，吴某栋找人开门进了小陈家，拿走了她的衣服等。这一次，小陈报警，在派出所里，吴某栋答应不再骚扰他。
他称后来两人又和好了，自己在5月20日送了一条宠物狗。
2018年7月12日，小陈跟吴某栋提出分手。
分开后，吴某栋给她发去视频。视频里，是他曾为她买的宠物狗在惨叫，被拳打脚踢。
吴某栋称，自己并非故意虐狗。“吵架的时候，她说气话，说狗不要了，让我牵回去，我也没法养，想让她牵回去。她可能在气头上，我就拍了打狗的视频。”
两天后，小陈跟他见面，以2800元的价格买回了这条宠物狗。
小陈还加了吴某栋表姐的微信，并向其转账1.1万元，这是此前吴某栋母亲给的压岁钱等。
吴某栋仍然不依不饶，发短信、打电话。7月25日，小陈向辖区派出所报警，称吴某栋将其的奔驰车车标折断，并刮花车身，经鉴定车损上万元。
对此，吴某栋在庭上否认。
当问到“你和她还有其他经济纠纷吗？”
吴某栋称没有。
激情杀人还是有预谋的犯罪？
被告人的辩护人称，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和犯罪证据没有疑义。
辩护人提出，案发前，吴某栋主观上希望和被告人和好，所以才会给培训班负责人发出5888请其说和。此案是由恋爱矛盾激化而引发的犯罪，不排除因吓唬不成而激情杀人的可能。
公诉人强调：“如果是激情犯罪，不会用衣服包着刀抵着被害人的腹部。如果只是为了吓唬，为什么提前拿上刀，而不是现场随意拿别的东西威胁。连续捅刺被害人后，被告人逃离现场，没有任何现场救助的行为。公诉人认为，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有预谋的杀人，非辩护人提出的激情杀人。”
能否认定主动自首，是否能从轻处罚？
辩护人提出：吴某栋系初犯、偶犯、激情犯，吴某认罪、悔罪，有自首情节，请求落实宽严相济刑事政策，从轻处罚。
对此，诉讼代理人认为：即使认定主动自首，也只是可以从轻处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从轻处罚。他们提出，不可以从轻处罚。
理由包括：案发前，吴某栋做好了买口罩、发威胁信息等准备。事后到派出所投案，不是因为畏罪或悔罪，而是为了从轻处罚。如果真心悔过，会留在现场等待被抓获。匆忙逃离现场，是因为在现场抓获不能算自首，不能从轻处罚。
审判长表示，合议庭将依法分析判断这些意见。
案发前曾到精神科就诊
7月27日，吴某栋曾到慈溪市人民医院精神科就诊。口诉其失眠、抑郁。接诊医生根据其口诉，开具了药物。至案发时，这些药物仍完好无损，没有服用。
“7月25日，跟踪被害人；7月26日，跟踪被害人；7月29日，跟踪至被害人楼下；8月1日，案发。这中间，被告人特地去精神科就诊，是偶然还是精心设计？”诉讼代理人提出。
根据警方出具的鉴定意见通知书，吴某栋“无精神疾病”，“此次作案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吴某栋的同事称，其平时很外向、开朗。案发前的行为没有什么异常。
吴某栋称：“活着是最大的煎熬”
在法庭上，吴某栋自称：“对我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煎熬。”
他说：我知道你们（指小陈的家人、亲朋）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也不会原谅。设身处地，如果是我的家人、朋友被这样伤害，我也不会原谅。事情过去了大半年年，却像是过了大半辈子。上学的时候犯了错，要被罚站；小时候犯了错，要被揍一顿；现在犯了错，也要接受陈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当吴某栋做这番陈述时，旁听席上，其家属也忍不住流泪。
而其辩护律师称：“我和被告人8次会面，他没有说过一句被害人不好的话，每次都说很想她，爱她。”
公诉人：教训沉重
“被告人作为成年人，本应理智处理感情纠纷。可是，他的手段特别残忍，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影响。”公诉人沉重地说，“理性平和处理感情问题，加强法制教育，是本案给人们最大的教训。”
诉讼代理人说：被害人生性温柔善良。两人相处时，多次遭殴打，都原谅了被告人。退还了被告人母亲给的压岁钱等，两人不存在任何经济上的瓜葛。收到虐狗视频后，不得不与其见面，花钱将小狗买回……
小陈去世后，家人伤透了心。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家里的生意也无心经营。
休庭后，人们逐渐退出。她无力地瘫软在位置上，口中一遍遍凄厉呼喊：“把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除了承受丧女之痛，小陈一家人还在坚持做着另一件事——不断举报造谣小陈的人。小陈去世后，流言曾一度甚嚣尘上，比如说小陈是拜金女、劈腿招致前男友报复等。据了解，小陈一家经济状况不错，小陈每月收入有一万多元。为了还小陈一个清白名声，哥哥和嫂子曾在惨案发生后，站在慈溪街头一整天，对着来往的每一个路人讲，小陈是一个简单乖巧的女孩，网上说小陈拜金等帖子都是假的。
庭审从上午10点开始，持续了3个多小时，直至中午13时40分宣布休庭。合议庭认为案情重大，宣判日期将另行公告。
宁波晚报记者 王颖
编辑 朱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