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幻乐之城》播出了第七期。从开播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幻乐体验馆”王菲和“幻乐拍档”们为观众呈现了二十九个作品。
除了荧幕前大家熟悉的唱演人,彭宥纶、辛爽、麦子等这些作品背后的导演也逐渐走进观众的视野。在这群人当中,导演彭宥纶已经“三进”《幻乐之城》,先后与易烊千玺、宋茜、张天爱合作。
这个通过音乐微电影《卡西莫多的礼物》,《快乐男声》、《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儿》等综艺的概念片被大众熟知的新生代导演,在《幻乐之城》经历了新一轮的历练。
完成三个作品之后,冷眼君有幸跟彭宥纶导演进行了一次对话,聊了聊她眼中的《对不起》、《21》、《怂侠》三个故事,聊了聊《幻乐之城》这个颇受争议的“电视新物种”,以及这位“爱提问的外星人”导演,她的创作和表达。
就像我在《幻乐之城》的三个作品里
扔出的三个问题
有心人接到了这三个问题
他们去思考的时候
我觉得这就像是一颗星星
点燃了另外一颗星星
序幕:高铁上的一通电话
彭宥纶回忆起最初接到节目邀请时的场景,那是在高铁上。刚刚结束《创造101》拍摄的她,接到了《幻乐之城》总导演安德胜的一通电话。
安德胜导演介绍说,我们有一档导演和艺人联合创作的节目。对于这样的未知形态,彭宥纶表示很期待,接受了邀请。
“没有犹豫啊,我们新导演就是需要机会让大家看到我们。”
第一章:《对不起》
1. 抓瞎的第一次,彩排一天哭了五次
节目首播当天,合作多年的好友吴梦知发微博说,彭宥纶参加了半个月,瘦了十五斤,彩排一天哭了三轮。彭宥纶说,“不止,哭了五次。”
面对这样一种新的形态,彭宥纶整个人都是懵的。创作该从哪里开始,应该说故事还是唱还是跳,都不确定。定了亲情的主题之后,也不确定在高考的易烊千玺是否认可。
对于像彭宥纶这样拍片量特别多的导演来说,创作的难度还算是简单的,最艰难的一点联系不上在于共同创作的另一个搭档。包括休息时间在内只有18个小时的排练时间,第一个作品只排练过1.5次。
合作的执行团队拥有操作电影的大量经验,在这种形式之下,要求导演提前想好每一个镜头,每一个走位,每一个音效。
而彭宥纶习惯让演员到了现场之后有自己的临场发挥,不想失去那些彩排时很特别的、灵光一现的东西。在第一次的过程中,彭宥纶只能不停地跟他们做对抗。
“特别辛苦那个状态,特别辛苦。”
2. 外婆眼中的“偶像”
在诠释亲情主题的《对不起》里,外婆称呼易烊千玺为“偶像”,这是当下中国很热的一个词。
“外婆会寄予孩子很多理想,比起父母的望子成龙更加开放。她会去学习,孩子们为什么看手机,如何使用微信,微信有什么样的内容,抖音又是什么?”
外婆总是觉得这个孩子是优秀的,能够快速收集大量数据,看到的世界跟他们那个年代完全不一样。彭宥纶认为这个“偶像”其实有双重定义。
“小时候是我们崇拜长辈,但是长大之后长辈在崇拜我们。”
3. 撞死亲手放飞的鸽子
准备离开小镇的三个男孩,在天台上放走了笼子里的鸽子。当他们坐上车快速行驶时,撞到了,撞死了那只鸽子。
“就像《我是一只小小鸟》那首歌里唱的那样,人们总想飞得更快飞得更高。当我们飞得过快过猛过着急过焦虑的时候,是不是最终会伤害到自己和自己真正关系的人和事?”
这只鸽子,是彭宥纶想跟观众讨论的一个小小的,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们一直在配制发动机,好像忘了研究另一个叫做刹车的东西。”
第二章:《21》
1. A级资源是帮助也是陷阱
每期创作之前,导演们都会进行拍摄资源的抽签,分配ABC三个等级的空间和资金。彭宥纶的手气并不算太好,《对不起》就抽到了C级资源。
当《21》拿到A级资源后,彭宥纶无疑是惊喜的,有着“逆风翻盘”的决心。第一次驾驭A级资源,她最初认为自己能够有更好的施展,产生了更大的野心,想把整个故事讲的更华丽。
但后来彭宥纶发现,那些空间和资金会变成一个陷阱,让人想用过多的包装来填充作品,从而忽略了人物,忽略了表演,忽略了那些细腻的东西。她发现,A级资源是一种帮助,也是一种陷阱。
“这么大!这么有钱!”
2. 谁和谁都可以相爱
《21》里,机器人“21”和机器人“星期五”相爱了。这一次,彭宥纶想探讨爱的作用。
现实社会的爱情,受到性别、种族、门第的种种限制,当相爱的双方从人类,转变为人与机器人,甚至是机器人与机器人,爱就没有了限制。“两个机器人都能够懂得平等相爱,更何况人呢?”
21克,是灵魂的重量,爱的重量。
提起人的分量,体重、个人资产、社会地位等物质化的数据最常被用来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性,一个人有多高贵。“我觉得高贵这个词也挺逗的。”
在彭宥纶看来,真正高贵的人是懂得抛开门第、种族的偏见,大胆地把自己的力量、温柔和自我牺牲表现出来。这是她的作品里,真正想要的寻找的。
“那你告诉我,谁是重要的人,谁是人上人,谁是高贵的人?”
3. 听见索菲亚之前,宋茜先跟我对话
第五期节目播出之后,关于宋茜演技的讨论度很高。尤其是结尾跟索菲亚的对话,最后一个镜头的落泪,值得反复回味。
在前期排练这一段时,彭宥纶并没有让宋茜听索菲亚的音频,直到最后一次彩排才让她跟索菲亚对话。演员的表演需要情感支点,“你怎么让演员去跟这种没有温度的音频来对话?”
而作为剧本的处理者,彭宥纶自然能够握住索菲亚的情绪。“我说前期就我们两个来沟通,我用我的声音跟她说,你去感受我声音里的温度和温情,她一下子就把情绪带进去了。”
当宋茜记住了跟彭宥纶对话的情绪,习惯了对话的节奏,表演时就一下子进入状态, 哭戏就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虽然她是机器人,但她是一个比人更有温度的人。”
第三章:《怂侠》
1. 自报家门的相遇
在导演和唱演人互选搭档的环节,彭宥纶接到了一个来自湖南长沙的电话。“导演您好!我是张天爱。”
不知道匿名规则的张天爱自报家门,向彭宥纶发出了强势邀请,试图“再想一下”的彭宥纶接受了来自命运的安排。
不知道手气会不会传染,张天爱也抽到了代表C级资源的棒棒糖。彭宥纶得知消息后的苦涩,被第一次见面时张天爱温柔的语气和亲手包的饺子一冲而散。
“她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特别温柔。”
2. 这是张天爱送给自己的礼物
彭宥纶跟张天爱走的很“近”,第一次聊剧本的时候,两个人都深受感动。“我们一起推敲人物,半夜连线,信号不好就打电话,然后一直在聊,聊服装,聊调度,聊表演……“
这个武侠跟电子元素结合的作品,最高潮的部分是武打戏。对于不是动作演员的张天爱来说,要消化力量型的动作体系、复杂的武打调度,具备很大的难度。
在北京一次私下练习的过程中,张天爱拉伤了大腿,伤的很严重,整段时间都在做理疗。“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普通的综艺通告,她把《怂侠》当作入行多年以来,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
不管是张天爱,还是助演嘉宾释彦能,每一次排练都是真刀真枪、真踹真摔。包括七十多岁的演员苇菁,每一次扑倒在地,都能听到身体与地板碰撞发出的声响。
半夜两点钟,张天爱给彭宥纶发微信:“可能没有人理解我们这个作品诞生有多难,可能因为时长的限制观众看不到,但是我知道。”
现在回看这个作品,彭宥纶还是会被张天爱舞剑的画面感动到。
“我很享受跟她相处的这种状态,很开心。”
3. 总是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
《怂侠》这个作品里,728岁的时间盗侠张小爱,试图去偷一个76岁的老太太的时间,以此延长自己的生命。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些凡人从来不觉得时间有多重要。
但对于一个生命只剩下几分钟的老人来说,时间弥足珍贵。对于这个曾经没来得及从火海中救出孩子的母亲来说,一分钟就是孩子的生命。
彭宥纶的第三个作品是在探讨时间的意义。
“只有知道时间珍贵的人才知道时间的意义,就像只有失去爱的人才知道爱的意义。”
第四章:《幻乐之城》
1. 节目组叫我“15分钟杀手”
《幻乐之城》的官方说法是,每期四组幻乐拍档各带来8分钟的唱演秀。这么多期看下来,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其实不是每个作品的时长都保持在8分钟。
在第五期《21》的真人秀部分,就把“超时”这件事作为叙事的主体。最终彩排前,作品的时长为15分25秒,节目组希望压缩到10分钟。
一番取舍之后,宋茜主动提出删去自己最后的独舞。唱演人对没能保住作品的一部分而自责,导演因为没能保住演员表演的一部分而愧疚。
这样的删减还是对《21》造成了一些伤害。“21的世界观铺开,她和星期五的相爱,最后的抉择都需要时间的酝酿。一旦加快了节奏,观众就没有办法沉浸在细腻的情感中感同身受,领悟她最后的人性觉醒。”
用8分钟讲一个完整的故事,对于彭宥纶来说其实特别难,她不想在这个舞台上去重复大家熟悉的爱情故事,“相对来说我是这个舞台上比较年轻的一个导演,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有义务让大家都看到。”
每一场戏的戏量都在,每一句台词都有信息量要交代,去掉了故事就不完整。但8分钟其实不是一个刚性规定,节目组还是会充分尊重每一个作品的完全展开。
于是她屡屡突破节目组的底线,每次交出的剧本都是十几分钟。因为在彭宥纶看来,故事的立意最重要,导演和唱演人的观点最重要。
“所以他们叫我什么你知道吗?节目组叫我‘15分钟杀手’”。
2. 在镜头面前,最脆弱的是演员
“像《幻乐之城》这几期,我特别强调的一点就是演员在镜头前是最脆弱的,我很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保护他们。”
在one take的情况下,演员要顾镜头、表演、音乐,要面面俱到,彭宥纶认为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站在导演的角度上,自己能做的就是给演员莫大的安全感。
在演员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导演之后,双方建立起信任的关系,他们就能够融入到故事中去。“艺人真的是拼了,特别遗憾大家看不到,我真的觉得亏欠他们。”
“没有差的演员,只有差的导演。”
3. 我没有资格对这个节目形态指手画脚
《幻乐之城》这个把音乐、电影、现场结合在一起的“新物种”,不仅是艺术形式的简单叠加,制作难度不言而喻。但是这个仅限在制作者内部的难度,观众真的很难感受到。
彭宥纶认为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开拓者,不该只用流量、收视率、点击量去定义这个开拓者的成功与失败,而忽略了他去尝试开拓的勇气。
“总得要有人去做一些事儿,我也不知道你们所谓的成功是什么。如果没有这第一个人,一定不会有你们定义下的成功。”
《幻乐之城》的这些作品传递出来的价值观和正能量,已经让彭宥纶内心受到了特别大的感动。作为一个真人秀和作品结合在一起呈现的节目,对真人秀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彭宥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这个节目形态指手画脚。
“这么大一个平台,这么多人在看,像我们这些导演真的是抓住一切机会,去把自己一些浅薄的思考和困惑展现给大家。”
电视观众感受不到的一气呵成的难度,在彭宥纶看来也是一种冒险的必要,是对导演和唱演人的一种激发。在知道每一个镜头都安全的情况下,每个人的投入程度相对来说就没那么高了。
“我觉得敢站在上面的人都是冒险家,他们就很勇敢,非常勇敢。”
第五章:爱提问的“外星人”
1. 热泪盈眶的事情用画面来表达
在2007年拍摄《快乐男声》的短片之前,彭宥纶的内心也很迷茫。当时的她不了解电影,不了解广告,不了解娱乐,心里面总有一些热泪盈眶的事情想要表达,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语言、文字不是最合适的表达出口,后来彭宥纶发现把自己的想法画成画,拍成一个画面,把画面组合在一起,真的就说出来了。在能够顺利拍片之后,她才慢慢学会把自己的逻辑思维表达清楚。
“我之前特别不会说话,就是嗯,啊,嗯,啊。”
2. 一颗星星点燃了另外一颗星星
被称为“视觉系”导演的彭宥纶,其实没有刻意确定过自己要走的方向。她觉得一定不是为了色彩而色彩,为了视觉暴力而暴力。
有些导演习惯用红色表达激动的情绪,用灰蓝色表达落寞的情绪。但是每一个色彩都有自己的情绪,这个情绪服务于内容,服务于故事。
“一个颜色服务一个画面,一个画面服务一段表演,一段表演服务一个角色,一个角色服务一个故事。它们一定是浑然一体的,我在努力学习把它们打通。”
对于任何一个作品,彭宥纶都觉得不要先去讨论它的形态。每一个作品都带着彭宥纶抛出的问题,在重力作用下落到每一个观众的脚边。有心人会把这个疑问的纸团拾起,展开成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状。
作为一个创作者去提出问题,在彭宥纶看来,是一个真正的影视作品必须具备的素质,不论时间长短。评判其成功的标准不是镜头的美感,或者台词的精准度,而是观众看完之后能够产生思考,就算是成功了。
就像我在《幻乐之城》的三个作品里
扔出的三个问题
有心人接到了这三个问题
他们去思考的时候
我觉得这就像是一颗星星
点燃了另外一颗星星
3. 朝气蓬勃的地面生活,不食人间烟火的她
在彭宥纶以往的作品中,太空是最经常出现的元素。宇宙、夜空、星体、外星人、宇航员的帽子,你可以在很多地方找到这些东西。
谈及这些元素表达的意象,彭宥纶也没有具体答案。小时候的她,就想去到比较特别的地方,后来发现人死后这个愿望都能实现。
“远方到底有多远星辰大海到底在哪里哪里才是我们终极的目的地”
她觉得自己不太能处理特别现实主义的元素,不太能get到那些人间烟火的东西,会去想跟生活没有本质相关的问题。
太空帽透露着一种孤独感。地面上的人们活得朝气盎然生机勃勃,总是用“有房有车有伴侣有孩子”这种外化的追求陪同自己的肉体,但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拥有同一个精神宇宙的人,特别不容易。
“孤独感,真的是孤独感,人的本质就是孤独。”
尾声:今年的秋天太好了
刚来北京的那些年,彭宥纶特别怕自己“不快”。她害怕自己没有片子拍,怕自己不被同行认可,一直活在别人的节奏和别人的眼光里,活在这座城市的节奏里。
“我现在有时候会着急啊,但是不会去追求那种状态。”
那时候的彭宥纶,没有在意过北京的雾霾,也没有在意过北京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走到现在,她才开始慢慢留意这些秋天的风景。
“我们的长片现在正在筹备,希望明年春天能够开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