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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别怕
我想为你安心」
文 | 吴欣怡
编辑 | 席维安
摄影 | 吴欣怡&盲堂Live
采访 | 吴欣怡
有人说,中国有两个成仙的音乐人:一个是窦唯,一个是宋雨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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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后,宋雨喆从舞台上下来,不是下午见面时候的模样,一袭白衬衣,头发束成蓬松的髻子垂在脑袋后面。我说,认不出你来了,仙风道骨的,不像个人类啊。有吗?他笑,双手拂面。两掌一打开,又似少年人的神色。
宋雨喆这一行是带着「大忘杠」来的,带着取名「天根游云」的巡演,西域纵深处的灵气,和他脊骨里的清朗洒脱。但他另有一个曾被自己丢置的身份,是「树村童子」,是千禧年、时代拐弯处,从北京西北角崛地而起的「摇滚第二代」,是木推瓜的「宋雨哲」。
去年末,崔健把一批从树村出来的摇滚人(舌头、痛仰等)推上了电视,试图让地下音乐与大众媒介握手言和。但最后,崔疾言厉色的热忱,未能使这两种语境通融。今年四月,老狼也带着老炮儿们上台。电视演播厅里,这几把封尘了十多年的酒喉烟嗓碰上了壮怀激烈的声光电效果,却只是像久别重逢的中年人开了个同学会,唏嘘地收场。这些年,受益于日渐成熟的商业模式,新音乐产业正高歌猛进,而记忆中的中国摇滚,却在众目之下搔首踟蹰。
不过,宋雨喆回来了,几乎同时地,「密谋」着一场骇世惊俗的冒险。宋把早年的多个声轨做了混音,练习二十出头时那把戏谑又悲怆的嗓子,把原班人马李旦(也在大忘杠乐队)、陈创远、张方泽叫到一块儿。陈张二人分别从海口和贵阳撂下各自的营生。乐队年初会师,六月发轫。一个英国的老摇滚摄影师给他们拍了一组宣传画。四个老伙子穿着花夹克,作势扭打在一块儿。宋自嘲是东北来的黑帮、印度王子、英国朋克、抹着头油的意大利警察。他还对那个给Beatles、Pink Floyed和U2做过混音师的老Magee说,我少当了15年的Rock Star,你好好弄,咱们给掰回来。
就这样,十五年前,那个张晓舟口中「被烈火释放的囚徒」回来了。制造了「中国摇滚乐最令人不安的声音」的宋雨喆,提拎回那只已成传奇的「木推瓜」,和一部血统纯正的「树村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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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推瓜重新回到宋的脑海中,是一日在新疆赶路的时候。车子翻过阿勒泰山,星星垂于四天,多年前《悲剧的诞生》的旋律忽然在他胸腹间丛生。他和另外的那个自己和解了。
宋当初那把用来「掀开别人的眼睛」的「铁锹」(《我的四季》歌词),如今往自己的心底里掘下去,凿通了少年心气。十五年前未能炼成的「钢铁」(《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歌词),变成一股炽热的原油,顺着时空隧道奔涌过来。今天的木推瓜,比过去少了绝望和屈辱,保留悲伤、荒诞、戏谑,添上冷峻和锐气,继而「无情地驳斥人间无聊的谎言」。
「有生之年,木推瓜竟然还能回来!」,同代的乐迷震惊道。「盲堂」张星期和老灌也是木推瓜的歌迷。尽管知道来的是大忘杠,大家也都早早地兴奋起来了。
「江湖就是用来背叛与回归的」,宋说。曾经从自我意识中弃甲拽兵的诗人、流亡的酒徒,重新提刀上马,御风而至。
*在卷烟的宋雨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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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部叫《后革命时代》的树村纪录片里,宋雨喆和他的木推瓜短暂地出现在画面中。那时的宋,圆寸头,赤膊上台,吉他横在身前,手攥着麦,怒目圆睁。他唱《哆嗦哆》,在「娃哈哈」的时候应声倒在舞台后方,台下的朋友上去捞他,捞不起来。只听见音箱里,宋愈发声嘶力竭,舞台下面的人潮一下子涌动起来。
这是2001年北京溽热的夏天啊!树村的铁皮屋顶罩住红砖墙,罩着一屋子的狂喜和愤怒。宋雨喆却从这炽烈的场景中痛苦地出走了。就好像,他们同时代的一群人拉了个圈在那儿pogo,其中有一个用力过猛,把自己给抛了出去。
抛出去的宋雨喆,开始思考世界观的问题。同尼采对话不得,就同自己打架,撂倒自己,放逐到西域——去藏人、活佛、萨满巫师、阿尔克孜的英雄那里问路。
而于我这生于90年代的人,树村时代留给我的,就是这一盘画质粗糙的VCD,是影像中狂飙突进的色彩,画面卡壳时,一堆肆意奔跑起来的马赛克。树村就是个道听途说的乌托邦,是百度地图里的2500亩绿地,是我不曾眼见的血沫横飞的「历史现场」。
大忘杠演出这天下午,我早早就跑到「盲堂」里候着。约是下午4点钟,眼见着宋雨喆和李旦、李铁桥一行推门径直走来,穿过木地板,路过我——心里一个趔趄。
*2016,7,23 盲堂live,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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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喆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我这提前到场的年轻人。但无论对于绝尘奔驰的木推瓜还是柔韧广漠的大忘杠来说,我都是一个十足的迟到者。
宋自称是怀中藏豹的人,神情样貌却甚是温和,飞扬的眉毛下面,竟还有点顽皮的神色。
乐队调音间隙,众人围坐一席吃下午茶,弹筝的桑卡姑娘带了些瓜果。宋从舞台上蹦下来,伸手抓盘里的哈密瓜,尝了一块,又抓一块递给我。我心里一惊,这个隔了半张桌子站在我面前的人,他差一点就要「混在《格萨尔王》的游吟行列中,变成一个无名的游吟者」,或是,「化作了大地上的一阵大风」,再也回不来了。(张晓舟语,2002)
逃离北京、扔掉吉他和摇滚的宋雨喆,也不知道他在草莽间行走的时候,有没有用过别的名字。他扰乱了乌鲁木齐南山上的羊群,与哈萨克的孩子一起放马,坐在墙头上弹琴,从刀郎老汉和守陵人的嘴里学唱歌。
听说这一路,他喝醉了,碰见过泥石流和车祸。他抱一只白狗作情人,在杀红了眼的刀斧手们中间走着。一觉醒来,隔夜攒好的诗句都丢在雪地里,狗也在怀中死了。寒天冻地,他去转神山。一山过去,躺在石头上面,冲着太阳哭。
真是命硬的人!
又想到张晓舟说,「去乌鲁木齐南山,拜访斯布孜额大师拜力汗,说以前有个汉族来的小伙子叫‘宋雨哲’,说要跟我学斯布孜额,但再也没来过,听说去柏林了。就这么惦记一个狗日的未遂徒弟。」
倏然间,比起树村秘史,更令我惊奇的,是眼前这个两鬓飞霜的赤子,他如何一人踏穿荒原、饮饱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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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演出开场,宋雨喆抱起琴,用一串说白把观众的眼睛耳朵引向舞台。这些年,他把浪荡时听来的乐音、诗歌、宗教,马背上的风声、鸟兽虫鱼的耳语,全都热热闹闹地搬进大忘杠里了。
大忘杠是个开放的音乐项目,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国内或欧洲),有不同的乐手参与或离开。每次演出,大忘杠根据具体的情况即兴编排曲目,常常出其不意。
八方来的乐器都在大忘杠里失掉了意想中的音色。宋雨喆的创作,也从各路文化中取材,又不拘泥于任何一种体例,全凭领悟作歌,自由自在,名曰「荒腔走板」。
李旦的鼓,似是撑起天空四角,有云雾在其间腾挪;李铁桥的萨克斯,最让人忘了那是个萨克斯,能模拟野蜂、大象,偶尔又是拐过断崖的一阵急风。宋雨喆手执八弦班卓,像个仙人前来引路。有时,他拾起琴弓来拉,班卓又变成身下骑着的一匹小矮马。这匹小矮马有时奔跑起来,跑去桑卡姑娘的筝那里,俯身往河里啜一口水喝,再跑去和阿喀琉斯的长笛对话。
大忘杠的音乐层次很丰富。乍听是动物寓言,童趣盎然,可以跟着唱,可以从中取乐。再听有人生快意,陶然忘机。更往深处想去,却又有悲戚,自嘲,嘲他,孤立无援。
我最喜《山道上撞见两个咒师》,跟在音乐里,仿佛有两壶酒下肚,踉跄着走上山道。失了情人、前路渺茫的痛苦,都借着酒狂吐到山谷里去。法铃叮当在响,两个咒师走近,宋雨喆在前方唱道,「都说了咒师会腾云驾雾,还要我给他让路?」,不由会心一笑,多么桀骜的人呀。
宋雨喆常会在两首歌中间停下来,和观众说会儿话,介绍音乐背景或其中的故事。他生怕有人跟不上,这样,好能在下一首歌里陪着你走上一段儿。但他又怕说得太多,还希望走进音乐的人,能各自体悟,各取所需。他近几年一直在为大忘杠写一个诗剧,写了一个叫宋多吉的人。宋多吉会在诗剧里与更多的人一块儿对话、唱歌。而宋雨喆本人,也许就淡出大忘杠了。
演出终了,宋雨喆放下琴,作揖。台下的观众痴愣了一会儿,许久才稀松开来。这中间有我一个70后的朋友,大醉,手里拎着酒瓶,拨开人群,长啸而去。
*2016.7.23,盲堂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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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奇,宋雨喆是怎么做到在大忘杠和木推瓜之间来回切换的。他常回以「凿通了」、「掘一点少年心气」、「汹涌」,这些诗意的表述。但微博上,他另有个俏皮的比喻,说好比「吉他音箱经常有清晰音和失真音两个通道,掰一下就过去了」,只是「内部电路音质音色的设计花了好多年,还在不断改进」。
另有一条微博,他已经给自己的下半生布置好了人生节点:「50岁守在柏林迪厅门口用管锹拍那些企图骚扰我女儿的小流氓,60岁在天安门广场开演唱会,67岁去找火龙真人,90岁当人大代表,120岁虚空粉碎,重入轮回,都是大事。」
前面说到的那位喝醉的朋友,离开演出现场后发来微信,说「如今来看演出的人,太没有血性了。再没有各种扑面而来的烟酒味,也没有会随时飞到你脸上的汗水,也没有人会冲着你大声说话而你一个字也听不清。」
「二十年前我在舞厅为抢舞伴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二十年后,歌手依然雄壮而震撼,听众却失去了血色。」
这天他若见到的是木推瓜的宋雨喆,想必能在舞台边上再多喝几瓶吧。
只是二十年后,宋雨喆已经戒酒。采访时,他开的是一瓶柠檬汽水,喜滋滋地啜上一口,眼里的浪漫和血气,不靠酒精,全是真的。
想到宋曾说,自己会尽力站在年轻人的这一边。见着面,果然,有「修我兵甲,与子偕行」的气势。采访中,他把这几年的心境都装在「天根游云」的故事里(出自《庄子》内篇,《应帝王》)。在人们差点以为,他会拿着八弦琴随「无名人」出六极之外、游于圹埌之野的时候,他忽然像个「少年天根」,带着木推瓜,重新跑回来问一问世界,「看看能不能影响一些什么」。
宋在我对面卷着烟。此时我在心里边好玩地想,要是把他脑袋后面的发髻一松,他就是一颗迷人的摇滚巨星了。可是这头发怎么是卷的?像从阿勒泰山上下来的绵羊的毛一样。这高耸的眉弓,真的是个东北人么?他会不会像李白,其实是从西边的碎叶城流浪过来的?
一口烟吐出来,他的脸被遮住,我什么也看不清了。说不定这云雾背面,是三千六百个浮士德。
和宋雨喆的对话
2016年7月23,入夜,
盲堂live旁边的咖啡house, 屋外晴热
*抽烟中的宋雨喆
「大忘杠」这名字,常说它没有具体的意义,但「忘」这个字是做过文章的吧?
没。这是小时候,我姥爷经常拉着我,「大忘杠,大忘杠」地这样叫我。也许不是叫我,我不知道它是一个名字,还是一种语气,或是对孩子的昵称,只是一个非语言系统的音节,我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样。二十岁以后,我想,拆开这几个字,它是否有一个模糊的意思?就好像,很多人去了一个地方,在土里埋了一个杠子,立在那儿,再招呼一些人过来玩儿,就像今天我们「大忘杠」来了,大家一块儿到这里看演出。等「大忘杠」走了,之后人们也许就忘了,就像没有人记得当初是谁在这儿埋过一个杠子。但它或许能成为你意识里快乐的、接通精神自由的一部分。
前几年我还在说,大忘杠的一个主题就是自由、激情,基于无名之朴(老子语,「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现在我已经不太说这些词儿了,大忘杠,或许作为一个乐队的名字,逐渐有了它自己的意义。
当初离开木推瓜,离开北京,为什么会选择去西边呢?
中国的西边人少,它的人和自然的景观会更真实、更粗糙,它的音乐很独特,其中蕴含的人和自然的关系也让我着迷。那里有许多交融的民族和文化,但又保持各自独特的风貌。它们吸引我,直到07年、08年我还经常走。但我也去东边儿啊,也去国外。我们的乐手,大家也都从不同的地方来,带着各自的文化、最真实的音乐状态。
怎么向大家说服你的音乐理念?大忘杠里那么多艺术家,怎么磨合?
我没法儿说我能完全控制它(大忘杠)。在欧洲,大忘杠还有很多古典乐手、爵士乐手参与。它要往哪个方向去,不是我试图去控制的。其实要说,这还是关于人类、关于文化中共性的东西。没有一种文化是可以不受影响地、单一地存在。文化是主动或被动地相互融合、流动,这是地球上的文明的特征,也是大忘杠的特点。尽管很多人说,它稍有点复杂,有实验性,但是它整体上是个自由、简单的音乐。
大忘杠不纯粹是一个演出或展示。在乐队组成上,我们有固定的核心成员,也有不同背景的音乐家在这里来了又走,大家都很放松、很自在;在音乐结构中,我们会寻着一个故事线,又把故事线打破,变成其中的一个个角色,而最后又都能回到情境中去;对于观众来说,舞台有一种仪式感,舞台和观众席之间有一个界限,但我相信当音乐起来的时候,很多观众也能把自己打开了,放入这个音乐当中,甚至也变成其中的角色。我想,大忘杠不是取悦的、娱乐的,也不是封闭的,大忘杠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态度。
今年你带着木推瓜乐队回来了。你在木推瓜中的状态,和大忘杠不一样吧?会偏心吗?
两个乐队嘛。木推瓜它就是摇滚乐,可能偏戏剧化、偏实验一点儿,但它不打算走出摇滚乐的范畴。摇滚乐,有它自己的特征,不光是音乐、音色上,在中国,还有它的精神内核、精神诉求层面上的东西。但大忘杠没法儿具体说它是什么音乐。当然它们会有一些联系,在我心里边,我是直到今年才把它们打通的——我觉得我可以同时做到了!
大忘杠我会把它推向一个更开放、更自由的状态,也许我就不当主唱了,它也会延续下去。木推瓜,它有我的印记,很鲜明,我会一直在里边。
这一趟演出取名「天根游云」,「天根」出自《庄子》中有关「无为而治」的治世观的故事。「无为」是你要在大忘杠中表达的世界观吗?
它讲的是一个叫天根的孩子,长大了,有一天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欲望,觉得自己应该去改变这个世界。天根就遇到了无名人,问他如何「为天下」,结果被无名人损了一下。庄子借无名人之口,让天根「顺物自然」,别较劲了。天根问了两次,都是这个答案,故事就结束了。
天根是谁,他去哪儿了,不知道。我就在那儿想,然后这种想法会投射到这个社会很多的年轻人身上——这些年轻人,他会碰到「无名人」吗,他们如何面对自己改变世界的努力和欲望?用文字、用音乐,政治、金融,或是一份简单的工作?最后他们如何与世界建立了一份关系,而那种欲望又如何消失了?
而「游云」,即游历、游学、云游,这对年轻人来说,是重要的经历。这期间,也许你的棱角会被慢慢地磨掉,但怀里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我不是在宣扬无为观念,重要的,不在于你是否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是你不丢了你的生命力。
你是「天根」?
我给我儿子起了名字叫「天根」。他刚出生,两个月。我也难说这是给他寄的一个希望。等他长大了,我应该不会去问他,诶?小子,你要不要去改变世界啊?他如果问我,我也不会像无名人那样地回答他。要让他自己去游历、去建立和世界的关系。当然,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去保护他,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如果他需要,他可以随时回来,不愿改变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那就跟爸爸在一起。
这几年常回家吗?吉林长春。
不太回去,对家乡没什么概念了。现在是北京和柏林两边住。
我属马的嘛,反正就是一匹马的命。我搬家搬得太多了,现在两个孩子,四口人。命数就是,到了哪个点该出哪个力,我认了,就跑呗!除了音乐,养家糊口,你不用想得那么浪漫。
你常提到悲剧、悲观一类的词,你说,这是生命的驱动力,但这种力量究竟如何作用于生活?
这在木推瓜和我以前的生活状态中更强烈一点儿。它其实是对生命、对生活状态的一种考量。在北京地铁上的人,他们会不会哪天突然想,「我这是在哪?我的生活会永远这样吗?」而其他还低着头的那些人,你能说他们没有娱乐吗?他们也看选秀,他们拿着手机在寻找能刺激自己的东西。但这种娱乐没法解决心里面的疲劳,没法助力于对生命的认识。悲剧感,是一个人在生命力旺盛的时候,产生的一种意识。社会、体制、道德,来自西方的生活方式、广告、加之于你的物质需求——我们的生活为什么被这些因素所控制、规范——这是你要去思考的命题。
可以这样理解吗,「悲剧」是你的自省和怀疑的意识,是反复打破与重建的过程?
可以这么说,怀疑是悲剧衍生出来的东西。但这只是名词上的问题,它是一种驱动生命的力量,每个人都能给它取个不同的名字,各自体会。我倒不会一辈子都处在打破和重建的过程里,还是会在一个维度中,看自己能不能试着打开一些东西,再来回颠倒颠倒,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你有信仰吗?不止于宗教。
我的信仰基于东方的、道家的文化,但也难说自己不受西方哲学的影响。整个社会文化的流动性很强,它不是一个单一的体系,还是那句话,我要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形成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认识。
那找到了吗?
我还可以,我还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挺有方向感的人,朝着一个方向,但不是为了某一个明确目的。就像我做大忘杠,也许来的人越来越多,也可能越来越少,我不会给它设置一个目标,然后去衡量它的成败。当然,我的生活中会有一些短时间内的小目标,但在一个大的、长远的状态里,没有目的地,只有方向感。
一个人该如何度过他的24岁,假如你见着那时候的自己,你会对他说点什么吗?
我不愿说太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不愿说无名人说过的话。也许一个人会因各种话语受到影响,但他还是需要因这种困惑让自己活下去,别的人不能真的帮到他。这个结,有的人可能从一天到另一天,一下子就打开了,有的人可能一辈子没打开,而我花了好多年。
年轻人,你不用怕,只要你不放弃,哪怕去浪几年,再回来,你依然可以找到自己与世界的位置关系。悲伤就像,伴生着这个过程,你的身上长出了一个疖子。你要是狠一点,把它挖掉,你会流血;你也可以慢一点,它自己会生长、会掉。但你不要把精力集中在这个疖子上面,它一时不会离开你,而你要不让它控制着你。虽然我在歌里唱,「亲爱的别怕,我想为你安心」(《说鸟》),但事实上,我却没法为你安心,只能告诉你别怕,你去走吧。
我很高兴,还能被人看到有赤子之心。赤子之心确实是个象征活泼和生命力的东西,需要去发掘和保护。也许无心地,还能感染到别人。现在你提到了它,如果对它有了一点模糊的认识,那就去抓住吧!
吴欣怡简介:南方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