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 朱婷/文 受访者供图
嘉陵江畔的特钢厂,巅峰时期员工好几万人,是曾经最令人向往的就业去处;重庆第一家迪斯科舞厅,有一个洋气的名字——城市猎人,这也是重庆第一家卖扎杯啤酒的地方……
爬坡上坎、钻巷子,走进重庆的犄角旮旯,拍老建筑、寻访美食、讲老重庆故事,今年2月份,重庆崽儿刘岳鹏和他的团队在短视频平台做内容创业时,就把方向瞄准于此,经过沉心静气4个月耕耘,如今,平台有了欣赏和信任他们的粉丝。
接受记者采访时,刘岳鹏坦诚地说,赚钱谋生,是他们创业的目的,但内容要稳扎稳打,不蹭热度,也不奢求一夜爆红。有网友出来质疑:懂完了,重庆每一个地方的历史都晓得?他们解释,团队平均年龄25岁,小崽儿们当然不晓得老故事,背后有“”在带他们飞,作为回报,他们帮人翻出记忆,留下那些曾经的光影和故事。
“一夜爆红不是我们的追求”
不少重庆人在刷抖音视频时,都看到过一个名叫“帅过头”的视频账号发布的内容,视频里,一个操着重庆话的帅气小伙固定出镜,小伙打扮很潮,看起来也“很嚼”(重庆话,能言善辩的意思),通过他的话语和去向,总能让你在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里,对一个你知道但不熟悉的地方有全新认知。
6月19日,在解放碑,“帅过头”拍完视频素材之后,记者对其进行了一番采访。
跟许多做内容创业的同行一样,“帅过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4人团队,他们当中,32岁的刘岳鹏、25岁的蔡奉公以及24岁的张欢都是重庆人,22岁的李栋栋则是贵州人,他是来重庆工作后喜欢上这座城市的。本来,4个人是一家文化公司的纪录片拍摄团队,后来公司倒闭,4人商议,出来创业,主打擅长的内容。
“帅过头”团队
“各自都很熟悉,不需要磨合,我们也有各自最擅长的点。”刘岳鹏是团队里的大哥,他告诉记者,他们是一个优势互补的团队,他自己经历多,当过兵、读过美院、搞过摄影、还有北漂的经历,就负责前期素材收集整理以及文案;蔡奉公在4人里颜值最高,担当出镜;而张欢和李栋栋都是学传媒的,对拍摄、运镜、剪辑熟悉不说,还自成风格。
“拍摄之初,我们就定好了调,拍老百姓的老重庆,拍充满生活气息的重庆,拍承载了重庆人记忆和想法的重庆,不蹭热度,也不去追逐网红和那些吸引眼球的东西。”刘岳鹏说。
4个月过去,在抖音平台,他们有了6.7万粉丝,但这个涨粉速度还是被团队认为有些缓慢。创业,除去内容质量,还要考虑谋生。“几个月没有拿零用钱回家了。”李栋栋挠了挠头吐槽。
“其实也接了一些广告,但还是不考虑抛弃既定风格,慢慢拍吧,一边拍一边探索。”刘岳鹏早就意料到,不蹭热度,涨粉的速度不会很快,但让他欣喜的是,粉丝粘度高,“喜欢看老重庆内容,基本关注了就不得取关,还会转发互动,看怎么想咯,那些爆红又迅速消失的也很多啊,一夜爆红不是我们的追求。”他还表示,等重庆拍得差不多了,有机会就走出去,拍全国、全世界。
出镜的蔡奉公和摄影张欢在看拍摄情况
已经去过重庆60多个大大小小地方
记者注意到,“帅过头”的抖音账号里,已经发布了80多期作品,拍摄过重钢、铜元局、宏声巷、棉花街、唐家沱、塔坪、西彭……每期固定以重庆某一个地方为主题展开叙事,寻访老重庆印记,探秘不为人知的人和事,三大置顶内容中有一期是黄桷坪。“拍视频以来,前前后后去了重庆60多个大大小小地方了。”刘岳鹏说,黄桷坪属于夹带私货,是他自己的老重庆记忆。
长脸、尖鼻子、浓眉大眼,刘岳鹏的五官看起来并不是典型的重庆人长相,但他却是个地道重庆崽儿,从小混迹黄桷坪。
“黄桷坪有三大势力,第一美院,黄桷坪正街是他们的;第二铁路,黄桷坪后(背)街是他们的;剩下的,都是电厂的。”黄桷坪的那期视频里,蔡奉公先是豪横地说起刘岳鹏写的开场语,接着,镜头扫过黄桷坪的大街小巷,先后介绍了黄桷坪后街、台球室、胖子妈面馆、方脑壳呱呱鳝段王、老式居民楼等地。
在黄桷坪,刘岳鹏曾经光顾过的龙门客栈
“在黄桷坪街头巷尾穿梭,看到大大小小的店,就想起曾经的兄弟伙和青春岁月,好在,有些店、有些人还在,比如胖子妈面馆,生意做大做强了,租了门面不说,之前还在参评重庆小面20强。”刘岳鹏说,读书时,自己常和兄弟伙到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背后的台球室打标台(斯诺克),几个娃儿平分一局的钱,随着时间推移,当年的台球室已经拆了,变成现在的黄桷花园。除了玩的,几个好吃狗娃儿还对附近的美食“门儿清”,谁要打牙祭,其他兄弟必须一路跟上,胖子妈面馆、方脑壳呱呱鳝段王都留下过他们少时的身影。
还有附近的情缘网吧。“兄弟们经常组队去网吧打游戏,还在这里认了一个外号叫AK王子的大哥。”刘岳鹏回忆,当时有了大哥,他们不再去胖子妈面馆,而开始光顾小青蛙吧,那阵的小青蛙吧非常闹热,山城啤酒、外国啤酒都喝。“不过,不管我们几个喝啥子,完了都要在路口去吃碗小面,不然回去睡不着觉。再到后来,大家审美又提高了,小青蛙吧也入不了兄弟们的法眼了,我们又转战老巢、龙门客栈这些咖啡厅、小酒吧。”
当然,除了吃喝玩乐,青春岁月里免不了读书学习。刘岳鹏记得,当时的黄桷坪只有一家书店,妈妈经常把他带到书店看书,“还好有兄弟们陪我,不过,我们多数最感兴趣的还是武侠小说和漫画。当时,美院正好要在黄桷坪画涂鸦墙,搞得很是艺术,妈妈看到我好像有点喜欢画画,就经常带我到美院去转圈圈、看画展。再后来,我真的进了美院。”
刘岳鹏在川美学过画画
评论区常成老友追忆往事的地方
黄桷坪这一期内容,算是刘岳鹏他们前期创作风格化的代表,也收到拍视频以来较多网友的关注和评论。
“铁路子弟,黄桷坪土著表示认可”、“老重庆的感觉拍得太好”、“把这种风格拍下去,主城各区卡卡角角都拍一遍”……评论不乏点赞。
但也有一些其他建议:“梯坎豆花也不介绍一哈迈?”、“也有你不晓得的是,交通茶馆门口的铺盖面,5角钱一碗的刨冰……”
“也,在这里还看到你了”、“内伙子”、“看到我妈妈和外婆在你镜头里”、“记不记得曾经的桑塔纳开进花园”……评论区还成了会老友、追忆往事、叙旧的地方。就连被取景的方脑壳呱呱鳝段王的老板也加入了众人的聊天,称店铺并没有倒闭,而是搬到谢家湾华润二十四城来了,“本来还想等两年再搬的,确实黄桷坪生意没得这么好了,不过,现在这边还有很多老顾客前来光顾,搬到哪里追到哪里。”老板还在评论里解释说,自己的店铺搬了两次了,最早的老店在铁路二村的双铁金大厦,后来又搬到铁路三村(取景地方)。
还有提供其他地方线索的:“空了中梁山来摆一哈,这里故事也多”、“肖家湾来一期”、“能不能说一哈渝北两路这边”……
这些意见,团队全都收下。“没拍到的,以后再来,挨个挨个说,不怕素材拍不完,就怕不够。”张欢说。
多数视频里,观众能看到镜头缓缓拉近,然后展开叙事。张欢喜欢导演娄烨、昆汀的拍摄风格,也在试图把这些名导演的风格融入自己的创作中,他认为,即便内容短平快,也想细水长流式讲故事,尽可能做到言之有物,不刻意迎合和讨好观众。
虽然不讨好观众,但张欢和李栋栋都对自己的拍摄有时间上的要求,拍完素材,加班加点制作,趁热打铁,留住第一感觉。
“一周保持更新三期内容,这是硬性规定,加上前期准备、采访、拍摄,后期校对,其实我们时间很紧。”蔡奉公说,从拿到文案到自己输出,往往只有一个坐车时间的准备,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把文案融合成自己的风格,那种重庆崽儿的干净利落、豪爽耿直要在言语和举手投足间得到体现,这样,才有更多共鸣。
“帅过头”已经在重庆拍了大大小小60多个地方
“算是对自己成长地方的一个记录吧”
“特钢厂的区域相当大,团结坝、中心湾,一路覆盖到马桑岚垭,甚至到远祖桥、大河沟一带……游艺楼、电影院,当然还有足球场,90年代,尽是一些穿尤文图斯、AC米兰、皇家马德里球衣的小崽儿,一天飞叉叉的……还有篮球场,晚上没有灯,几个人约在这里聊天。”
“你能相信特钢厂巅峰时期有几万人不?随便一个幼儿园,都和别个小学差不多大……说了这么多,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形容特钢厂的人,那就是‘我为建设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直到2005年,哪个能想象,特钢厂宣布破产。如今的特钢厂,重新上了一层粉,成了网红打卡地,只是这层粉下头,到底经历过好多辉煌,只有特钢厂的人才知道了。”
重庆特钢厂这两期,讲述的就是“特钢厂子弟”的记忆。旧式楼梯房、废弃厂区、断砖残壁、门前还挂着洗晒床单的老房子……镜头流连厂区各个地方,配上蔡奉公利落的重庆话演绎和解说,以及年代感手风琴音乐,怀旧感十足。
重钢废弃的厂房
这两期线索是网友李先生提供给团队的,记者了解到,今年34岁的他,是特钢厂子弟。
“从特钢厂搬出来12年了,再不拍,我担心以后拆掉就看不到了,也算是对自己成长地方的一个记录吧,所以,我把故事讲给了他们。”李先生这样告诉记者。
李先生说,在特钢厂生活过的人,身上都有一套属于厂区的生活模式,厂区就像一个小型社会一样,人与人的交往、生活都有自己的一套系统,而他也在厂区度过了属于自己的黄金童年,身边也有很多一起长大的伙伴,成长和儿时的伙伴没有断档,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变化,从小孩到为人父母,从厂区萌芽出来的一个个人生线条,很有意思,这也是厂区子弟独有的情节,“还有,高速发展的进程中,厂区从辉煌到衰落,当中的人,也都是把自己的人生交给了那个时代所需要做的事,导致中途不得不被迫下车,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个厂所承载的历史使命以及这里的人们所做出的贡献。”
特钢厂(资料图)
端午期间,团队还要推出一期关于曾经风靡一时的迪斯科舞厅的内容。
“许多人质疑我们懂完了,每一个地方的历史都晓得,就像住过一样,其实,我们也是帮别人记录他们的生活。”刘岳鹏说,就像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流行的霹雳舞、迪斯科,他们这些年轻崽儿哪里晓得,但有一位“老重庆”愿意带他们飞,给他们展现霹雳舞摇摆步、地板步,带他们了解一代年轻人的热血故事。
这位“老重庆”名叫曾伟,今年42岁,在渝中区千厮门长大。
“对于重庆人来说,霹雳舞要早于迪斯科。”曾伟告诉记者,霹雳舞传到中国,源于一部名叫《霹雳舞》的电影,记得是1987年,那一年,中国大地掀起了霹雳舞热潮,波浪、后滑……他们这些年轻娃儿遭电影里那些动作迷得河翻水翻(重庆方言,注释:形容人说话滔滔不绝,夸张声势),但是,那个时候,学习霹雳舞不像现在可以去各种舞蹈机构,只有一些专业院校才教,很想学怎么办?就从电视上播放的电影模仿,“我记得,80年代末期,一些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已经有了彩电。”
霹雳舞流行于学生之间,曾伟记得,再大一点,也就是90年代初,迪斯科也在重庆兴起了,成为二三十岁年轻人休闲娱乐之地,那个时候,去迪斯科舞厅蹦迪绝对是最时尚的潮人。“重庆最早的迪斯科是开在较场口的城市猎人,也是重庆第一家卖扎杯啤酒的地方,但开得时间好像并不长,后来在八一路好吃街才有了水兵迪斯科以及文化宫的纽约纽约。”曾伟回忆说,那些年,解放碑最火的大众舞厅要数佳艺、搬装(一般又喊“搬砖”)等,搬装舞厅是原搬装运输公司,“去搬装”是当年最拽的词,当然,下半城比较有名的还有海员俱乐部和金竹宫舞厅,后来,随着迪斯科的不断升级,迪斯科舞厅改名叫了迪吧,比如JJ、华尔街、新时代、大门等,装修更现代化,更具科技感,还融入了DJ喊麦,迪吧之后,又有一些年轻人慢慢喜欢上了慢摇吧、清吧,比起迪吧的吵杂,慢摇吧在节奏上更让人觉得舒缓一些。
曾伟还记得,那个时候,有个名叫黄晓霞的“金嗓子”歌手,在侨王舞厅非常出名,就是后来非常有名的黄绮珊。“她的声音富有磁性而且有穿透力,每次听到她唱的《保镖》都能感受到一股力量,难怪后来会成名,实至名归。”
选择配合“帅过头”完成内容制作,曾伟说,这也是对自己青春记忆的一次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