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今年木制窗棂许久未打开通风了,上面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沙土,我将它们靠拢起来扫在白纸上汇成小小的土堆。有些湿热的晚风蓦地吹进来,那些灰土全都飘散开来,不知怎的一两粒尘土模糊了眼睛,朦胧间我看到了那片经过岁月淘洗仍然未曾长眠于我心的故土。
我从小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早年间这里的土地很贫瘠,见不到葱茏葳蕤的草木,只有一棵还算挺拔的枣树。那颗枣树有些突兀地扎根在这片土地,可是几年过去却始终不见有一根树枝弯折,弯折地只是祖母那对饱经风霜的眉骨和宛若镶嵌进去的皱纹。我时常会和祖母一起在这棵枣树下休息,但是等到祖母小憩时又会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弄脚下那一方被大地注入过生命的泥土。
枣树的根扎的很深,一旁的土便有些松动了,大块大块的泥土被太阳照射成了硬邦邦的土块。我经常独自一人到后门去盛一大碗水,两个小辫左右摆动着。再拿起一块土浸湿后稳稳当当地贴在枣树根与土地之间,势必要将它们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乐此不彼后换来的就是两手都有脏兮兮的湿泥土,以及祖母气恼的拐杖声。儿时的我是想要枣树长得茁壮一些的,祖母曾说这棵枣树是会彻彻底底陪伴她一生,而此时脚下的土地是褪去以往芳华唯一与祖母手牵手的依靠。
有一年故乡的雨季比往常更漫长。从月初开始,天气变得燥热湿闷,乌黑的云层像是要使得天空塌下来,还没修建完的土胚房栖息着一两只浑身灰黑的鸟雀,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知道那两只鸟飞走时,一个月里这片土地很难见到破晓了。无垠的鸟云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雨珠不计后果的往下砸,整片土地被雨珠蒙上了一层白雾,石板路上被砸出了大小不一的凹凼。
月底那场大雨才堪堪停止。那片昔日被我悉心黏上的泥土被雨水稀释了,只留下周围一片稀巴烂的土层。祖母说像播撒种子一样埋下希望总有一天会发芽的,于是那天我花费了一个正午在纸片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心愿,我将一张写满歪歪曲曲字体的纸埋在了枣树扎根的那片泥土里,用小铲子把周围的土堆在一边浸湿后再一点点填满。心满意足地抚摸着那片泥土直到太阳从远方炽热地升起来。
后来因为那场大雨施工队把那棵年迈的枣树砍了,徒留那还遒劲的根,泥土也全铺上了水泥路,而我那种下的心愿终是被永久的留在了伴随我最为珍贵的泥土里,如今看不到昔日的土了一丝浓稠的怀念攀上心头。而祖母只是用她混浊的眼球看着,有些倔强的背脊多了几分沧海桑田后的落寞。
多少年后我仍然会沉默着怀念那片已经逝去的故土,并且不会忘记当年心愿纸上的祝愿:土地上定会成长起无数棵壮硕的树木。
土,我与你虽然没有千言万语,但你依旧是我无法言说的怀念与热爱。如今回望那片故土,应该已经吹过了几阵万物复苏的风,那扎根伫立在泥土里的枣树根也是比当年更加葱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