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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对话”是彭派新、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联合发起的特别实习项目,武汉中的学生采访各领域的武汉居民,描述疫情发生时武汉重生百态。
在这场名为“新冠肺炎”的风暴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个武汉人的悲欢苦乐,都将成为这段历史无法抹去的底色。采访:张萌(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
指导老师:周婷婷 张小莲
农历二月二这天,武汉姑娘吴靖雯给全家人“象征性”地理了发——从每人头上各剪下一小撮头发,摆在一起拍了照,在照片上写下“二月二,龙抬头,一年都是好兆头”。
这是封城的第33天。
作为街道工作人员的父亲整整一个月没有休过假,生病的母亲今天总算到医院做了小手术,83岁的奶奶更是不敢让她出门。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平常的日子呢?什么时候才能再沿着2号线,逛逛洪山广场、中南路、广埠屯呢?
吴靖雯23岁了,是正宗的武汉伢,家住武昌粮道街,从市幼师附属幼儿园开始,一路上了中华路小学、粮道街中学、华中师范大学,又回到家附近的棋盘街小学教书。这么多年来,除了去做交换生的一学期外,她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这座城市。这一次,她眼看它陷入紧张,又生发出秩序和希望。
身在疫区,靖雯更真切地体会到一线人员的不易和同胞的爱心。
“我是老师,应该也可以做点什么。”2月2日,靖雯申请加入了华师校友组织的“静待春天”义教团,为一线医护人员的子女和其他有辅导需求的孩子无偿上课。她与3名互不相识的志愿者一起,成为了初一女生小黎(化名)的老师。
虽然从未谋面,但短短几天的交流后,小黎已经视靖雯为好友。
“吴老师,你吃腊肉吗?我妈说疫情过后给你寄过去,是我爷爷奶奶自己喂的猪,健康得很,你不要担心。”和这个淳朴的孩子一样,相互关爱的家人、从远方捎来祝福的朋友、义教团里素昧平生却齐心协力做事的志愿者,都让靖雯在这个艰难的时期感受到春天的到来。
以下是吴靖雯的自述:
“爸爸生日快乐”
我爸从来不是一个在意细节的人,但现在,他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家门口,拿酒精浑身上下喷一喷再进来,衣服裤子就晒在外面,鞋子也不拿进家门。
爸爸变得这么小心是因为担心家人。他是社区工作人员,刚过完年便投入了抗疫一线,这么多天都没休息过。他总在外面巡查,还要去社区的隔离点,但他又说自己比起那些要去楼栋里一家一家跑的同事,还没那么危险,自己不怕,主要是怕把病毒带回家里。
最开始,爸爸他们上班需要自己准备口罩,但家里只有我犯鼻炎时备在家里的十几个口罩,这点存货根本不够他换,都是回来后喷酒精,晾一晾再戴,这样喷过的口罩捂在鼻子上一大股酒味,很不舒服,但也没法子,一个口罩要戴两三天。后来社区里开始给工作人员发口罩了,我也陆续买到一些给他,但还是要省着用,不可能用完一天就扔了,因为不知道疫情还要到什么时候。
情况确实是在变好,比如说,像买菜之类的事最初几天可能需要我们个人去做,每家分别派人出门采购,但现在我们社区会组织各种团购,还有网格志愿者帮忙,生活上的问题解决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序。疫情前期,我们也听说过有人做不到核酸检测,有人求床位,很心疼,但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后来病人能住进方舱,需要检测的人不用一直等,这就让人放心些了。虽然爸爸回家后不会提他每天上班具体做些什么,只是叮嘱我们听话、不别出门,但我知道他其实就是在尽力保障大家的正常生活,因为社区里的很多人,在这个特殊时期必须依靠他们一线人员的帮助。
2月20日是爸爸的生日,我本想等零点给他发祝福,又想起来他最近因为生怕错过工作通知,全天都开着消息提醒待命。我怕铃声一响吵醒全家人,就决定早上趁他没起床时,偷偷跑去亲他一下、说一句生日快乐。
那天早晨,我6点多就爬了起来,却看见妈妈已经在给爸爸做早餐,爸爸在洗漱、马上就准备去上班了,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呀,计划就这样落空了。最后我自己做了个裱花蛋糕,等他晚上回来送给了他。爸爸一直不喜欢拍照,但那天我硬拉着全家人一起拍了照,这一年的生日太特别了,需要好好纪念。
武汉是我从小生活的城市,二十多年来几乎一直没离开过,但我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体验。我奶奶八十多岁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封城的局面。
奶奶是个老小孩,特别逗,我给她注册了抖音,她一天产出十几条搞笑语录都不在话下。最近在家也没闲着,给她剪视频就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其实奶奶去年中风过三次,恢复得还可以,虽然说话不太清楚了,但脑子是清醒的,可毕竟是老年人,很担心她的身体。
还有妈妈,她在疫情暴发前生病了,那时候想着在家休养两天再去医院,结果不凑巧碰上疫情,不便出门、也怕医院没条件管,只能打电话问医生怎么治,买点药吃。这两天实在没办法,去做了个小手术。
所以说实在的,家里的情况可能要比一般人家紧张一些,但我们主要是担心家人,也没有说很害怕什么的。因为封城时间长了,再加上很多措施让人放心了,大家也习惯了不出门,朋友圈里的主基调也变成了怎么在封城时期宅中作乐,不那么低迷紧张了。
和孩子们一起“静待春天”
封城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们棋盘街小学也只能在网上教学。
2月10日那天,孩子们佩戴红领巾,站在屏幕前,跟着升旗仪式视频唱国歌,校长进行了“云寄语”,算是线上的开学典礼。此前,教研员安排了各科老师分年级录了几周的课,现在我们是上午播放网课,下午由科任老师自己安排活动,比如列出一些选做的任务,让学生帮忙做家务、收看新闻等。
我是教音乐的,这周的活动课,我有一些特别的安排。一位在成都教书的朋友把她班上学生给武汉的祝福发给了我,希望我带给武汉的小朋友。那些视频、图画都太可爱、太让人感动了,我做了一个链接,打算在课堂上把这份爱心传递下去。
除了充当朋友的“邮递员”,我还扩充了自己的教学范围——2月2日,我在朋友圈看到了华师学姐甘元元正在组建“静待春天”义教团。一开始有点纠结,因为不知道自己开学后还有没有余力,但我想,和孩子交流是我擅长的事,还是应该加入。
本来是抱着帮助医护人员的想法加入的,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战斗,很想帮他们做点事。但因为这个义教团是学生发起的,没什么别的途径,只联系到20个左右有需求的医护家长。我们不想让集中起来的力量浪费,又吸收了一些来自农村的、家长对孩子学业使不上力的学生,都是免费辅导,按照孩子的需求配备各科老师和学习管理员。后期有孩子因为学校学习压力大而放弃了义教团,元元又想着发挥我们这些学艺术的志愿者的优势,组织了书法、音乐等课程。
志愿者里有在职教师,也有高校学生,大家会相互提问,分享教学资源。虽然在现实中并不认识和自己聊天的人,但是大家都毫无保留地积极交流,这种感觉很好。
我带的学生小黎上初一,住在湖北的一个小城,虽然不是医护人员的孩子,但她和她的家人都很实在,对我也很真诚。我负责教英语,每次上完课都会给她写一份简单的反馈,包括今天状态如何、怎么复习等等,也常和她妈妈沟通,做过视频家访,告诉她家长可以如何帮助孩子巩固,比如在日常生活中随时让她用英文表达某句话。这几天她的学校开学了,作息时间卡得很紧,起床、洗漱、吃饭时间都规定好了,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排得满满当当,孩子不太能消化。我把讲课改成了答疑,她有问题便来问我,原本是问英语,现在数学也问。好在只是初一数学,我还能帮上忙。
她很懂事,虽然基础不太好,但是能感受到她很乐意跟我学习,我坚信她这样学下去成绩一定没问题。我也告诉她妈妈,可能以后没有给小黎上课的机会,但还是可以保持联系,像姐姐对妹妹一样。
她们母女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只是一直说“谢谢老师”“非常感谢”这样的话,但我知道,她们都是真心的。有一天晚上,小黎突然跟我说:“吴老师,你吃腊肉吗?我妈说疫情过后给你寄过去。”我说不用这么客气,她大概以为我怕有病毒,跟我解释说,那是她爷爷奶奶喂的猪,很健康,很好吃。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师和学生,只是如此短暂的联系,她不会这样说的,所以我也很感动。
前几天,又有一个孩子被分到了我这里,她的父亲也在湖北抗疫一线,我也会尽力帮助他。“静待春天”可能很小,我们也没想过要被关注,但我很开心加入了这个集体。我们二十多天来的志愿服务总时长已经超过了2500小时,看到这个数字不断增长,我也很有成就感,因为能看到自己在做一些事情。我们这些民间生出的力量,也可以在“二线”为一线做出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