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来一直住在云南文山州普宁县的潘澜(化名),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叔叔潘珊(化名)。
35年前,15岁的潘山从家中偷溜出去,没有回来。潘山在家中排行第三,是父母的小儿子。7岁那年,他在一场酒席上趁大人不注意偷喝了白酒,酒精中毒后大脑受到创伤,从此神智出现问题:沟通存在障碍,智商如同孩童。
心急如焚的家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去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头发很乱、讲话不清楚、爱对人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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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相继去世时,潘山父母也没有等来小儿子回家的消息。在几十年的岁月流逝中,其他人早已渐渐淡忘,只有潘山的大哥和大姐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弟弟。2010年,在大哥生命弥留之际,他拉着女儿潘兰的手:你一定要找到你的小叔。
虽然对这位小叔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但父亲的嘱咐潘兰一直铭记于心。
这些年她发过寻人启事,走访过救助站,但都一无所获。直到2020年12月16日,38岁的她在刷抖音时,看到了一个和自己父亲长得极其相似的流浪汉。
经过确认,这正是她已经“消失”了35年的小叔潘山。
父亲临终的遗愿
报警、实地寻访、贴寻人启事……潘山刚刚走失那年,父母用尽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去寻找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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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杳无音讯。
村子里的人都说,“脑子不太好”的潘山肯定是被别人拐走了。潘兰的父亲当过兵,每每打听到哪个村子里多了一个外来的男孩,他就一个人骑着家里那辆破摩托车,去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
然而,摩托车载回来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5年之后,绝望的潘山母亲,大哭了一场,在当地派出所注销掉了潘山的户籍。从此之后,家里没人敢在母亲面前,提起潘山的名字。直到潘山父母相继去世,也没等来小儿子回家的消息。
父母的遗憾,潘山的大哥和大姐能理解。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遇到村里的陌生人,街边的流浪汉,他们都会格外留意。
依然没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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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临终之前,潘兰和妹妹守在病床前,哽咽着问他还有什么心愿。被病痛折磨的声音已经虚弱无比,但父亲依然坚定地重复着一句话:“一定要替我找到你们的小叔潘山。”
潘兰其实已经记不得小叔的模样了。他走失那年,她只有3岁。潘山对于她来说,仅仅是一张姑姑在年夜饭上会出神望着的照片,一个父亲在醉酒之后会不断念叨的名字。
父亲的遗愿,潘兰默默记下了。
那之后的岁月倏忽而过。她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尤其是成为母亲后,她愈发理解父亲当年失去至亲的痛苦。
这些年,她发过寻人启事,走访过救助站,甚至托人打听过监狱和墓地。但一个走失了几十年的人,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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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和我父亲长得太像了”
潘兰从来没有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找到小叔。
潘兰闲暇之余很爱刷抖音。偶尔她也会发布一些她喜爱的游戏视频,孩子出生之后,她经常拍摄一些婴儿的可爱动态,发布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
2020年12月16号早上,潘兰在喂完孩子吃饭之后,像往常一样刷着抖音。一条视频出现在眼前:一个志愿者在路边遇到一名流浪汉,上前询问他的身份和家庭住址。流浪汉看起来年过六旬,头发邋遢脏乱,上身穿着一件厚棉袄,下身却是一条运动短裤。面对询问,他答非所问,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云南、富宁等字眼。
记着父亲嘱托的潘兰对走失、流浪这些字眼异常敏感,她停下了向上滑动的手指,点进了这个叫“让爱回家佛山志愿者服务队”抖音账号的主页,翻起了这位自称是云南人的流浪者的视频。
拍摄潘山的抖音视频
潘兰仔细端详着视频中老人的面容。越看,她的心跳越快,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人,和我父亲长得太像了!”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潘兰连忙私信了视频的发布者,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够核实一下。
潘兰给抖音视频发布者私信
说是核实,但她心中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年龄相仿、家乡相同、容貌神似:这一定就是家里找了35年的小叔潘山。
用抖音帮流浪汉寻亲
上传这些视频的人,名叫盛红伟,让爱回家佛山志愿者服务队的志愿者。盛叔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上周才出门遇到的流浪汉,会这么快就找到家人。
盛叔平常以收废品为生,经常在垃圾站旁遇到一些翻捡剩饭剩菜的流浪汉。他们大多都精神或者智力有问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盛叔萌生出想要帮他们找家人的想法,于是加入了让爱回家佛山志愿者服务队。
每天晚上收工之后,他们一群志愿者,就会到路边、天桥底下,问流浪汉一些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是哪里人?记得家吗?
然后,他会把拍下来的这些视频上传到抖音上。这个账号,盛叔已开通了一年,发布了150多个视频,拥有9000多名粉丝。
12月8日这天,盛叔第一次看到潘山时,他浑身邋遢,铺了一张席子,正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睡觉。12月的佛山已经开始降温,夜里也是寒气逼人。看到志愿者后,只穿了一条松垮短裤的潘山站了起来,一双腿瑟缩地露在风中。听到志愿者们要去给他拿吃的,潘山特别激动,嘴里一直重复着:“你要来哦,你要来哦,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说去给他买条长裤,让他待在那棵树底下等着我。他就跟个小孩一样,一路颠着跑到那棵树下面去。”盛叔曾尝试把潘山送去救助站,但他待不住,志愿者工作室也没有多余的场地,就只好给他买了一床新被子,重新送他回到之前流浪的天桥下住着。
拍摄潘山的抖音视频
虽然没把他带回来,但盛叔一直记挂着他。带他去派出所做了人脸识别,但没有任何比对结果。盛叔每天都会去天桥下面看他,坚持不懈地想要问出他家在哪里。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潘山,也在志愿者的耐心引导之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老家,盛叔将这些都录了下来,在他们志愿组织的抖音账号上传了三条视频。刚开始的时候,潘山一会儿说自己是湖南人,一会儿说自己是云南人,通过网友们的口音辨听、地名辨认,基本确定了他是云南文山州富宁县人。
好心人在抖音提供线索
第二个视频里,潘山依然是语无伦次,但他和志愿者说了更多的信息:他出生的地方有一条河,他在附近打过工,他没有办过身份证,他现在想要找一份工作。
第三个最新的视频,就是潘山被送到救助站的过程,而正是这则抖音,恰好被潘兰刷到了。
“求你了,帮我把他带回家”
潘兰把这条抖音发给了家族里的所有人。大家都觉得这一定就是潘山。
潘山的大姐依然健在,但缠绵于病榻。看到这条视频后,她当场就留下了眼泪,带着哭腔哀求着侄女:“是他,就是他。求你了,帮我把他带回家。”
潘兰给视频评论
当天晚上,在广东云浮新兴县工作的潘兰就买了最早一班到佛山的大巴车车票。第二天一早,她带着两个孩子和母亲,五点多钟天还没亮就启程了。云浮到佛山的车程不过两个小时,但潘兰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受不住早起和大巴的颠簸,撇着嘴问妈妈能不能不去。潘兰温柔地哄着他们,但依然坚持要孩子和自己一块儿去:“那是我小叔,也是他俩的亲人。”
在让爱回家的办事处,她见到了被整个家庭记挂了三十五年的小叔。
在见面之前,潘兰还有顾虑,担心自己是否会弄错,担心让大家空欢喜一场。但当她带着母亲去到让爱回家的办事处,潘山坐在长椅上向四周好奇张望,他一开口,就冲着潘兰母亲喊大嫂,并说出了她的名字。
潘兰终于确定,这就是被全家记挂了整整35年的小叔。
潘兰打开视频,让小叔和他大姐说话。大姐在视频里激动地语无伦次,但在外流浪多年的潘山已经听不懂家乡的壮语,带着腼腆的笑容,略显局促地一字一句对着手机说:“我听不懂啦,你说普通话吧。”
潘山(左)和姐姐视频通话
提起当年走失的经历,又为什么会到了广东,潘山说不上来。
潘兰以为,时隔这么多年,小叔也可能并不记得家里了。但她没想到,潘山能准确地说出父母的名字、大哥大姐的名字、大嫂的名字,嘴里还会念叨着在他记忆中参军的大哥:“他当兵走啦,他当兵走啦”。
甚至被问到当时只有三岁的潘兰,他都记得,指着旁边潘兰正在玩耍的孩子比划着:““大哥的女儿,这么高。”
潘山的记忆,似乎一直停留在15岁那年。潘兰想起父亲弥留之际对这个弟弟的思念,泪水早已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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