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潘文胜
编辑|林林人
“思想界”栏目是界面文化每周一推送的固定栏目，将选择上周成为话题的1-2个文化/思想话题，展现以此为焦点的各种争论和观点的冲突。
本周『思想界』，我们关注作家余华讲中高考作文引发的争议以及导盲犬排便被小区住户投诉两年事件。余华讲中高考作文，是“降维打击”还是“恰饭”？
近日，作家余华参与了一场“中高考冲刺——四大专家献计2021中高考的高端辅导家长会”的直播。现场除了作家余华，还有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刘擎、樊登读书创始人/首席内容官樊登、中高考政策研究专家熊丙奇等人。其中余华全程念稿，完成了他的主题演讲“如何在中高考中写好作文”。活动经过微博大V转发评论“文学已死”引发了诸多讨论。
余华究竟有没有资格讲解中高考作文？一种观点指出，余华自己也高考落榜——他在1977年、1978年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没有考上。不过，反对者也可以说，余华确实拥有作家身份、文学成就，还获得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的头衔，加上他自己也在这个讲座里说过的“参与过学生作文竞赛评比，和中小学语文老师共事”这一经历，似乎余华不仅有资格，而且还远远超出了讲授中高考作文所需要的资格。因此，也有网友称余华这是“降维打击”。
《三联生活周刊》作者贝小戎在《余华教中高考作文靠谱吗？》一文中指出，作家不一定教得好作文。《新周刊》的评论也称，用余华的写作风格应对中高考题目，大概率得不到高分。事实还确实如此。2017年，担任第五届新少年全国中小学生作文大赛的阅卷工作的余华曾经向媒体透露：“我给孩子写作文时提的意见，孩子写出来都拿了低分。后来，他就觉得我特别不靠谱，再也不听我的了。”在那次作文大赛的评委里，还有另外一些作家接受了采访，比如毕飞宇就说自己从来不辅导孩子写作，只建议多看书。作家叶兆言则说，一定要让孩子听老师的。
写出了《兄弟》《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作品的余华，用《光明日报》李勤余的话来说，在这一场合制造的最大违和感，就是他代表的纯文学和高考作文代表的应试作文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标准。对此，一种声音是期待更多作家能对应试作文的套路化和功利化进行一些纠正或者补充。公众号“吐槽青年：曹林的时政观察”发布的《余华教作文写作被杠，刷新了我的防杠观》一文就举例称，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就在退休之后研究中学语文，在教育界传为佳话。该文也希望余华讲中高考作文是让“局外人赋予语文教育和写作思想以新的血液”。
钱理群确实在一些场合要求审视我们的教育制度，对现行中学语文教育进行思考，但余华此次讲座的情况可能不大一样，在不到20分钟的讲座中，观众会发现余华演讲的内容其实还是符合应试教育要求的。按照《南方都市报》作者张晨昊的记录，余华的演讲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标题宽泛程度会影响作文的张弛；其次要有一个中心、一个重心，不能跑题；第三，要有亮点，学生要准备一些佳句作为开篇。余华说，高分作文常常第一句话的都是好句子，中间再出现一两次好句子就够了，这样哪怕语言不通顺，也能拿高分。文章称，“这些建议同中学老师提供给学生的其实并无二致。”
写作其实是很难讲授的。在2017年接受《钱江晚报》采访时，当被问及“对现在的应试写作，您怎么看”时，余华的回答是：“我觉得真正才华横溢的人，在什么条件下，都能写出好东西。没才华才去抱怨，抱怨的人都是自己没做好。”看来，余华虽然会讲授一些“套路”，但自己真正看重的，可能还是“才华”本身。另一方面，即使是纯文学写作，也是很难讲解和传授的。贝小戎就称，创意写作的老师主要是起到鼓励作用，写作者必须通过大量阅读来形成自己的风格，除此之外，写好文章还需要反复的练习。
除了余华究竟能不能教好中学作文的疑问，这一事件另外一个焦点就是余华此举是在“恰饭”。在《新周刊》的《醒醒，余华教不了高考作文》一文里，作者就讽刺文学已经变成了致富途径，文章指出过去有著名作家、诗人为白酒企业站台，与之相比余华教作文算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我们搜索余华过去的采访，还可以查阅到“著名作家余华批评语文教育”这样的标题，在其中余华批评了中国大陆语文教育只有一个标准答案。但到如今，他自己却在传授应试教育技巧，这不能说没有“恰饭”嫌疑。但为余华辩解的声音也存在，《南都周刊》作者盛倩玉就发现，网络上有各式各样的网红、机构讲师都在通过贩卖焦虑来传授写作课程，写作课程已经毫无门槛。在这种“魔幻现实”之下，余华教作文，不论是资质上内容上都是可以信赖的，所以即使是“恰饭”也并无不可。
导盲犬排便被投诉两年，视障人士冒犯了谁？
近日，上海视障人士刘阿姨的遭遇得到了网友的关注，她因为导盲犬排便的问题而被同小区的住户连续投诉了两年时间。根据《凤凰周刊》作者米利暗的记录，导盲犬一般体型比较大，而且在工作状态需要憋尿，所以排尿排便量比较大；而且刘阿姨的导盲犬查德是公狗，所以需要定点排小便。刘阿姨在2019年认领查德之后，和居委会商量了几处定点排便地点，在两年的时间里全部都遭到了附近居民的投诉。
为此，刘阿姨和邻居们发生严重矛盾，有次邻居甚至威胁她要下药毒死查德，当晚查德肛门处就被戳伤无法排便。对这一系列事件，刘阿姨感到不解，因为小区里没有牵绳的狗、没有证件的狗、随地大小便的狗数量都不少，为什么偏偏她的导盲犬会遭到邻居们投诉？最后，刘阿姨不得不到路边让导盲犬排便，在这里，刘阿姨摔倒的画面被拍摄了下来，旁边就是车水马龙的马路。刘阿姨的处境引发了网友的讨论。
其实，针对盲人出行的不友善是常见的现象。2020年，“山西交警莉姐扮盲人带导盲犬坐公交被赶，狗狗哭了”的视频也曾引起讨论，交警莉姐牵着大型导盲犬想要上车，并表示导盲犬经过训练，不会咬人。但司机依然不为所动，让他们下车了。同样在2020年，视障者郑锐有过另一段遭遇，据澎湃新闻报道，他在短视频平台发布视障人士出行困难视频，其中有自己摸索着电梯楼层按键，却因为既摸不出轮廓也听不见声音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画面。一些回复竟然称“盲人为什么要出门”，“没必要为了个别人去改变所有”。郑锐反驳说：“出门不是每个人基本的权利吗？”
全球至少有22亿人视力受损或失明，中国的盲人数量是世界第一位，但是平时我们却很少见到他们。这是因为很多时候，盲人的出行非常困难，盲道常常被占据，成为了“忙道”，一些基础设施也不够完备。导盲犬在中国的普及率也非常低。
不过，生活中真的有些人会认为盲人是在“搞特殊”，比如说，刘阿姨的事件曝光后有网络评论称，“其实至少有近半的责任在这个阿姨身上，有种仗着自己是残障人士要别人全迁就她的感觉，希望以后多些感恩，少些倚残卖惨。”刘阿姨在生活中也不仅仅因为导盲犬问题而被邻居另眼相看，根据《凤凰周刊》报道，刘阿姨还曾经因为不会垃圾分类而被质疑，对方称：“用自己是盲人当借口，不给垃圾分类！”
人们究竟为何会这样冷漠？说到底，今天的中国社会是一个慕强的社会。微博网友“灵魂画手白闲”曾经写道：“正常的政治正确是‘倾向相对少数和弱势的群体’，中式的政治正确则是‘维护最强大到可以碾压所有其他群体加起来的利维坦，容不得它受半点委屈’。”在一个利己主义盛行的丛林社会，弱者的言说竟然会遭到污蔑，变成“你弱你有理”式的强词夺理。
很多时候，社会忽视了视障人群正常的需要，这不仅仅是一个有没有爱心的问题。梁文道在《上海导盲犬事件：不是狗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中指出，其实人人都可能成为少数人群和弱势群体。全国有8500万残障人士，除此之外，老人、小孩也是非主流人群，当我们年长之后，迟早也会有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因此，社会制度和物质安排有没有把所有非主流的人群考虑在内是非常重要的。郑锐也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面临“障碍”。很多无障碍设施并不仅仅是方便残障群体使用的。比如说看起来是视障人士需要的电梯语音播报，对个子矮的人、被堵住视线的人、低头玩手机的人来说都是需要的。所以“无障碍”，指的其实是考虑不同群体的需求。
回到刘阿姨的导盲犬遭投诉的问题上来。在澎湃评论《小区里来了一只导盲犬》作者周威看来，公众对导盲犬的认知还很有限。一方面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遇到导盲犬，和导盲犬相处的经验不多，对它了解很少。而且，社会对导盲犬的接纳常常也只停留在法规的层面，资金技术支持都很少。这样看来，或许经过这一事件的发酵，人们会意识到导盲犬的困境。现在也有很多公众号因此在科普导盲犬为何需要定点排便、导盲犬为什么不会咬人等，或许经过科普之后，人们可以减少对导盲犬的担忧，并对导盲犬的主人抱有更多理解和同情。
参考资料：
作家余华谈中小学作文：我辅导孩子经常拿低分
认为余华教作文就是“文学已死”，是对文学的误解｜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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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会讲中高考作文的作家，搞副业的余华没什么不妥
余华教中高考作文靠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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