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工作没多久,有一次来了个小姑娘做咨询。她很瘦,瘦到了什么地步呢,那时是大冬天,她只穿着那种很单薄的衣服裤子,手腕估计还没有竹竿粗。她本来是付不起的,但我也穷的发慌了。在她的描述中,她时常会觉得这个世界是非常冷漠的。她的年纪很小,没有读大学,也就十八岁出头,好像是在外面打工。我听了以后问她,有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她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我,好像没有。我微笑着喝了点茶,然后跟她说,有些人的世界是注定冷漠的,因为他们在乎的人不在乎他们,他们也不在乎那些在乎他们的人。那时她听到我这句话,眼神忽然就黯淡下去了。
她后来又来了一次,但那一次她似乎已经极其虚弱了。直到她坐在椅子上,我能清晰地看到她手指上的冻疮,以及手腕往上处的淤青。我有些讶异了,我问她家人呢。但她只是摇头,说她只有一个个父亲,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奶奶,还有弟弟。她父亲经常酗酒,而且脾气很不好,腿脚有残疾,家里全靠她一个人撑着。那刻我就懂了,我建议她去寻求社会帮助,但她拒绝了。她的理由是,那样弟弟和奶奶就彻底没有办法。我心想反正我是劝了的。
那之后再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她曾经的同学来找我,跟我说这姑娘已经死了,而且都被火化了。她本来最后弥留之际想拜托朋友帮忙养一下她的猫,但朋友家里不准,她便委托朋友来拜托我,她告诉朋友,我是一个好人。我愣住了,直到面前这个姑娘告诉我,她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治好捡来的猫,告诉我她家里极其重男轻女,告诉我她父亲经常施暴。告诉我因为被火化,甚至她父亲毫无任何惩戒。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那天,我对她说的那句关于在乎的话,我忽然低下头,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眼前的姑娘吓了 -一跳,但我只是咬紧嘴唇,并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愧疚。
我要了地址,在漫天四散的雪花中走向她的家。那是一间很破旧的小房子,她的父亲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喝酒,猫被铁链子栓在板凳腿上。我上前说明来意,但她父亲不屑地笑了笑,并说要五百。我点了点头,将钱给他,并听着他对自己女儿的嘲讽和侮辱。我将猫抱起来,转身向外面有去,任凭他骂我龟儿子。
但那一刻我已经流眼泪了,我很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做了就无法回头,我再也不配做一个咨询师。那么是做一个合格的咨询师,还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我忽然听到背后有小孩子的声音,我扭头看去,是她弟弟出来了,那个父亲宠溺地把他抱起来,并拿胡子蹭他的脸。我把猫放下来, 从扫帚堆里拿了一根钢筋,一 步步走了回去, 当着那个小男孩的面,重重地挥了下去。我没有跑,而是点了根烟,抬头看天,不知道那些离开的人,还能不能看到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