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物永不消散,每个人都能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来留住它。95后北大研究生、抖音创作者@郎佳子彧(抖音ID:dyjthdlsvqfb) 留住美好的方式是捏面人。他捏过侍女、弥勒佛、兔爷儿等中国传统人物形象,也捏过漫威的动漫人物,甚至是口红、手袋、篮球鞋。当下年轻人觉得流行的、“酷”的东西,他都能用面团捏出来。从5岁捏出第一个面人到24岁站上抖音美好奇妙夜的舞台,他肩上承担的不止是“面人郎”第三代非遗传承人的责任,还要赋予这项跨越百年历史的手艺生机,让它被更多人看见和喜欢。“一门手艺会变成遗产,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郎佳子彧说。
顶着泡面头的郎佳子彧今年24岁,他的房间里每一块墙砖的图案都不同,和巨大灯泡形状的吊灯一样,都是“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墙上贴着科比在NBA赛场上的巨幅照片,旁边堆着将近一人高的篮球鞋盒。另一面墙上是一张巨大的装饰画——一只绿色的卡通鳄鱼正在玩滑板。底下有一行字:COOL KIDS NEVER DIE(酷小孩永远不死)。
他有时会在这个房间里捏面人。这门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手艺,听起来跟“酷”似乎没什么关系。在大家的印象里,它应该跟几步之外的另一个房间风格类似。那里摆满了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一百多平米的房间,几乎四面都是玻璃门的木柜,里边满满当当地陈设着从郎佳子彧的爷爷起一家三代的面人作品,差不多有七八百个。
今年夏天,这门老手艺被郎佳子彧带上了抖音。在视频里,他不仅捏侍女、弥勒佛、兔爷儿等一些中国传统人物形象,也捏漫威的动漫人物,甚至是口红、手袋、篮球鞋。当下年轻人觉得流行的、“酷”的东西,他都能用面团捏出来。他更让无数人看到,捏面人本身就是一件够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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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佳子彧从三四岁就开始看父亲捏面人。听大人说,他小时候看动画片都坐不住,看捏面人却能看一个多小时。通常捏面人都从相对简单的坐姿人物开始入门,慢慢过渡到站姿,以及各种复杂的姿势。五六岁的时候他捏了第一个面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孩。
每到寒暑假,郎佳子彧就跟他的第一个作品一样,坐在椅子上捏面人。尽管刚开始学,做得很慢,捏一个小人要好几个小时,但他就是要“较劲”。 他享受那种专注、着迷的快乐。
上了高中,郎佳子彧第一次开始感受到捏面人的孤独。作为北京市民间艺术家协会的成员,他曾经跟其他成员一起到天津参观学习,30多人的团队里,16岁的他是最小的,其他人“40岁都算年轻的”。在非遗传承人的世界里,他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同龄人。甚至看不到除了自己家人之外的人。
“比如打球,我知道你打得好,可以跟你学,知道你打得不好可以虐你。这是横向比较也是一种交流,“郎佳子彧说,“但只有我自己的话,就有点迷茫。我不知道故事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的爷爷郎绍安也曾经迷茫过。郎绍安出生于宣统元年,满族人,家里原本吃朝廷俸禄,衣食无忧。战争爆发后,时局混乱,当时才12、3岁的他不得不自己设法谋生。他去天津学过石印手艺,被人欺负,又逃了回来。后来,郎绍安在白塔寺附近偶然看到有人捏面人,觉得有意思,就停下来边看边学,看了一阵子,干脆拜了对方为师。几个月后,郎绍安自立门户,挑着木箱在全国各地走街串巷,成为了第一代“面人郎”。
在冰心的《“面人郎”访问记》一文里,郎绍安回忆道,自己当时跟爱人“背着箱子,拉着大孩子,抱着小孩子,一家人走遍了天涯海角。我们到过天津、青岛、烟台、威海卫……也到了上海,在静安寺路交通银行的石头窗台上摆过小摊。那时我捏的小面人,就有人来收买,转卖给外国人,什么佛爷啦、寿星啦、胖娃娃啦,凑成一打,送到外国去。虽然常有一二百打的定货,可是经过中间的剥削,到了我手里,也就所余无几了!”
就是这样,四处游艺的郎绍安勉力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后来到中年有了名声,转到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生活才渐渐稳定下来。郎佳子彧的父亲郎志春是九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
到了郎志春这一代,孩子们在郎绍安的影响下,多少都会点捏面人的手艺。郎志春被分配到雍和宫工作,负责工艺品开发,但他在业余时间捏了很多面人作品。受雍和宫的佛教文化影响,郎志春喜欢刻佛像,还喜欢把面人跟木雕结合起来。不过九个孩子中,真正靠捏面人为生的只有郎佳子彧的三姑郎志丽一个人。跟考虑收入和稳定程度有关,家族中的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主业。
郎佳子彧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以这门手艺为生。小时候别人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就要一辈子捏面人!要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上了高中,面对同一个问题,他没那么肯定了。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想做什么。”郎佳子彧说。他本科学的是传播学,也是高考时根据分数“瞎报的”。他当时问过一些专业美术院校的招生办,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凭借捏面人的手艺获得报考资格,得到的答复是“没有相关标准,无法评定”。考研的时候,郎佳子彧本来想继续考本专业,但没能考上。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计划。
面对各方面的压力,他用面人捏了一个作品——一个长着三个脑袋的少年。正中间的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左边的眉头紧皱,神色悲伤;右边的咧嘴大笑,眉飞色舞。“我想尝试用面人表达自己的迷茫和矛盾,这也是当代人的精神困境。”
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是想做艺术”,就报考了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最终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研究生期间,他学了各种关于艺术的理论、历史,深受触动。“一门手艺会变成遗产,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郎佳子彧说,“学习这些知识能让我更清楚地了解这门手艺为什么会衰落至此,才能让它重新焕发活力。”
今年8月,他开了抖音账号,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了将近10万粉丝,总获赞数达到了53.4万。获赞数最高的一个视频,是他用面捏了一双价值已经超过一万元的Air Jordan 1篮球鞋,收获了15.4万个赞。有人在评论中说要花两万买这双“鞋”。而更让他开心的是,有更多的人说,想跟他学捏面人。
“这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郎佳子彧很兴奋。他曾经也尝试过很多新的传播渠道,开过公众号,接受各种采访,每年找他拍纪录片的超过10部,可效果总是不够理想。
“一个东西让100个人看见,其中10个人才会喜欢,而只有两个人能做到擅长。“他说,“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人看见,我叫它‘100人计划’。之后才能更精准地找到感兴趣的人。”在这个计划完成之后,下一步他考虑开办线下沙龙,教真正有兴趣的人捏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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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佳子彧不仅想开拓新的传播形式,也想用面人表达新的内容。那间陈列着一家三代人作品的房间里,能够清晰地展现出时代的发展脉络。
郎绍安的作品中,有许多老北京街头小景,正如冰心写的:“什么卖糖葫芦的——一个戴灰呢帽子穿黑色长袍的人,左臂挎着一个小篮子,上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冰糖葫芦;剃头的——一个披着白布的人低头坐在红板凳上,旁边放着架子和铜盆;卖茶汤的;卖沙锅的;吹糖人的;无不惟妙惟肖!其中最使我动心的,是一件‘打糖锣的’……一副带篷儿的挑子,上面挂着几只大拇指头大小的风筝;旁边挂着几只黄豆大小的花脸面具,几只绿豆大小的空钟;里面格子上摆着一行一行的半个米粒大小的小白鸭子,框盒里放着小米大小的糖球……”
郎志春在原先的传统人物形象上有所创新。他把京剧的脸谱元素提炼出来,用面捏了一排排花脸。他还把人物捏成指头那么大,放到核桃壳、葫芦壳里,更显得精巧。房间里目前体量最大的作品也出自郎志春的手艺——几百个指甲盖大小的罗汉层层排布在一座半人高的假山上。由于工艺复杂,郎志春做了好多个罗汉,觉得不满意,又都拿下来了,这件作品至今尚未完成。
到了郎佳子彧的作品,“画风”就突然不一样了。他小时候吃肯德基的儿童乐园餐,收集了几十个史努比玩偶,把它们挨个捏了出来。他捏过福娃、哆啦A梦和米奇,还捏过无数双篮球鞋。因为之前没有人捏过,他不得不自己摸索,反复看一些解剖球鞋内部结构的篮球杂志,研究怎么做鞋底、鞋帮、鞋面……
现在玻璃柜里还放着他不同时期捏的球鞋,与早期的作品相比,他现在捏的球鞋明显更精致,也更逼真。他也捏过包括毒疫苗在内的一些社会事件,以及一些自我想法的表达。对他来说,最难的不是技巧上的革新,而是找到属于自己的表达。
经过了三代人的时间,面人的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也有一些是不变的。三代下来,面人用的材料都是熟面:把四分之三的面粉和四分之一的江米面和好,放入锅蒸,然后调入盐和蜂蜜,最后根据需要加入颜料。
这种材料的优点是造型能力强,但也有它的缺点:不能反复造型,只能一步到位。并且对存放环境要求较高。郎佳子彧家放置面人的房间,一到冬天要全天开空调。
“这种材料一定有它的缺陷,但也有它的不可替代性。它是从生活中提取的材料,有很强的民俗价值。”郎佳子彧说,“改变不是随便朝一个方向迈一步,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改没了。”
作为抖音上的非遗创作者,郎佳子彧和他的父亲被邀请去参加今年的“抖音美好奇妙夜”晚会。在那个几千盏灯光照射的舞台上,他们和其他非遗传承人一起被更多人看见。
郎佳和父亲特意合作设计了一组面人作品,这是他从小到大和父亲合作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二十几个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小人,簇拥着抖音的四个舞台,舞台以相互对望之势占据着四角,而四个舞台上,分别站着京剧、油纸伞、陶艺和面人的艺术家。其中,面人郎的人物原型是他自己——一个酷酷的、顶着泡面头的年轻人。
郎佳子彧说,这个作品想表达的是:“抖音垫高托起了坚持非遗的我,被人群看到;我们非遗人也看见了彼此,照亮彼此、相互支持。”他给这个作品起了个名字,叫作《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