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事用“跪拜”给我的未婚夫换了前男友。
坐标山东,胶东人。
不是山东人的话真的很难理解,胶东跟鲁西鲁南的很多风俗习惯真的差别好大好大,当然我没有捧一踩一的意思,每个地方的风俗都要遵守都很好(狗头狗头狗头)。我同事,一个挺可爱的姑娘,本地独生女,刚上班那年就谈了个男朋友,对方来自鲁西某农村(不涉及地域黑,勿杠),很上进,大学毕业考了我们这里的公务员。两个人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不到一年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后来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男生的爷爷过世了,男生说按照他老家的习俗,爷爷过世,他应该回家给全村人下跪磕头。
(大概类似于报丧?)
呃,给全村人磕头,据我同事说,是走在路上,看见同村的人就跪下磕头,路上没人就敲人家门,人家开门就给人家磕头。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长这么大没听过这种习俗,不太好评价,只是觉得离谱,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还是说只是村里小范围内的夸大其词?
并且,男生的妈妈提出,既然两个人已经准备要结婚了,没过门的媳妇也是一样,希望我同事陪着回去磕头。
当然被我同事果断拒绝。她说长这么大连自己爹妈也没跪过,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她从心底不能接受给从没见过面的男朋友的爷爷磕头,还有给一个村子不认识的陌生人磕头。
后来等男生回来的时候,膝盖都破了,我同事买给他的一千多块的裤子也碎得渣渣的(本地方言,形容不能修复的破碎)。我同事就很心疼,但想到这是人家男生的爷爷过世,自己不好多嘴,就生生忍下去了。
第二件事是第二年过年的时候,男生的妈妈热情邀请我同事去过年,说两家隔得远,我同事去一趟,大家见个面,年后两家也好坐一起商量婚事。我同事跟家里商量了一下就跟着去了。
去了之后,我同事大包小包带了一两千块的特产礼物,准婆婆招待得也挺好。
一直到大年初一早上,村里人来拜年。准婆婆和男朋友进来,四点多就把我同事叫起来,年轻人贪睡,冬天的村里又很冷,我同事就挺不开心的。起来之后才知道,男生家在村里辈分高,叫他爷爷太爷爷的都有,今天来拜年的特别多。
于是我同事就呆呆地(其实是困的)坐在那里,老着一批又一批的不认识的男女老少来下跪磕头。
那个场景,呃,我同事事后跟我描述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是《娘道》里开头第一集老太太选河姑那个场景,庄严肃穆又有点阴森。我同事说全然不是那个样子,就是一间又小又冷的屋子里,一群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说着她不怎么能听懂的方言,笑嘻嘻地给她下跪磕头。
她坐在那里,尴尬得脚趾头都抠出了三室两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尬笑,然后不停地有些惶恐地扶起那些看起来年纪很大的陌生人和流着鼻涕的小孩子。
准婆婆在旁边扒拉她的手,说:哎呀哎呀你客气什么,你当奶奶的,还受不起一个头?
我同事更尴尬了,她男朋友就坐在一边咧嘴笑,对她的窘境全然没有在意。
她说,可能是自己矫情了,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陌生,他脸上的表情自己竟从未见过。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人,居然在他的家乡,面对着女朋友从来没见过的风俗,能表露出这样的淡然和不管不顾,就离谱。
晚上我同事很严肃地和男生谈这个问题。
我同事说我尊重你家乡的风俗,但是同属山东,我没想到你们这里过年是这样的。我不能接受这些不认识的人给我下跪磕头,我觉得尴尬。
男生有点不耐烦,说这不是传统么?谁家过年不给长辈拜年?我家够体谅你了,今天本来应该你跟我一起出去磕头给长辈拜年的,我妈觉得你不习惯,就让我自己去了。我大爷他们都说你太傲了,还没结婚呢,就不给长辈拜年了,让我好好管管你。
我同事当时就震惊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能说出这种话。本来她还沉浸在早上的下跪磕头里没缓过来,现在又被自己的男朋友“教训”了一通,就觉得很委屈。男生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直在强调“下跪磕头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以后咱们结婚了,每年过年都要回来拜年的”云云。
我同事说你也是受过教育的,这样是不是有点迂腐?
男生更生气了,说越是受过教育越要遵守传统,我们这可不像你们家那里,过年拜年就说两句话就行了,一点亲情也没有。
同事语塞。
过完年回来,她就跟男生提出分手。
男生很震惊,问她为什么。我同事说我不想跟一年都见不到两次面的人下跪磕头,也不想让陌生人给我下跪磕头。给长辈拜年,我可以鞠躬,可以给红包,但我连自己父母也没跪过,我真的跪不下去。
男生气愤极了,觉得我同事无理取闹,一年就回去一次,居然都不能遵守自己家的传统,不能让长辈舒心了,太过分了。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所以说他们俩的分手,其实是跪拜礼的问题,又不是跪拜礼的问题。
更多的是三观不合。或者用我同事的话来说,跪拜礼让她突然看到了这个男人和她家庭的另一面,跪拜礼的背后隐藏着的那些观念,让她犹豫了。
跪拜礼做为一种传统礼仪,跪天跪地跪父母,在我同事她前男友看起来无可厚非,很愿意遵守。但在我同事看来,就是不可思议。
而且在她尴尬的时候,自己唯一能依靠的男友,居然没有站在她身边,反而不断地数落她。
诚然,人家男生也不可能为了她对抗传统,说你们别拜了,我们也不拜你们了。
这话说出来,不是跟他整个家乡背驰,也让他的父母在村里没法做人吗?
所以怎样都是两难。
关于“跪拜礼”,有的回答说是封建糟粕,有的回答说是礼仪。
我无意评价。这种问题从来都是见仁见智。愿意遵守它的人,把它看做一种信仰的传承,不愿意遵守它的人,把它看做一种奇异的尴尬。我只能说,愿意遵守的人就去传承它,当做一种传统礼仪,体现尊重和孝道,不要强迫别人去遵守,不要让它变味。不愿意遵守它的人,也不用抨击,只是当做一种社会现象来看待,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