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安娜彼得罗夫娜于1941年秋天撤离莫斯科,长期以来不习惯在乌拉尔的一个小城买蜗牛。
她经常想“我为什么要离开莫斯科,离开我的朋友们还有我爱的舞台?”。当她在那个远离战火的小城市里面的一所战地医院里为伤员演出音乐剧时,她释然了。她已经开始接受这座城市了,特别是当冬天来临,冰雪笼罩时,她渐渐地习惯了这座城市,这个陌生的家。她的小房子在城郊河边的小山岗上。房子被白桦林环绕,那里每时每刻都有寒鸦在嚎叫。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头,叫波塔波夫,他在塔吉亚娜到来的一个月之后离世了。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塔吉亚娜,她的小女儿和保姆了。
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知道波塔波夫老头有个儿子,现在在前线,是海军。书房的桌子上摆放着老波塔波夫儿子的照片。当塔吉亚娜看到桌子上的照片时,她一直在想好像在见过他,可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却得不到答案。
从冬天起波塔波夫老头的儿子一直在给他写信。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只是把那些信整齐地放在他儿子照片旁边。直到一样的塔吉亚娜拆开了桌子上的一封信。
“我亲爱的老爹,”—塔吉亚娜读到。—“我是在我负伤的那所医院里给你写的信。你别担心,我就是经常会思念你,爸爸,想念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花园,还有我们的城市。这一切现在看在都太过遥远了,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当我合上眼时,脑海中的都是我们的花园,白茫茫的雪,还有那条通向凉亭的路被清扫得干净无污。然后我朝家门走起,手刚刚碰到门把手,钟声响起,像是触电一般,屋子里是那么温暖,在钢琴上还放着谱子和未熄灭烛光……”
“要是爸爸你啊,能知道我现在爱着的一切就好了!我回想起刚刚的战斗,我保卫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祖国,还有我们的渺小的充满善意的家和你,我的父亲,还有我们的花园,我们的城市和那河边的白桦林。”
“……可能一个月之后我就可以出院了,然后我想回家两天。但事实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已经不想迫不及待了……”
读到这里,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明白了,波塔波夫老头的儿子就要回来这里了,但是他讲如何面对父亲的死呢?当他看到这屋里的景象跟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时他会作何感想呢?塔吉亚娜调好了钟,让女儿拿着铲子去清扫通向凉亭的路。找来了修钢琴的师傅,找到蜡烛并把它放在烛台中。塔吉亚娜的女儿瓦利娅说:“妈妈,你为什么要动别人的东西啊?你不允许我动这些东西,现在自己却动起这些别人的东西来。”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回答说:“因为我是大人。”
此时的瓦利娅看着妈妈一点也不觉得她像个大人。而是像个在宫殿里丢了水晶鞋的女孩。后来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给女儿说出了实情。
波塔波夫上尉回家了。假期很短,但路程很长,他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24个小时。早上火车到了,在火车站的时候站长看到了他,说是火车站站长,也是他们家的老熟人了。站长对波塔波夫上尉说:“在家等待你的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他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等待你的是从莫斯科撤离到我们这里来还拖家带口的一名女歌手。
波塔波夫愣住了,只是看向窗外。
“火车什么时候返程?”他问到。
“现在才早上五点钟”站长说。
波塔波夫走出火车站,穿过城市,向河边走去。
“迟到了”他心想,“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变了:不管是城市还是这条河亦或是我的家。”
他决定不进门了,只在房子附近转转,看看花园。想着在父亲印迹的屋子里等待自己的是冷漠的外人。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法忍受。最好是什么也没看见然后走掉,忘记过去!
波塔波夫在家外边踟蹰着,踅来踅去一直到傍晚。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栅栏,然后看到通往凉亭的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他呆住了,摘下帽子,心里不禁发问:怎么还是跟原来一样?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便立刻四下张望起来。一个面带无光眼神疲惫的年轻女人朝他走来。
“请把帽子带上吧,不然您会感冒的,”塔吉亚娜说到,“进屋吧。”
他一直站着没动。塔吉亚娜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领着他朝屋子走去。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波塔波夫好像听到了钟声。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屋里。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马上就领着刚进屋子的波塔波夫到厨房。他看到了熟悉的抹布和装水的罐子。一个小女孩走过来并给了他一块肥皂。
“你妈妈是谁啊?”他对这个微笑的女孩问道。
“我妈妈她觉得她是大人,”女孩儿回答说然后跑开了。整个夜晚波塔波夫感觉自己身处温柔乡。此时此刻这屋里的一切仿佛都和战争开始以前一样。正如那些琴谱还放在钢琴上,未熄灭的蜡烛还在烛台上燃烧着,照亮了这位父亲的书房。
然后他们一起走到墓地,塔吉亚娜给波塔波夫指出了他父亲的茔地。
晚些时候塔吉亚娜坐在钢琴边问波塔波夫:“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是啊,有可能,”波塔波夫回答到。他看了看塔吉亚娜,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但是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躺在父亲书房的沙发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因为在这间屋里的每一秒都是弥足珍贵的。
凌晨四点的时候塔吉亚娜敲了书房的门,并说到:“很抱歉叫醒您,但您该起床了。”塔吉亚娜•彼得罗夫娜送波塔波夫到车站。当火车要开到的时候,她拉起他的双手说道:“我们现在就像是亲人一样了,请一定给我写信,好吗?”
波塔波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几天后塔吉亚娜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这样写到:我想起来了,是的,我们见过,但是我不想您说出来。您还记得1927年在克里米亚吗?我在滨河公园散步然后认识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很快地从我身旁走过去了,我停了下来看着她,并跟在她后面。我顿时感觉到这个从我身旁经过的女孩会闯进我的生活,然后给我无限的美好。那个女孩就是您啊,我是不可能认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到哪儿就走不动道了。但是我知道的是,那应该是我找到您了。
从那时起我爱上了克里米亚,那个遇见您又失去您的地方。还好命运对我是公平的:我又遇见了您。如果一却顺利的话,我需要您走入我的生命里,是的,我的生命,她整个都是您的………
“我的天呐,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克里米亚!”塔吉亚娜低声说,“但是现在这些还重要吗?”。她放下信,看着屋外的花园陷入了沉思。
注:本文是我自己翻译的,有错误欢迎指正。
康斯坦丁·格奥尔吉耶维奇·帕乌斯托夫斯基(Константи́н Гео́ргиевич Паусто́вский)苏联作家
“人们想把一切都保存下来:不论是玫瑰,还是白雪。”
我最喜欢的作家文字简洁干练但其中的力量是不言而喻的。
图片来源于微博:俄罗斯文学b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