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正义从不缺席一样。不管两个恶棍多么自命不凡,他们最终都会被一个叫东叔的警察抓住——
吉林省四平市公安局官方抖音(抖音)号码“@四平京日”中,各短视频均说明了“天网恢复疏忽”的要旨。
严肃认真的普法态度、黑色幽默的调性,“四平警事”如同一阵旋风,俘获1300多万关注者的同时牢牢占据着抖音政务号粉丝量的头把交椅。“别人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
喜欢他们的人随处可见。
坐火车能遇到合影的、坐出租能遇到将他们的段子倒背如流的,就连到北京开会过安检,都能遇到认识他们的保安。“我是去年十月关注他们的,觉得很好笑。”来自齐齐哈尔的保安说。
4月24日,“四平警事”三位主创中的两位,董政和张浩到北京参加全国公安新媒体矩阵头条抖音入驻仪式。
不模仿、不蹭热点、只靠原创,诞生11个月的“四平警事”是同类抖音号中的佼佼者。无论是电信诈骗、冒充公务人员还是酒驾、拦路抢劫,他们都能编成59秒的短视频演出来。起承转合往往是这样的:两个笨贼满口胡说八道,一个警察默默拿出手铐,最后警察用一句话简述犯罪事实和量刑标准。荒诞、狗血、无厘头,他们在短视频中埋了无数搞笑段子,比如三亚会下暴雪、身份证可以证明身高、空调遥控器能做酒精测试。
“那时候整个抖音政务平台只有四平警事用这种风格去拍视频,所以我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四平市公安局政治宣传处辅警董政说。
去年6月,他下载并注册了“四平警事”抖音号,依靠局里同事的支持,他收获了45个粉丝。8月,四平市广播电台主持人吴尔渥加入视频团队,10月,董政在一次单位拍摄时遇到张浩。张浩当时已经是四平小有名气的演员,董政很希望他加盟但不知如何开口。有一天在同一个屋子里吃饭,张浩见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便主动问:“你是不是找我有啥事儿?”
按照张浩后来的说法,如果三个人不在一个频道,那无论怎么攒段子都不会有火花,而如果三个人一拍即合,那即便是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一句玩笑,放到短视频中也会效果显著。
他们当然是后者。
高个、正气的董政扮演警察,亲和、蠢萌的张浩和吴尔渥扮演匪徒。前者主要负责把剧情牵引到普法的轨道上,后者主要靠夸张、无厘头吸引观众目光。他们一有空就聚在张浩家商量剧情,一聊就到下半夜。也就从这时起,“四平警事”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去年年底,粉丝量从三百万猛增至一千万。董政这样形容当时的速度:“粉丝数每加一个,我后台就显示多一个,增加数到99就清零重算。我们数过,最快一次到99只用了五秒。那时我手机也非常卡,按什么钮都没用,要么重启,要么等它缓过劲来,要么干脆不管。”
成功的模式自然招来了大批复制者。不过,张浩认为,即便哪天粉丝数被其它政务号超越,“四平警事”也已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而董政则认为,是他们主创把各自的人生经历、思想、表演风格融进了短视频中,因而“别人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
“拍真了,是纪实,拍可爱了,就是喜剧”
怎样才能寓教于乐?这是2015年年底,董政开始运营四平市公安局微信公众号时,就在思考的问题。
他非公安专科类学校毕业,对于传统的警务宣传有自己的看法。“现在很多警务官方媒体出现时,都是统一的高大上的形象,传播的东西也更类似“灌输”。我就想,反正表达的是同一件事,为什么不让人乐呵呵地去接受呢?”
而在从事宣传工作之前,董政的身份是基层派出所民警。帮忙找人、找狗、找自行车;为防止精神病人乱砸东西,从早上八点半陪聊到下午四点;处理打架斗殴,被溅得浑身是血……在一线工作的三年多,他逐渐变成了一个素材宝库。他曾从老前辈那里听过一个故事。
一个瘾君子想吸毒,没有渠道买,于是就假装自己卖毒品,希望能通过买家顺藤摸瓜找到其他卖家。他去超市买了冰糖,通过网络发帖真的联系上了一个买家。买家回家一尝,马上就给报警说:“有人把我骗了,他说卖的是毒品,其实是冰糖。”最后警察把两人都抓了回来。
“我听完觉得这不是扯淡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还真有!”董政感慨。后来这些他看到过的、听到过的故事,都变成了“四平警事”的创作来源。
而如果说董政提供了真实的故事背景和细节,那么张浩就是将真实变成艺术创作的喜剧担当。
“拍真了,这是纪实,拍可爱了,就是喜剧。”张浩说。小学四五年级时起,张浩就梦想当警察,后来碍于家境和身高原因一直未能实现。后来从事喜剧表演和创作,他一直想拍警匪题材的影视剧,无奈题材报批严格,他也一直没得到机会。
在他看来,东北人爱开玩笑,本身的生活环境就容易“出包袱”,加之警匪之间具有天然的矛盾冲突,因而“四平警事”的成功具有先天优势。“我和董叔在剧中一对视,观众肯定知道我被灭了,要是换一个扫大街的,他俩一对视兴许就没这个笑点了。”
从2012年花2700块钱执导并主演网络大电影《二龙湖浩哥四平青年》以来,张浩就一直从事着和互联网、喜剧相关的工作。对于如何吸引用户目光并让对方付费,张浩很有心得。
“网络大电影播到6分钟时就要VIP收费,那你怎么让他看下去?6分钟进去之后到20分钟,他怎么还能继续看下去?”张浩说,经验迁移到“四平警事”的短视频拍摄,就是要在一分钟之内交代人物关系、讲完故事、传播普法正能量。“这个节奏挺难的,前五秒就得让人有代入感。”
为凸显笑料,主创们在视频中故意制造了不少人物“漏洞”。比如自我介绍时是四平派出所张局、102国道张道长,伪装成上级到派出所捞同伴时出示的是有拼音的、驴唇不对马嘴的移交信。
张浩说这些“爽点”看似简单其实复杂,每一个都值得推敲。另一位匪徒扮演者吴尔渥则说,未来的创作中,“四平警事”在深度上还应有更多的思考。
在团队中,吴尔渥工作室的两个朋友担任摄影,吴担任最终剪辑。虽然器材有限,但吴尔渥每次都想办法靠调度和后期弥补不足。他强调,不要被过去传统的媒体思维束缚,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可学的、技术的事情上。他引用了“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来概括他们的创作。他强调,短视频不能被流于表面的东西蒙蔽,而要更加专注于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干了一件挺正的事儿”
“‘四平警事’最想传递的就是希望大家能支持公安工作。就像东北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可能就是很多人眼中公安的形象。可是他们真的了解东北人吗?”董政说警察和民众之间不存在对立面,只是双方可以更理解彼此一些。
在成为一名辅警之前,董政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毕业生。当时他机会不错,已经获得了不少广告和影视剧的邀约。他曾拍摄一个关于酒的广告,在2003年皇家马德里足球队中国行活动期间,该广告曾随球队新闻在电视台滚动播出。董政以为自己会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然而,突如其来的厄运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2011年4月下旬,董政的父亲,一名从业三十年的老警察,早晨上班时突发心脏病过世。当时他离退休只差一个月。“这一个月他还有些工作没做完,那就让儿子用十年补上吧。”一个月后,原本决定回北京做演员的董政通过辅警考试,正式上岗。
以前他只会埋怨和父亲相处时间少、从小到大只在他第一天上学时接送过,但开始做一线民警后,他突然理解了父亲的辛苦。
“逢年过节,大家都放假的时候,警察是最忙的。在基层,晚上经常值夜班,人就容易神经衰弱。比如凌晨三点半突然来个电话,你能感觉到脑袋的血管和心脏都在咚咚咚得跳……半夜有人敲派出所的门,可能就拿一把刀顶着,所以你必须立刻把身体机能调整到一个什么都能应付的状态。”董政说。
他看过一个统计,1980年到现在,四平市每年都会牺牲一个民警,而因为父亲的缘故,他每次看到警察因公殉职的消息都会非常悲伤。他说,每个警察背后都有一个无法顾全的家庭,而如果普法工作能更到位些、犯罪率能下降些,或许执法人员的压力也会减轻些。
在董政眼中,抖音短视频确实帮助警察解决了普法工作中传播度、接受度和互动性的问题。他说:“现在是网络时代,你要让几亿人知道的话,就必须通过网络宣传。另外,警务宣传最重要的是提示、预防而不是打击,公安机关工作做得最好时是城市没有犯罪、警察都下岗。所以让更多年轻人接受普法教育,以后犯罪率可能就会降低一些。”
他无法印证“四平警事”到底起到了怎样的普法效果,不过在他生活在,倒真的遇到过不少从中学到法律知识的人。
有一次他去中国警察网参加会议,出租车司机正好是粉丝,抢劫、入室盗窃、假冒警察有怎样的后果,有些条款董政自己都记不清楚,司机却条条框框都记得。
董政希望,观众能通过那些诙谐的故事守住法律的底线,而不仅仅是记住几位主创。
这个想法和张浩一致。作为演员和导演,“四平警事”确实增加了他的曝光量。他扮演的负面角色相当深入人心,以至于走在四平市的商场里,迎面对视的女士会下意识地捂紧包包。不过,演艺道路的拓宽并不是让张浩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年少时看港片,他喜欢影星狄龙那杀伐凌厉的身手,长大后他将之理解为侠义。
参与“四平警事”的拍摄,他就觉得“干了一件挺正的事儿”。
“我再也不闯红灯了,再也不酒驾了……”后台的这些留言让张浩感觉比拍戏赚了钱还开心。
他说自己不想做一个“靠钱就能摆平”的土豪,而是想做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他热衷于谈起四平“英雄城”的别称,也欣喜于自己能在每一部作品中提到这座城市。“所以‘四平警事’让全中国又一次知道了四平,这也是我的爽点。”张浩说。
发展至今,“四平警事”早就超过了当初的预期。可正如大多数账号都会面临粉丝增速问题,“四平警事”现在也让主创们感受到了压力。张浩说:“ 第一就是在风口浪尖、骑虎难下,粉丝越多,肩膀越重。”董政说:“1300多万粉丝,少一个都心疼。”他们深知,观众的笑点如同胳肢窝,挠久了都会脱敏。眼下,他们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保持新鲜度、如何在观众厌倦之前不断推陈出新。
按张浩的想法,依靠后期剪辑变换叙事节奏是一种方法,而按董政的想法,前期积累了粉丝基础,后期就要讲更多警察的故事了。
今年,距离十年前董政许下的“十年之约”还剩两年。被问及之后的打算时,他说得看“四平警事”的发展状况,当然最主要的——他说——别给我爸丢脸。又问:“你父亲对你产生了哪些影响?”他说:“一定要做个正直、善良、对社会有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