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Sir毫不夸张地说——
它是21世纪最具争议和话题性的电影之一。
来自俄罗斯,亮相于刚过去的柏林电影节。
“载入史册”“改变电影”“世纪最佳”“太牛逼了”……
这是部分影评人对它的赞誉。
《卫报》在严苛的metascore网站上打出满分:
电影通过怪诞的方式向我们展示——
在极权社会中,常态和变态,平庸和荒唐,人性和非人性是如何共生的。
但很快,毫不客气的批评出现。
说它“形式大于内容”,说它“艺术凌驾人权”。
《好莱坞报道者》打出不及格分,给出差评:
氛围大于戏剧,引人入胜的概念无法掩盖其电影性的虚弱。
后院也跟着起火。
五位俄罗斯媒体记者联名向柏林电影节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质疑电影节将其选入主竞赛单元的决定。
主要针对电影中真实的虐待和性爱场面,以及牵扯出的一系列伦理问题。
到底是艺术的革命,还是道德的扭曲?
是神棍,还是神作?
今天就跟Sir一起,走进这部必定载入史册的电影——
《列夫·朗道:娜塔莎》
DAU. Natasha
△ 以下简称《DAU》
电影最大的噱头,是它的制作方式。
又被称为「斯大林式楚门的世界」。
你没看错。
一位历史领袖,一部美国电影。
两个看似不相关的词汇,组成这部《DAU》的幕后传奇。
电影立项的故事就足够神奇。
导演最初计划,是拍摄一部常规的传记片。
关于前苏联诺贝尔奖获得者,列夫·朗道,号称“世界上最后一个全能的物理学家”。
其人生经历足够辐射出一部时代史诗。
此人4岁就能阅读书籍,12岁学会微分,13岁学会积分,有人说“数学思维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1937年,他学成回国担任苏联科学院物理问题研究所的理论部负责人,仍逃不脱政治运动的清洗。
1938年,在“大清洗”运动中被克格勃抓进监狱,一年后出狱,奄奄一息。
1962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席。
1968年列夫·朗道在莫斯科逝世。
电影在筹备阶段手笔很大。
花了大价钱,在乌克兰原样复刻斯大林时代的城镇,以及列夫·朗道在莫斯科的秘密研究机构。
面积达12000平米。
从建筑风格到流通货币,乃至马桶下水道发出的声音,都尽可能接近时代的回响。
导演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
保留战斗民族传统,是位狂人。
新人鬼才导演,在此之前只拍过一部电影。
一切都从他疯狂的想法开始。
片场初具规模之后,他不顾投资人抗议,彻底推翻了之前的计划。
他不只要拍电影,还要超越电影。
他预谋在这片在欧洲最大的片场中,创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社会实验。
至此,《DAU》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颠覆着传统的电影制作方式。
先说演员。
2009年,剧组招募了400名演员,1万名群演。
大多数人都不是专业演员,而来自各行各业。
有艺术家,有清洁工。
有获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有触犯法律的新纳粹分子。
这几天因为搭档乌雷去世,而在微博刷屏的行为艺术家玛利亚·阿布拉莫维奇,当时也客串了一个角色。
再说表演。
不是专业的,那要怎么演?
导演给出的解决方案是:用体验生活代替刻意表演。
演员被告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严格按照前苏联的规则生活。
不许使用手机,不许说出超越语境的词汇。
穿着当时的衣服,使用当时的货币,物质匮乏、受到监听。
片场甚至有一套自己的时间系统。
在两年多的拍摄时间中,演员们度过了1938-1968年。
衣着、发型,乃至生活用品的包装,都根据史料按时间进行更新。
真实和虚构交叉感染。
扮演列夫·朗道的著名指挥家特奥多尔·克雷提兹在采访中说:
“关键是,如何同时成为你自己,又不是你自己。”
演员们就这样在人工搭建的“平行世界”里,虚拟创造的角色身份下,社交、恋爱、做科研甚至结婚生子。
顺便,拍摄电影。
最后说说剧情。
《DAU》是没有剧本的。
导演不会亲自下场指导每一位演员。
而是在场外给关键演员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任由事态发展。
导演会在片场播放压抑的音乐,营造出“老大哥看着你”的压迫感。
据说导演会安排把一位男演员灌醉,让他和一位女演员发生真实的性行为。
他要拍摄的,是极端环境下人的真实反应。
按照制片人的说法:
DAU是一个观察人类本性的显微镜。
在架空的地方,人类的行为得以释放。
仅有三个人的摄影团队只会以游荡的方式记录下某个人物、某个事件。
尽管摄影机记录的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超过700小时的影像素材,和8000多个小时的对话。
最初传记片《列夫·朗道》本该是导演伊利亚的第二部电影。
谁曾想。
他一口气制作出了13部电影。
有的甚至长达9个小时。
《列夫·朗道:娜塔莎》是整个《DAU》系列放出的第一部电影。
相当于《黑寡妇》之于漫威宇宙。
Sir和大多数人一样,还没有机会看到成片。
但从三段片段和影评中,大致了解它要讲述的内容。
故事的主角娜塔莎,是科研机构餐厅里的服务员。
身穿黑色制服,日常就是打趣另一位年轻的女同事。
告诉我你在十七岁的时候怎么成为一名妓女
娜塔莎年近中年,和机构中的一些已婚男子不清不楚。
一次狂欢过后,她和一位法国的科研人员发生了关系。
短暂的浪漫,带来的却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法国科学家的敏感性,娜塔莎被带到安全部门进行了一系列残酷的讯问和虐待。
直到被击溃、驯服。
不难看出来电影想要传递的主题:
极权主义对人性的侵蚀。
并不新鲜。
但真正引起争议的,是电影的表现方式。
片中所有的性爱和虐待场面,都真实地发生。
娜塔莎的扮演者曾是一位性工作者。
而严刑拷打她的军官的扮演者,是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中校,曾服役于哈尔科夫监狱在西伯利亚设立的拘押所。
据前方线报,有人在观影过程中因不堪忍受提前离场。
《综艺》杂志在影评中写下这么一段话:
当娜塔莎被她所服务的科学家和军官交替诱惑和虐待时,她在屏幕上呈现的苦难感觉是如此真实,剥离了传统戏剧的表演感——这份真实令人不安。
面对众多质疑,导演伊利亚如此回应:
“当然这其中有暴力,但是和历史上不一样,我们的暴力是被严格控制的。”
娜塔莎的扮演者,曾经是位性工作者,被问到大尺度场面的拍摄过程她这么回答:
“我们没有剧本,那并不是照着台本表演出来的。我们按照自己生活的方式生活。可能看上去有些恐怖、具有压迫性;但是我们爱过、恐惧过、有过许多的感情,我们在真实地生活。”
尽管导演声称所有演员都是自愿的,可以随时离开,随时叫停拍摄。
但问题是在一个几近封闭,模拟极权社会的环境中,他们还残存着多少自我意志?
真实和艺术真实。
尺度在哪?界限在哪?
《DAU》算不算一场电影的革命?
目前无法看到成片,不能进一步讨论。
但从这次《DAU》引起的震动,Sir隐隐察觉到一种趋势:
世界电影正在酝酿着变化。
不管是技术、观念,还是长久以来的某种约定俗成……
在2019-20年这个节点尤为明显。
比如——
戛纳电影节和奥斯卡首次把最佳影片颁给了韩国影片《寄生虫》。
威尼斯电影节第一次把最佳影片颁给漫改电影《小丑》。
再比如——
李安醉心于120帧4K 3D,一部口碑、票房都不尽如人意的《双子杀手》,引爆关于故事和技术、电影感和沉浸感的大讨论。
再加上今天说的《DAU》系列。
令人咂舌的制作和尺度,在震撼和震怒中冲击着电影的定义。
前两者让我们重新思考:
什么是好电影?
后两者让我们在疑惑中不得不追问:
什么才是电影?
如果你此刻也正在思考这些问题,Sir期待所有毒饭留言说出你的想法。
我们评论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