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古典小说你没有太大的兴趣,读过几遍《水浒传》,都是走马观花,忽略了书中描写人物的许多细节。
譬如宋江,你在一篇文字里写到过他,“在宋江酒楼,你仿佛看见赤发鬼刘唐风尘仆仆随着宋江进了酒楼的雅间,宋江慌乱地留下了一小锭金子和晁天王的书信后,就匆匆把刘唐打发走了。怕别人看见他和梁山盗贼有来往,及时雨宋江连让远道的朋友喝杯酒的心情都没有了。宋江也是匆匆离开酒楼的,走出酒楼的那一刻他不忘回头打量酒店里喝酒的那些人,没有注意他的人,刘唐的背影也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宋江用右手抚了抚心口,他没有想到不久后他正是用抚心口的右手结束了阎婆惜的性命。”(《明清一条街》)
你对宋江没有太好的印象,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虚伪的东西,你总觉得他的“及时雨”称号是浪得虚名,所以你写宋江和刘唐的相见只关注了他的慌乱,忽略了他待客的礼数。其实,在宋江酒楼,宋江对刘唐的款待还算热情。
书中写道:“(宋江)随即便唤量酒的打酒来,叫大块切一盘肉来,铺下些菜蔬果子之类,叫量酒人筛酒与刘唐吃。”(《水浒传》第二十回)
虽然刘唐事先付了酒钱(书中写道:“宋江教量酒人来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在此,我明日却自来算’。”),虽然宋江在慌乱中招待刘唐吃酒的时间很短,虽然宋江没有豪气地端起酒杯,但他还是尽了待客的礼数。
宋江生活过的郓城县离你生活的小城很近,现在郓城县郓州宾馆里还保留着乌龙院的一口井,井前有一石碑,是郓城县文物管理处立的,碑文写道:“乌龙井,在原乌龙院。乌龙院为宋江寓所,即《水浒传》中宋江杀阎婆惜之地。”
很短的碑文里溢满杀气。
那么,宋江为什么要杀阎婆惜,杀曾经和他缱绻过的“惜儿”。
关于阎婆惜的出身,书中这样写道:“(阎婆惜的父亲)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
由此看来,阎婆惜不是一个幽闺里的小家碧玉,而是一个风尘女子。
一家三口在郓城投亲不着,阎公又生了病,很快死掉,无钱发葬。有热衷于牵线搭桥的王婆帮阎家母女找到及时雨宋江,宋江随手替她们买了一具棺材,又给了十两银子,替阎婆母女解了燃眉之急。
那阎婆十二分感激,看宋江出手阔绰,为人侠义,便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宋江经不起撺掇,也就答应了下来。“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书中明说:“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的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枪使棒,于女色上不十分紧要。”宋江对阎婆惜的慢慢疏远给张文远的出场留下了空间。
宋江的同事张三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小鲜肉一枚,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又比宋三郎懂风情。自然和阎婆惜很快打得火热,宋江心里憋了一口恶气,只是无处发泄。
故事继续向前推进。
回放一:刘唐给宋江送来了梁山好汉的一封信和一锭金子。
回放二:视宋江为摇钱树的阎婆,死拉硬拽地,将宋江拽回家,打酒买肉,要宋江和阎婆惜共进晚餐然后同床共枕。
回放三:宋江和阎婆惜各怀怨气,无眠的宋江和阎婆惜拌起嘴来。宋江大怒而去,却将一个招文袋忘在床头。
回放四:阎婆惜起身解衣睡觉时发现招文袋里的金子和书信。
回放五:宋江回来找招文袋,阎婆惜不给,宋江舍命相夺,阎婆惜死也不放,又口出狂言,宋江提刀怒而出手。
回放六:阎婆惜的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
一位看官站出来大喊:“杀得好,宋三郎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自己的宠物被别人霸占忍气吞声多时,又被阎婆惜一逼再逼,是可忍孰不可忍”。
另一位看官站出来说:“阎婆惜好可怜,宋江不爱她,她也不爱宋江,却还要属于他,书中都说了:原来这色最是怕人。若是她有心恋你时,身上便是刀剑水火,也拦她不住,她也不怕;若是她无心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她也不睬你。常言道:‘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阎婆惜不是娼妓,她也想拥有自己的真情。”
但不管看官们怎么说,宋江还是把阎婆惜杀了,杀得义无反顾,杀得酣畅淋漓,怒气一刀,恶气一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好一个黑三郎,好一个及时雨,全不懂怜香惜玉。
你走进乌龙院,看见宋江满身是血地从二楼走下来,满脸的无奈和迷茫。夜风吹着他的头发,让他发热的面孔慢慢冰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