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
陈飞
2017年9月26日，全国检察机关智慧检务工作会议现场连线吴中区检察院，陈飞担任讲解员。
2018年7月，全国检察机关科技装备展智慧公诉吴中区院展区，陈飞演示苏州的单轨制办案模式。
组织学社干警环太湖骑行，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当自主挖掘线索的办案框架成为历史，如何在检察机关转型发展中谋求基层检察的变局？”
“当技术革新已渗入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如何切准时代脉搏，实现检察履职和智慧应用的无缝对接？”
“当奔涌的‘后浪’成为检察‘推背感’的力量来源，如何用文化的力量引领年轻人实现价值认同？”
担任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检察院检察长八年来，陈飞始终在思考着这三个问题。
2019年，在苏州市检察院的扫黑除恶新闻发布会上，一则案例标题吸引了众多记者——《一场没有打起来的聚众斗殴牵出的恶势力犯罪集团》。此案中，一伙人从三辆车中下来，手持钢管、砍刀，朝一辆轿车围去，轿车中人见状驾车逃离。这伙人仍持械追赶，见赶不上，立刻返回车内开车追赶。后来，轿车被三辆车中的一辆撞击，损毁严重……
曾经，这起案件的定性讨论会上争论激烈：“很明显没发生斗殴事实”，“我觉得聚众斗殴明显不构罪……”
洞若观火，纤毫毕现
在争吵声中，陈飞认为，应将现场监控视频清晰化处理后再作分析。大家重看视频时，陈飞发现视频中人拿的刀特殊，放大一看，这是短柄长刃翘头的“关公刀”！
因未产生械斗，侦查机关移送的案卷中并没有刀械图片，陈飞指示第一检察部副主任袁灿华一定要补证：“应该沿着寻衅滋事这个路子走，看看是否具备黑恶势力特征。”后来，袁灿华采用剥洋葱式的办案思路，通过“持刀马仔”挖出了恶势力集团首要分子等3人，起诉犯罪集团成员14名。
2020年3月15日，徐天兴等15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一案进行二审公开宣判，判处组织者、领导者徐天兴有期徒刑二十五年。这是一起被中央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督导组关注，并被江苏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挂牌督办的案件，陈飞是公诉人。
案件的办理过程“非常煎熬”，200多本卷宗，3个月实质性提前介入，2.3万字起诉书，70万字审查报告……团队成员朱媛媛还记得案件总结会上陈飞说的话：“这样的案件不是每个公诉人都能遇到的，经历它，本身就是一种成长。”
案件的前期侦查显示，徐天兴以经营的果园为根据地，多次组织实施开设赌场等违法犯罪活动。为索债，他组织小弟到村干部儿子婚宴现场持刀殴打他人，让小弟到村干部家门前摆放花圈、抛撒冥币，甚至指使组织成员挖掘他人亲属坟墓并丢弃骨灰盒……但徐天兴和小弟们已形成攻守同盟，口供难以获得。
证据是案件的基础，陈飞组织团队悉心梳理200多本卷宗，向侦查机关发出书面补证提纲19份200余条。在此基础上，他推翻先期对涉黑财产的认定，将果园纳入了“打财断血”的对象。
朱媛媛还学到了更多东西，比如不能满足于就案办案，陈飞说黑恶势力背后一定有“故事”，让大家挖一挖。没想到还真挖出了“保护伞”。
陈飞善于搭建平台，获评全省十佳法学社的“穹隆法学社”是他一手创办，每次学社研讨司法动态或者疑难案件，他都坐在台下聆听。这些年，吴中区院办理的太湖西山垃圾倾倒案被最高检评为优秀挂牌督办案件、“名流汇”非法利用信息网络吸贩毒案入选最高检两会报告——年轻的办案尖兵正在成长。
陈飞曾在反贪战线奋战了18年，他带的团队还曾获评全国十佳反贪局。
吴中区院办公室的张峻琦曾在反贪局工作，在一起房产管理局干部受贿案中，他见识了陈飞的洞察力。因嫌疑人拒不交代，案件一度陷入停滞，线索为零。陈飞知晓后，让技术部门采集电子证据，之后在电脑前翻看复原的通信信息。一条短信引起了陈飞注意——“小卢，孩子放学帮接一下”。“小卢是谁？”他把张峻琦叫来，让他根据电话号码研究“小卢”的身份，结果显示是位房产中介。“房管局领导怎么会让房产中介帮自己接小孩？这不合常理啊！”审讯人员向嫌疑人抛出了对“小卢”身份的质疑，对方发现对自己行贿的关键人物被盯，心理防线崩塌，如实交代了犯罪事实。在场的承办人惊叹，“这个细节我们都看到了，可没人抓住！”
陈飞认为，反贪办案是体验“从无到有”的挖掘感，而公诉办案则需培养“从有到优”的证据优化能力。全院六个业务部门，他直管一个。但凡分管部门的案件讨论会，他从不缺席。
“网红”塑造者
吴中区检察院有面墙，整墙被“人文吴中，智慧检察”八个蓝色大字占领，落款是“2012年10月”。这是陈飞为这个集体擘画蓝图的记号。
今年4月，在陈飞获评江苏政法系统先进工作者的推荐语里，有三个词——“敢想敢试、真抓真用、恒心恒力”，这也是对他探索智慧检务的中肯评价。
陈飞从不掩饰自己对思考的执着，吴中检察和“智慧”发生碰撞的由头，是他阅读的一本杂志。那是2012年的一次出差，杂志上有一篇题为“智慧资本”的文章，这位深耕吴文化的检察长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兵圣孙武。春秋末期，孙武正是在吴中穹窿山上写出了《孙子兵法》。这不正是吴中悠久的智慧资本么？陈飞想，用兵谋略需天然之智慧，检察发展也可借力时代之“智慧”。于是整个旅途，他都在思考如何用“智慧”武装检察院。
2017年9月26日，全国智慧检务会议在苏州召开，现场展示环节的C位主角，就是吴中检察院。那场由陈飞担任讲解员的直播吸引了来自全国3481个检察院、6.4万检察干警同步收看，堪称一个基层检察长的“高光时刻”，这家因“网”而“红”，注重网信建设的检察院由此为人熟知。
其实陈飞上任的第一件事，就创了个全国之先，还引来了《人民日报》报道——2012年8月14日，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人民检察院刑事执行检察科揭牌。这是全国基层检察院成立的首个刑事执行检察科室。陈飞在新刑诉法修改中敏锐地预知了刑事执行检察工作将取代监所检察的未来，他决定着手牵头研发羁押必要性审查评估软件。
摸对第一块石头，过河就有了底气。这些年，为破解检察工作难题，吴中区院自主研发、率先使用的办案系统多达18套，对一个在编干警仅60多人的小检察院来说，这个数量堪称惊人。
他们按照国家三类实验室标准建设的电子物证实验室，成为办案利器；穿着检察制服的案管机器人吴小甪成为接待大厅团宠，高效服务和亲民可爱兼备；公益诉讼线索挖掘难被顺利破题，民行舆情监测平台为全国首创……2016年发生的太湖西山垃圾倾倒案，又让陈飞迅速意识到必须建立无人机飞行团队，开展精准取证。他鼓励年轻人去学习无人机驾驶技术，十多名来自民行、技术等部门的干警都被送去了培训班。
春种秋收，稇载而归。全国检察机关智慧检务工作会议召开在即，吴中区院毫无意外收到了橄榄枝。会中，以吴中优越的技术基础为载体，全市及全省的智慧建设成果如“苏州政法信息综合管理平台”“苏检掌上通”“苏检e访通”、司法警务综合管理平台、案管大数据应用平台、“案管机器人”办案智能辅助系统等软件系统被充分连线展示。这个把智慧做到极致的样板单位，一夜间被全国记住。
陈飞年轻时在反贪工作，熬夜时吸烟提神。后来他戒烟多年，他说有两次没忍住，一次就是筹备智慧检务会议。
接到会议通知时，仅有两个月准备时间，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是要给全国同仁线上观摩的一场“智慧大秀”，他懊恼于这几个问题：现场连线要连什么？“现场感”和“可视化”如何实现？智慧检务4.0的成果，需要展示什么？重点展示什么？一切的核心和关键，是一部完美的连线脚本。
“从智慧检务4.0的四梁八柱式大体系，到走楼层看系统的参观版，再到重写5次的情景剧版本，直到锁定了记者采访式的最终版本，我们的稿件经历过四个体系的重大变动，删改就有四五十次。”陈飞回忆：“天天忙到半夜。”
技术科的牛丹丹还将无人机放飞，用俯视视角拍摄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楼，“这两个月，我们的灯光是吴中夜色中最亮的星。”
每天吃盒饭、日日为准备脚本和讲解而反复琢磨的两个月，都为全面展示“三位一体”智慧检察院聚集了足够能量。那一次，陈飞专业而从容的解说令所有人印象深刻，付出的代价是“两个月瘦了八斤”。
优秀者从不留恋脚印。现在，陈飞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是点开最新研发的“案件分流系统”，对案件信息流转提供意见。平台可筛选并推送出符合民行、控申、执检等业务规则的刑事案件线索，实现“富矿”的共同挖掘。如今，全院的案件都逃不过他的关注，平台里已累计了200多条来自他的评论指导。
“你们这帮鬼”
吴中区院很多人不约而同在微信里收藏了一首诗：“食堂的红烧肉，时时勾引着我的牙床，办案区的泡面，在我的舌尖荡漾……”诗里有一段是写陈飞的，写得惟妙惟肖：“夜跑归来的陈检，又在指挥室里翻账：你们这帮鬼，怎么学都不像。”微信下面获赞最多的评论是——“你们这帮鬼”太传神了！转隶时，这首诗被发在院里公号上，刷爆朋友圈。
苏州方言里，“鬼”是对“小鬼头”的昵称。自从陈飞2012年履新到吴中区检察院，这些“小鬼们”拔节成长，如今，院领导班子和部门负责人几乎都是80后。
在他到任吴中之前，院里的自侦业务处于全市队尾，他决定手把手教年轻人如何办案，带大家琢磨如何从无到有抓线索，如何抽丝剥茧挖细节——他把指挥室当教室，把账本当教材，2013年开始，吴中区院的反贪案件数据连续三年在全市名列前茅，还多次获评全市先进基层检察院。
政治处主任黄芹说：“转隶后大家都需要适应期，对陈检来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批苗子，打开了办案局面，大家一走，像是挖走了他的心头肉。”“小鬼们”走的那天他没送，他不自觉地走到侦查指挥中心，一个人坐了很久。虽然不舍，但他非常清楚，要撬动吴中检察发展的引擎，应该在更多领域下功夫，提升队伍的整体实力。
2019年，吴中区院办理了一起倒卖文物案，明朝嘉靖年间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董份墓志铭被盗，墓志铭为万历年间王锡爵、申时行、朱国祯三位首辅撰文，属国家三级文物。陈飞认为，文物这类相对“冷门”的国有资产保护现状值得关注。后续半年，他带动大家思考如何从小案件中深挖大意义，通过公益调查等程序对“吴文化”开展长效保护，他推出“吴文化检察公益保护行动”，对辖区20多处古墓葬进行调研，还会同苏州市考古研究所及苏州广电联合推出节目《文物的名义》，聚焦文物保护。
“他总是在盘活我们的思维方式，引导我们去把每一个线索‘啃’到极致，大家很喜欢和他讨论工作”，从事民行工作多年的赵芙蓉说。
有个现象颇有意思，陈飞组织的检察长办公会几乎没有仪式感，更像在开“流水席”。大家坐下将议题一抛，陈飞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不时发表意见，相关人讨论完自然而然地离开，提到哪件事就喊上哪个人，各环节衔接得毫无程序感，没有客套，但笑声不断。这种对领导敬而不畏的交流气氛，是吴中区检察院鲜明的特征。综合部门的办公室在陈飞隔壁，有天，因为一件事办理不及时，“小鬼们”很紧张，陈飞非但没有批评，还表示要送份礼物给大家。后来“小鬼们”收到一幅苍劲的书法，上书三个字——“马上办”。后来他看格言上墙的效果不错，决定一碗水端平，又到刑检部门挂了一幅，上面也是三个字——“不将就”。
没架子的陈飞有一张公认的完美工作照，身着制服的他步伐带风，面露微笑，左手正指着什么。一个年轻的中层给照片加上了那句“你们这帮鬼”后发到院里的微信群，群里瞬间活跃起来，这张照片现在还被大家津津乐道。
院里的很多人说，他们的检察长“心软”。陈飞说自己最大的快乐是和年轻人在一起。他认为提升文化和检察的共融性，是一个检察院应有的精神力量，哪怕一个人年龄渐长，都应该找到自己少年的激情。很长一段时间，“集雕花楼之精致、融穹窿山之智慧、汇太湖水之广博、存香雪海之风骨”这四句精致的“检察品格”文案霸占了吴中区院的网站题头，吸引了众多点击。陈飞认为，“近年招录的青年干警大多不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我们将吴文化融入到检察工作中，让干警喜爱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感受到吴中世代传承的奋发精神，他们守护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检察实践才能更有作为。”
走进吴中区院，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文化气息。“尚智、正行、敬法、致知”的院训浮雕、中西法制史名句法墙等元素自然地融入雅致的新苏式环境，连食堂的墙上都挂着一幅幅太湖水八仙的水彩小品。干警说：“走进大楼，有法律人的归属感，有吴中人的精致感，更有吴中检察人的幸福感。”回看来路，你会为自己而骄傲。
这八年，在他的引导下，“走读苏州”系列活动上线；足球赛、篮球赛、亲子拓展的举办，是为提升团队凝聚力；办公楼的后院甚至还留了一块地让干警们可以认领小小“责任田”，体验农耕之味……
这个备受干警喜爱的检察长在办公室门前挂了一幅油画，画中白桦树并排而立，它们代表了一种精神：屹立不倒，凝聚成墙。
来源：检察日报 张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