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派新闻记者庄海岸通讯员罗安平实习生许晓彤陈宜川成员姚娟何新宇。
成都人民公园新海路运动纪念碑下的广场,左转通过小路,是藏在树荫下的另一片天地,隐蔽很热闹。
来到这里的人们只有一个目的——相亲。2005年,人民公园还没有如今这样多的游客,作为成都内环唯一一座城市公园,它是许多退休“老成都人”日常娱乐的去处。那些操心子女婚姻的家长们熟络起来,时间一长,成都市区内最大的相亲角也在人民公园逐渐形成。
相亲角不止为了年轻人,也有老年人的一片天地。“老年相亲角”的老人,自然而然地和那边正为儿女操心的老人们划分开来。他们三五成群、相互交谈,有的四处张望,逢人便笑;有的只是安静坐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相比之下,老年相亲角少了年轻人的扭捏,也无需别人代劳,并不遮遮掩掩。他们多不谈婚姻,只求陪伴,既现实又单纯。但在老人相亲市场里,找个伴儿并非易事。
“我就是很孤独,想找个伴儿”
老孙今年65岁,他站在相亲角的林子附近,不时打量着路过的女士。离婚后,他一直想找个老伴儿,“一个人它不叫生活嘛。”
年轻时,老孙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因此十分注重另一半的仪表。“我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他对此毫不避讳。
他手机里留存着前女友的照片,对方身穿花色连衣裙,打扮精致,照片里要比老孙说的实际年龄显得更年轻一些。
受访者老孙手机里还保留着前女友的照片。 许晓彤 图
老孙说,离婚以后,他谈过两次恋爱,被其中一个骗了钱。女方说打算开店,连续几次找他借了几万块钱后,人就消失不见,微信拉黑,住所无人。“她没得底线,我也没得底线,图她漂亮嘛。”说起自己的被骗经历,老孙点起一支烟。
刘道宏今年83岁,当了大半辈子的中学老师。他坐在距相亲角几十米外的石凳上,眯着眼睛,不时扶一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向身边人滔滔不绝地讲着历史故事。偶尔接上一通电话,眉飞色舞间就接受了一场饭局邀约。
家在北方的刘道宏已来蓉多年,虽操着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但细细听来,其间依然带着些许乡音。老伴儿去世几年后,刘道宏通过相亲的方式认识了现在的对象。
受访者刘道宏在展示其以相亲角为灵感原创的诗。 贺欣雨 图
“我很爱我的太太(亡妻),很爱的。”说到这里,健谈的刘道宏忽然有些无措。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说:“但还是要生活下去,一个人生活是很难的。”
与现在的对象熟络后,刘道宏发现对方的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在家卧床休养。喜欢到处游玩的刘道宏,只好依旧找朋友作伴。
时间慢慢过去,和现在的对象在一起已经半年多,刘道宏不再纠结,对他来说,如今的状况已经比回了家要一个人面对空落落的房子好得多。
我国正面临人口老龄化的严峻形势,空巢老人成为需要重视的社会话题。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目前,国内60岁及以上的人口达2.64亿,其中有40%以上的老年人过着子女不在身边的“空巢生活”。80岁的成都人黄文英,一个人住在养老院的单间,每个月要交三千多元的费用,她一次性就交了八万多,可以住两年。
黄文英常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这看起来为她增添了一些知性气息。她喜欢住在养老院,吃穿用度都很方便,也不用让唯一的女儿为自己操劳。但是年纪一大,睡眠变少,时间就被拉得无限长。看日出,看日落,看到别人都是两人结伴住在养老院,黄文英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我就是很孤独,想找个伴儿。”黄文英坐在窗前,通过微信对一名婚姻中介的“红娘”说。
人民公园相亲角整改前,悬挂在相亲角中的老年人征婚启事(部分)。 许晓彤 图
“不想多一个包袱”
陆梅是一家婚介公司工作人员,办公室在成都人民公园附近。她说,即使婚介服务需要收费,报名的老年人也不少,“老了有钱了嘛,给自己花更舍得些了。”
受疫情影响的这几年,不让发传单,也不能在相亲角摆摊。陆梅就进行线上宣传,她说“必须有抖音快手”,“有时候广告打多了会被封号,但封了就换个号码继续呗。”
陆梅说,疫情不严峻的时期,她们每周都举办关于老年人的相亲会,新老会员均可参加,每人收费9块9。本着“少而精”的原则,一场相亲会只有20人左右,“人太多认识不完,少一点容易熟起来。”
陆梅发现,相亲会上老年人配对的成功率并不高。但见得多了,她也总结出一些老年人择偶时看重的标准:首先是经济条件。有没有退休工资、退休工资有多少、有没有房产,是老年人相亲时最先问的问题。年轻人更在意的学历和工作并不是重点,大多数老人只要求对方能认字、退休后依然有收入保障即可。
其次就是身体健康。来相亲角的老年人都只为寻一个伴,平淡地过日子,谁也不想多一个包袱。
80多岁的朱建勋是陆梅的老客户。去年,朱建勋生了一场大病,手术结束没多久就让儿子带着自己找陆梅,催促陆梅给自己匹配对象。
安排相亲那天,屁股刚坐到板凳上,还没开始自我介绍,朱建勋两手扶住拐杖,低下头就开始咳嗽。每讲四五句话,朱建勋就要咳一次。陆梅说,相亲过程中,女方始终保持着礼貌,没有显露出多余的情绪。但等朱建勋离开,她还是对陆梅摆了摆手。陆梅知道,对方是在说“算了算了”。
不便明说的隐匿话题
老年相亲市场里,有摆在明面的条件,也有不便明说的隐匿话题,比如“性”。
美国“国家社会生活、健康和老龄化项目(NSHAP)”研究者发布的有关老年人性相关问题的研究论文。 截屏自论文-Waite,Linda,J.,Laumann,Edward,O.,Das,Aniruddha,Schumm,L.,Philip.《Sexuality: Measures of Partnerships, Practices, Attitudes, and Problems in the National Social Life, Health, and Aging Study》. Journal of Gerontology(2009)
黄文英就曾遭遇“性”问题。她虽然身体健康,生活有保障,但陆梅一直没有成功为她匹配到合适的对象。“她想找个人跟她住在养老院,别人都不愿意,太贵咯。”陆梅说,“有过一个,后来还是黄了。”
陆梅说,男方姓赵,不比黄文英大几岁,独居。就在她以为黄文英可以和恋人安心地在养老院度过余生时,黄文英又打来电话:“再重新给我找个老伴儿。”
住在养老院的黄文英和赵大爷和睦相处了半年。黄文英称,有一天,赵大爷把她拉到护理床一旁,想要说些什么,但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最终赵大爷开口说,自己有“那方面”的需求,想要她配合。
听到这话,黄文英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不适。虽然年轻的时候过着正常的性生活,但随着年龄增大,黄文英说她早已将这档子事淡忘。变为由七开头的年龄后,她更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不过,考虑到找到眼前这位恋人不易,她无奈地接受了对方的请求。她说,持续了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染上了病,等赵大爷再次提出请求时,她毅然拒绝了。请求遭拒的赵大爷后来结识了另一位对象,并搬离了养老院。
“我倒在屋里头没人知道怎么办?”
太阳快要落山,相亲角依然人头攒动。
余英华穿一身灰色西装,戴一顶白色礼帽,安静地坐在相亲角的长椅上,身旁坐了位看上去年龄相仿的老人,除了偶尔对视,两人并无交谈。
余英华手里拿着一张四开大的征婚启事,纸张看起来皱皱巴巴,或许因打开又合上了太多次。上面写的是余英华的个人信息和择偶标准:
86岁,大学文化,曾是省级机关处级干部,成都市内多套房产以及每月六千余元的退休工资。对于择偶标准,他只写了五个字:医、教、干优先。
在征婚门槛不低的相亲角,这样的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少人围到余英华身边,八卦也好、出主意也罢,总之,看热闹者多。一位中年女士看到征婚启事后,蹲下来对余英华说“你这个条件就莫找老伴了,找保姆还容易一些,又不用担心财产分配”,说了几遍,侧着耳朵的余英华才听清。但他只是摇头,反复念着“不找保姆……不找保姆……”而被问起为何一定要找个老伴时,余英华脱口而出——“我倒在屋里头没人知道怎么办?”
在余英华旁边站了许久的李建国有些不耐烦地说:“他都在这(相亲角)待了两年了,年纪太大、要求太高,又不想多给零花钱,就相到现在嘛。”
60岁出头的李建国曾是一家工厂的经理,同许多中老年男人一样,他穿着略显紧身的T恤,背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
目光从余英华身上收回来,李建国饶有兴趣地展开话题,“我现在有四个女朋友,但是我不晓得选哪一个嘛。”据他所说,四位女朋友中,两位是前妻,现在都想跟他复婚;另外两位,一个在上海,一个在香港,都爱他,都舍得为他花钱。“烦都烦死咯,天天都找我聊天,你看嘛。”他打开手机找出四位女友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不过,他始终不肯正面回答自己为何来相亲角。
对余英华感到好奇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围成了一圈人墙。不远处的肖琴也闻声而来,她挤过人群,坐在余英华旁边,也不管身旁这位老人听不听得见,只管发表自己的观点,让他“找个保姆就算了”。肖琴曾经也是相亲角众多老年寻伴者中的一个,不久前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二人正在同居中。
此前,眼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厌倦县城生活的肖琴干脆抛掉老家的几个门面,来到成都寻找新生活。“我找男朋友第一个标准就是好看,我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抻抻展展的,他也不能差,是不?”
肖琴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阅和男友的合影,脸上露出难掩的微笑,“我就看得起他这一点。”
相亲角里,外形条件是一个重要的标准。不少时候,男性会因为对方有良好的外形条件而降低其他标准,如退休工资、房产等。一些女性也会凭借自身良好的容貌而提高要求,哪怕只是涨点零花钱。
余英华的耳朵不大好,听不清身边的议论纷纷,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太阳快要落下,余英华缓缓折叠起手中的征婚启事,一手搀着拐杖,一手撑在座椅上准备起身,嘴里嘟囔着,“不来咯,再也不来咯。”
一起生活,避谈结婚
宋岚今年60岁,这已是她做红娘的第十年。
一个中老年相亲群里发布的征婚信息。 许晓彤截屏自微信群聊
她接受采访时还是吹着寒风的2月,太阳下有一丝微弱的暖意。宋岚当时穿着修身的白色薄羽绒,里边是黑色的齐膝连衣裙,脚踩着一双厚底的白色平跟鞋,右手拇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最近疫情还是好严重的嘛,那儿都没得什么人。”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宋岚回头望了望相亲角的方向。
做一名“地摊红娘”是宋岚未退休时就有的想法。年轻时的她在一次偶然的介绍下,进入了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婚介所当员工。当时整个婚介所十人不到,宋岚是里面的新人。对她而言,这份工作比之前任何一个工作都要辛苦些。常与人打交道总是要多费些心力。除了要费神帮客户找对象,还要分精力与同事周旋,业务上的小利益时常弄得大家都有些不愉快。但她总舍不下这份工作带给她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婚介所“一线牵”宽窄巷子店的办公室照片。 贺欣雨 图
在即将结束第四年的工作时,宋岚离开婚介所,自立门户,成为了相亲角的一名地摊红娘,为自己取名:丁香老师。“我喜欢丁香,很漂亮,香香哩,也很喜庆。”宋岚咧嘴笑着,眼周纹的全包青绿色眼线舒展开来,原本看起来强势的脸上有了几分温和。
性格开朗的宋岚很快在相亲角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六年过去,她的手机微信里已经建立了十一个相亲群,根据不同的年龄段,以“丁香老师(第)X青年/中老年相亲群”命名,每个群平均有470人左右。其中属于中老年群体的群只有一个——“丁香老师十一中老年相亲群”。截至2022年3月,这个群的用户数为417。其中50岁、60岁的中年人占了近65%,剩余35%则大多是60岁-70岁的老年人,偶有两三位70岁左右的男性在群里“冒泡”。宋岚一般不会将75岁以上的人拉进群里。
与其他群不同,这个群没有“入群费”。“我不怎么对中老年收费,特别是老年人。”对于找到自己这里来的中老年人,宋岚都会直接把他们拉进群里,绝口不提会员费的事。在中老年人身上并不要求过多的利益,宋岚认为自己是在行善事,“但有些人会发比如66块的红包给我,以表感谢,他们觉得我做得很好。”
宋岚的群虽多,但她一个人掌管得过来,“我没有哪天不是晚上12点以后才睡的,没得办法,那么多人都要给人匹配嘛。”写资料、发资料,再写资料、再发资料,宋岚偶尔会让自己30多岁的儿子帮忙,她则利用起一切时间协调客户信息。
据宋岚所说,成都人民公园相亲角的地摊红娘约有近30人,其中男红娘也有五六位。在相亲角的人群密集处,不少红娘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或是左右同人搭话,逢人便发小纸条或小传单,上面印着自己的微信。加上微信便要人发资料,姓名、性别、学历、电话号码之类的信息列成统一格式。然后是付费加入会员群,一般都是每人20元。
而在公司工作的陆梅,不太喜欢相亲角的“地摊红娘”们。在她眼里,地摊红娘没有营业执照,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人群密集处很少能看到宋岚。不是不来,每天早上9点到相亲角、下午5点半回家,是宋岚给自己定的上班时间。但她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挤,更多的是在安静的地方观察和在手机上收发消息。挂在细绳上的一整面征婚启事墙旁边,有一个铁质的立架,上面贴着“丁香老师相亲会”的信息和宋岚本人的微信二维码。
能举办相亲会的地摊红娘不多,宋岚算一个。挑一个空闲的周末,确定一个年龄段,在自己创立的相亲群里把报名信息一发,群友们自愿交纳70元/人的茶水费后便可以来参会了。对于中老年人,相亲会是宋岚为他们介绍对象的最主要方式。
宋岚称,不管两人如何相识,能否聊得来,在一起是否合适,一般老年人始终闭口不谈的是:结婚。
提到结婚,宋岚脱口而出:“结婚?结啥子婚,脑壳昏!”随后补充道:“现在老年人都不结婚,我做这么久,没遇到过领证的。”
她说一方面,老年人有更多的财富累积,一旦两位老年人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在财产分配上就会牵扯出更多的难题。另一方面,对于很多老年人来说,比起经历繁琐的结婚程序,切切实实地陪伴在彼此左右更为重要。宋岚说:“到了这个年纪,领不领证老年人都觉得无所谓了。能一起生活,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受访者宋岚在其个人抖音账号中发布的视频作品截图,内容为中老年人相亲会现场照片。 截屏自“抖音”视频作品
“最成功的一对”
方荟是宋岚在广场跳舞的时候认识的舞友,刚满60岁,两人性格相似,热情又爱参加活动。方荟闲时也和宋岚一样喜欢在抖音上发小视频。二人互相关注抖音后,时不时地给对方点赞、送花,一来二去地便熟络起来。
提到方荟,宋岚止不住感叹:“你说嘛,她又漂亮,舞又跳得好,咋个(怎么)会找不到老伴?”方荟自8年前结束与前夫的婚姻后,就未曾交往过新的对象,得知此事的宋岚犯了职业病,一直琢磨着要给方荟寻一位人品好的对象。
缘分说来就来。这一天,宋岚像往常一样按时到相亲角“上班”,刚刚放置好广告牌,一个身形板正、穿着运动服的大爷找到宋岚,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我想找个老伴儿。”宋岚推测,也许他刚刚才跑完步,有跑步习惯的人精气神儿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登记了大爷的资料后,宋岚立即把他拉入了自己创立的中老年相亲群里。
大爷名叫吴仰民,今年62岁,是机关单位的退休干部,有车有房,还有稳定的退休金。吴仰民的条件在相亲角无疑是受欢迎的,参加了几次宋岚的相亲活动,每次都有阿姨把他从人堆中拉出来聊,但他始终都感觉和她们聊不到一起。经过长期考察,宋岚发现吴仰民人品好,性格又老实,和自己的姐妹方荟怎么看怎么配。
宋岚向来不主动掺和老年人的交往,只是把他们拉到群里,时不时发起聚会,剩下的全由老年人自己发展。但是这次,她主动介绍二人认识。
方荟经常发抖音,在一起后,吴仰民就取代了宋岚,成为方荟抖音评论下的常客,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条:赞、晚上好和几个“鼓掌”的表情。方荟录的视频里,会时不时扫到沙发上用手机下象棋的吴仰民,他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样子,与镜头前眉飞色舞的方荟形成鲜明的对比。闲暇时间里,没有接触过舞蹈的吴仰民总会陪方荟跳舞,遇到跳不好的部分就索性退出来站在一旁录视频。
宋岚说,即使是这样合拍的两个老年人,对于领证的话题也闭口不谈,从来没有谁会在聊天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两人虽然没有实际领证,但是已经在吴仰民家同居了很久,有时候吴仰民家里人多不方便时,两个人又会搬去方荟家。
单身老年人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一起后即使不共享财产,男方每个月依然要补贴些生活费给女方,通常一千到三千不等。方荟和吴仰民也是如此。在一起后,吴仰民每个月给方荟两千元的生活费,方荟打点家里的家务事,时不时还给吴仰民买两件衣服。宋岚说,但不知为何,时间长了,吴仰民每月给的生活费越给越少,到最后每个月只给方荟五百元钱。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差一点就断了联系。
吴仰民有些不知所措,打电话给媒人宋岚,希望她能从中调和。
“哎呀,他越来越抠了。”方荟向宋岚抱怨。吴仰民没有立刻反驳,顿了会儿才转头对宋岚说:“她的钱从来都不公开,只会叫我给钱。”综合双方的说法,宋岚劝解方荟:“你不管他的嘛,只要有个伴陪着你就行了。你不好的时候,人家在医院该花的全都给你花了,你还不满足?”听到宋岚这番反问,方荟不做声了。
此前,吴仰民和方荟在一起半年后,方荟因为突发疾病进了医院。生病期间,方荟受到了吴仰民无微不至的关怀。医疗费用,吴仰民也没有向方荟多提一句,一个人就去把账单结了。
在宋岚的劝说下,二人又和好如初。方荟向吴仰民公开了自己的退休金和各项补贴,吴仰民给方荟的生活费也涨到了一千块每个月。“他们两个相处起来就和那些贪耍的老头老太不一样,我看两个人是可以长时间相处下去的。”宋岚祝福道。
婚介所“君姐红娘”用来登记用户信息的纸质登记册。 许晓彤 图
相亲会有人离开有人来
国内一个专注于老年行业的产业服务平台,曾对老年人婚恋问题展开过多项调研。结果显示,由于老年人群婚恋思想保守以及社会舆论压力,其婚恋需求长期成为一件羞于表达、被社会边缘化的情感需求。如今,“相亲”一类的话题对于部分老年人仍然敏感,他们依然倾向于主要通过日常的朋友圈或值得信赖的人介绍,市场上缺乏更为专业的、更具针对性的中间服务平台机构。老年人群信息闭塞,寻找伴侣的渠道也较为欠缺。
2021年10月,成都人民公园计划对相亲角进行景观提升改造,相亲角暂时关闭。相识“阵地”的短暂消失让老年人的交流机会变得更少了,留给他们的交谈机会只剩下每周三和每周五下午,和年轻人挤在公园一块不算大的平地上。疫情反复,举办老年相亲会也因此变得困难起来。
“老年人年纪大,找起来很麻烦的。”宋岚说,老年人的相亲会不比年轻人的多,大概两个月有一到两次。规模也不如年轻人的大,疫情前人数大概有80人左右,近两年疫情管控得紧,老年人的积极性也跟着下降了些,偶有举办的一次中老年相亲会,人数大概只有四五十人左右。
至于节目,就更不像年轻人那样多了。没有花里胡哨的才艺展示环节,没有送玫瑰选心动对象环节,大多只是大家围坐一起喝茶、摆龙门阵。但宋岚偶尔会带着自己的姐妹一起跳舞带动气氛,“我很爱跳舞哩,我们经常一起练舞”,慢慢地,一些老年人也会跟着音乐寻找舞伴,随意地走两步。
因为难,宋岚便更加不想收费,不想让自己背上收了钱却没帮他们介绍好对象这样的包袱,“他们自己在活动上来看嘛,自愿,自己来看对眼。”宋岚没有固定收费标准,不论何种年龄段的客户,10块、20块、100块红包都是不定期、不定量地收,更多的是看客户的意愿,相亲会既是为了提高成功率,也是为了挣些茶水费。“还是玩嘛,钱多钱少没所谓。”除去1000多元的退休工资,宋岚每个月大概还能通过“红娘”赚到3000元左右。
相亲会入场签到时需要写下自己的详细信息,大家坐在一起也会互相询问。老年人聊起天来,比年轻人活跃些,直接摆明年龄和要求,找互相看对眼的去旁边安静些的地方“私聊”。“大家都是这个年龄了,有啥子就直接说了,说不好大家一起哈哈笑完就没得事了。”
几年下来,中老年相亲会上成功的情侣虽然有,但仍占少数。条件不符合、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不合适、找不到中意的情况占多数,不少老年人对此丧失了信心,积极性也逐年下降。
但有旧人走,就会有新人来。每次中老年相亲会一开办,还是有不少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地前来参加。
“这份工作不得(不会)失业的嘛,总有人要找(对象)。” 宋岚说。
(备注:根据受访者要求,出现的人物、机构皆为化名)
责任编辑:崔烜 图片编辑:胡梦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