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说:“悲剧就是向人们破坏人生有价值的东西。”1980版《上海滩》几乎把这句名言演绎到了极致。
但反观这部剧,貌似悲剧也多是人为造成的,女主角冯程程的过度单纯可以说是悲剧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冯程程美丽可爱,但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她未免缺少了些智慧。如果她肯多动点脑筋,她心爱的许文强和亲爹冯敬尧根本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女主角冯程程(赵雅芝饰)
男主角许文强(周润发饰)
许文强起初之所以不愿接受冯程程,除了像他自己说的“随时可能被人杀死,不想连累他人”之外,也因为程程太单纯,单纯得跟他复杂的奋斗人生完全接不上轨。比如,冯敬尧是上海帮会中的龙头老大,一举一动都对上海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但程程对她爹的事情几乎啥都不知道,既不主动过问,也不旁观了解。许文强曾取笑她像个鸵鸟,问她:“你总是在外面读书逃避(你爹)也不是办法啊?”程程尽管十分喜欢文强,却丝毫没重视他对她提出的这一意见。所以少女时期的程程还是比较自我的,既想获得帅哥的亲睐,却又不关注对方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是她智慧缺失的第一个表现。
自我感觉良好的程程
被文强戏称为"鸵鸟"
如果说起初她只是个刚毕业的中学生,想不到那么多也还可以理解。但后来文强亲口告诉她,他随时有可能被人杀死,谁嫁给他都可能成为寡妇,程程依然没能换位思考去替文强去打算,就显得有点迟钝了。文强乃一介书生,毫无家世根基,才会到上海这个机遇跟风险并存的“丛林世界”里来打拼。虽然他智慧超群,才能过人,但军阀混战时期的上海毫无法制可言,每天都有人被杀死,生存环境十分险恶。程程如果聪明点,就该劝说文强跟她一起去法国定居,读书也好,工作也好,在一个法制社会中奋斗,怎么也比在当时的乱世上海打拼安全(这样做的前提是文强经历学生运动的失败后,已经不想再关注国家大事,所以不必把他们同孙中山之类的爱国主义者相提并论)。冯敬尧富可敌国,又只有程程这么个宝贝女儿,所以程程如果早点向她爹提出要跟文强一起去法国,是很容易得到冯敬尧支持的。可惜程程只用一句“我不怕做寡妇”来回答,这种飞蛾扑火的精神固然打动了他,却终究不能救他于水火之中。
直到后来文强跟冯敬尧反目,下定决心要杀了冯敬尧报仇,程程才央求他跟她一起离开上海,放过她爹,此时已经没用了!她之所以这么迟钝,是因为她从不去了解她爹和文强之间的事,从不去关注文强的生存状态、处境与困境,也从不去研究他内心的想法和需求。而她恰恰是所有人中最能帮文强摆脱困境的人!当然,文强清高有骨气,从没想过要靠裙带关系来提升自己,但如果是程程主动提出并强烈要求的,文强也未必不接受。 放弃去法国、留下来陪文强的程程,此后依然没能充当她爹和文强之间的有效沟通者与调和剂,甚至完全不了解她爹的德性,没发现冯敬尧存在严重的道德问题!单纯固然美好,但在极端险恶的社会中,程程的单纯就是人生智慧的匮乏,她完全没发挥她应该发挥的作用!
奋斗中的许文强
单纯得过了头的冯程程
这一点,文强的铁哥们丁力都看得很清楚。他劝文强尽快同程程结婚,原因是“做了冯敬尧的女婿,很多事不用你管”。文强起初虽然没有这种想法,但当日本女间谍山口香子出现后,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背叛冯敬尧,已经走投无路了,想起丁力的话,才淋着大雨去向程程求婚。虽然他知道他跟程程之间已经不可能有好结果,但求婚之举还是反映出他对程程的眷恋,同时也反映出他渴望摆脱这种生活。程程答应了他的求婚,可惜为时已晚!
面临生存危机的文强淋着大雨跑去向程程求婚
随后,文强因爱国而背叛了冯敬尧,遭到全方位的追杀,开始了亡命天涯的逃亡人生。他流落到香港,处于生存的最底层。在这里他结识了同样生活在底层的女孩阿娣。阿娣虽然是个弱女子,但在关键时候还是尽其所能地给予了文强一定的帮助和关慰。文强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回上海,就同阿娣结婚了,打算从此做个平安度日的生徒小民,将以前的历史彻底埋葬掉。
但天意弄人,程程得知文强有可能流落到了香港,就不顾一切跑到香港来,打算在这里长住不归,直到找到文强为止。在前男友陈翰林的帮助下,她终于同文强见面了,场面却非常惨痛:分离的时间不长,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已是有妇之夫!
逃亡中的许文强
落难香港
许文强的妻子阿娣
这个时候,程程无疑获得观众最大的同情。但大家也无法责怪文强,因为在那种生存非常艰难,随时可能被人追杀的情况下,文强选择一个温暖的家庭相互支持帮助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不过站在程程的角度,未免太虐心:文强逃亡之前才向她求婚,随后就杳无音信,她抱着渺茫的希望痴心追到香港,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更虐心的是,若非陈翰林力劝,文强还不打算来见她,理由是“程程找不到我,自然会回上海。”陈翰林告诉文强说,程程若是见不到你,就会一直在香港等下去,因为她会觉得为心爱的人守候是一件浪漫的事。陈翰林还一语道出了文强此时的自私心理:“你不敢见她,是因为你害怕自己已婚的事实会损坏你在程程心目中的美好印象!”由此可见,文强虽然爱程程,却爱得不是那么深,他还不如陈翰林了解她,某个角度上讲,他更爱自己。
伤心的程程
对程程心存愧疚的文强
程程也有坚强的一面,受此打击后她并没有寻死觅活,而是返回上海开始投身于舞剧表演。此时,被冯敬尧重用的丁力紧锣密鼓地追求她。然而,冯敬尧曾派杀手跟踪程程到香港,从而找到了许文强的下落,他将许文强的家人全部杀死。这件事再一次体现出程程只会感情用事,缺乏理智。她明明知道他爹在追杀文强,此前也有过被她爹派人跟踪的经历,在没彻底打消她爹杀文强的念头之前,就凭冲动冒然去找文强,这不是给对方找死吗?其实她要彻底打消她老爹杀文强的念头也很简单,只要威胁这个坏老爹一句“如果文强死了,我也不活了!”,冯敬尧肯定不敢对文强痛下杀手!即使不愿采用这一招,也得足够聪明有办法躲过你老爹的盯梢才行,但程程全不考虑这些复杂情势!文强不得不放弃她,不敢来见她,一方面是情势所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她对他老爹的了解程度和掌控能力太低了,只会反过来被她老爹利用,文强跟她在一起,实在是危险多于助力!
投身舞剧事业的程程
丁力追求程程
文强受此刺激,重返上海,下定决心要杀死冯敬尧,为家人报仇。程程得知文强返沪,欣喜地跑去找他,却被一心想复仇的文强冷冷地拒之于千里之外。这是虐心第二幕:程程握住文强的手,苦苦哀求他,说自己情愿不做冯敬尧的女儿,愿跟他一起远离上海,只要他放过自己的父亲。但心中燃烧着仇恨的许文强无法忘记家人惨死的一幕,发誓非报仇不可,并冷酷地表示他跟程程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未来,要程程远离他。虽然文强内心的痛苦可以被理解,但这个现实对程程来说毕竟太残忍,也反射出此时的文强仍然爱自己胜过爱程程,至少他不愿意为心爱的人放弃仇恨。
为复仇而投靠聂人王的许文强
被爱情与亲情双重折磨的程程
为仇恨放弃爱情的许文强
于是文强开始实施他的一系列复仇计划。程程对文强有点死心了,没再去找他。她一面热衷于舞剧表演,一面逐渐被丁力的执着追求打动。在一次针对冯敬尧的谋杀的行动中,丁力为保护程程身负重伤,住院抢救,被感动的程程答应丁力出院后就嫁给他。
执着追求程程的丁力
程程同丁力交谈
程程开始被丁力送的玫瑰花打动
程程同丁力订婚的消息被文强知道后,他终于淡定不起来了。举行婚礼那天,文强克制不住自己,疯狂地冲进教堂,在大庭广众之下激动地喊了一声“程程!”此时的文强面对失去真爱的伤痛,才明白爱情对他来说也是重要的,自己也深爱程程。如果不是程程已经走进教堂,也许文强会就此放下仇恨,两人终成眷属。但情势已经不可逆转,程程痛苦地回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切来得太迟了!丁力在牧师的祈祷下给程程戴上了戒指,文强只得沉痛离开。这是虐心第三幕。
新娘冯程程
冲进教堂的许文强
无奈的回眸
此后的文强更加一心一意地报复冯敬尧。在他的策划打击下,冯敬尧逐渐在上海失势。程程跟丁力结婚后,性格不合,两人时常争吵。他们的婚姻是另一重悲剧:丁力总是嫉妒程程对许文强的感情,婚前他可以放低姿态千依百顺地迁就她,婚后却大男子主义十足,有时甚至对程程粗暴相向。所以丁力虽然真心爱程程,却没能明白温柔、关心、体贴和包容才是软化程程这种金贵小姐内心的利器,他失败了。
而程程呢,当惯了千金小姐,自然不能适应丁力的大男子主义。在这段婚姻中她也有做得失败的地方:她不喜欢陪丁力去应酬,但以丁力当时的社会地位,是需要程程这么做的!此外,程程整天忙剧社的事,经常不在家,也没空陪伴丁力。一个已婚妇女仍去表演舞剧,在那个年代恐怕是很不合适的事。归根到底,程程内心无法真正爱上丁力,也就不太愿意为他付出,只能通过事业寻找精神寄托。这样做引得丁力更加不满,家庭矛盾叠起。最终程程搬出了丁力家,两人各过各的生活,基本没有夫妻之实。
婚后的丁力夫妇
已婚的程程
已婚的丁力
冯敬尧被许文强打击得声败名裂。一直支持许文强打击冯敬尧的聂人王,见冯敬尧大势已去,自己在上海的地位巩固了,也就不再热衷于杀死冯敬尧。许文强只得向丁力求助,他要丁力制造一个可以让他杀死冯敬尧的机会。丁力觉得许、冯两人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有个了结,就想让天意来决定他二人谁死谁活。他安排许、冯二人在单对单的情况下,用一支仅装着一颗子弹的枪要求两人轮流朝他们自己开枪,谁开枪时遇到这颗子弹,就该谁死。结果是冯敬尧死了。等程程赶来时,冯敬尧已躺在血泊中。程程悲痛难禁,质问文强,文强把枪塞在她手上,给她替父报仇的机会。面对曾经的爱人和现在的杀父仇人,程程心里的矛盾痛苦可想而知!她闭上眼睛乱开了一枪,并没打死文强。然后她对文强说他俩之间从此没有恩怨,大有一刀两断之意。
与冯敬尧对决
曾经的恋人
现在的仇人
随后,许文强和丁力联手杀死了聂人王,上海滩基本就是他兄弟俩的天下了。程程卖掉房子准备去法国,文强希望能挽回他们的爱情,就提出愿随她一同去法国,遭到程程的拒绝。一对曾经相爱的恋人终因仇恨而天各一方。
剧情到此,观众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程程哪天想通了,来个美好结局,没想到编剧给大家来了最后一刀:许文强意外被仇家杀死!临终前他只对丁力说了一句话:他想去法国。看到这一幕,恐怕观众们的心都碎掉了!
回看这个悲剧,如果冯敬尧不是那么专横无德,如果程程的头脑再聪明一些,如果许文强当初对程程的爱再深一点……这个悲剧基本就可以避免了!程程夹在亲情与爱情的冲突中成为牺牲品,她最难,也最苦。但追根溯源,她确实应该对自己一直逃避现实、缺乏洞察人心的智慧负责,这就是文强一开始给她指出来的“鸵鸟”态度!如果程程足够了解他爹,充分发挥女性的“规劝”之德,估计冯敬尧的道德底线不说完全改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会相对好些!即便她改变不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了解父亲的为人,也会知道文强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从而早作打算。所以,悲剧的发生固然有客观原因,但命运往往不会无缘无故惩罚一个人,程程之所以失去自己所爱的两个人——父亲和情人,是因为她并没有真正去关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