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县西三十里,有个大藕塘。塘东六七里是东藕村,塘西十几里是西藕村。西藕村有个后生想学木匠,央人说合,拜东藕村一个老木匠为师。后生也许是沾点情分吧,当的是门里徒弟。既到师父家,又学工艺活,又干家务活。平时,抡斧拉锯多,农忙时,犁地使牛扬场放破。就连打水磨面,少不得也要小木匠张罗。
老木匠家境贫寒,为人老成厚道。三四十岁,才娶妻室。木匠老婆年轻,颇有几分姿色。小木匠刚来时,倒也安分勤快。后来,竟和老木匠老婆眉来眼去,慢慢勾搭成奸。老木匠对此一点也不知道。
这年麦罢,东藕村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外有个地方,要盖大庙。老木匠手艺高,人家特意请他去。他想:这种活很难遇,时间又长,正好可以多挣钱,打算带小木匠一起去。木匠老婆不同意,说:“你们都走了,地里那些活,谁来干?”老木匠说:“要不,我留下,徒弟你去干。”小木匠摇摇头说:“师父,那哪行?人家请你去,是相中你的手艺。我还未出师,去了,既不能多挣钱,又不会受人家欢迎。”老木匠不知是他老婆和小木匠合计要赶他,想了一下,只好说:“这样吧!我去,你留下。秋后,农闲了,你再去。”木匠老婆说:“那再好不过。”小木匠自然也很高兴,说:“行。我回西藕村去给家里交代一声,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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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等了一天,小木匠没回来,就给老婆说:“我走吧。”
说罢背起木匠家具,离了东藕村。五黄六月天,热得像着火。不一会儿,老木匠的身上汗津津的。正走着,碰见小木匠迎面而来。小木匠见了老木匠,忙接过家具,说:“哎呀,看把师父热的,我送你一程吧。”老木匠擦擦汗说:“碰见怪好的。这一阵,热得我真受不住。”俩人一起朝西走。
走不远,来到大藕塘。藕塘四周,打起了围墙。临路边,开个小门。小木匠说:“师父,你走累了,咱进去,找个阴凉歇会儿,洗个澡再走。”师父说:“行。”二人一同进了藕塘。
六月里的藕糖,荷花盛开,片片藕叶,又绿又肥。塘内静无一人。师徒二人先在塘边的树阴凉里坐下。歇息消汗。师父说:“我走后,家里、地里活,全托付给你了。秋后,家里活少了,你也去大庙工地。”徒弟说:“师傅,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心尽力。”停了一会儿,师傅说:“天不早了。我下去洗个澡,好赶路,你就回去吧!”说着,来到藕塘岸边,脱了衣服,就要往水里跳。
再说小木匠来时,已在西藕西边的天昌县买了一把斧头,想着等师傅走了,自己干活好用。谁知来到藕塘,见四下无人,便起了杀人之心。只见他从怀里掏出利斧,照定师傅脑壳,猛力砍下,只听“咔嚓”一声,血浆四溅,斧头砍进脑壳足有一半多。他在慌乱中,拽了一下斧头,没有拽出。便连人带斧,一起推下塘去。而后背起木匠家具,慌慌张张跑了。
转眼夏去冬来,东藕村的人们来出莲菜,发现了尸体。人命关天,急忙到定阳县报官。包公闻报,带领王朝、马汉来到藕塘。但见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只有那把斧头,还在死者脑壳上带着。包公说:“取下来看看。”王朝取下斧头,递给包公。包公一看,是把崭新的工艺斧头,上边打有印记,印有“天昌县赵一达”字样。包公看罢,沉吟一下,对人们说:“尸体腐烂,想必不是近期所害。本县不再追究。”说罢叫人们把尸体就地掩埋,带了斧头,打道回衙。
包公说不再追究是假,麻痹凶手,以利追查案凶是真。他想:此案只能从这把斧头上做文章了。斧头上印有“天昌县赵一达”字样,是说制作斧头的铁匠是天昌县人,名叫赵一达;斧头是新的,说明刚买不久。包公就命王朝到天昌赵一达那里,买回一把工艺斧,和藕塘那把一对照,样式、大小一模一样。于是,决定把赵一达叫来询问。但不一个县,不能传讯啊,就对王朝如此交代一番。
王朝来到天昌县,见到赵一达,说:“铁匠师傅,俺们包太爷,想在定县盖一所庙。需要很多斧头。太爷说,远近就你的手艺高。想请你去商谈商谈,定做斧头。”铁匠说:“需要什么样式的,在这儿做,不可以吗?”“不行。太爷怕误事,一定要你去。”
铁匠师傅想,到哪里都是为了挣钱,说声“中”,随王朝来了。
包公听说铁匠来到,立刻迎到县衙,又是让座,又是倒茶。随后把盖庙做斧之事,诉说一遍。包公夸赞道:“前日我派人到师傅那里,买了一把斧头,用后果然不差。”说着拿出那把斧头,又说:“我这儿原先还有一把斧头,样子和这一把一模一样,不知是不是师傅所做。”说罢,拿出藕塘那把斧头,交铁匠观看。铁匠看后,说:“不错,是我做的。”
包公点了点头,问:“像这种斧头,你每年能做多少?能卖多少?”铁匠答:“这种东西不多。我做两种斧头:一种是行斧,就是一般人家,劈柴砍东西用的。这种斧,卖的很多;一种是工艺斧,就是这种木匠用的,卖的很少。因为不是木匠,不来买。况且这种斧价钱很贵,我管包来回。”
包公又问:“像这样工艺斧,平常你一年能做几把?”铁匠说:
“或少或多。多不过五十把,少不过三十把。”“今年你做的工艺斧,都卖给谁啦,你记得不记得?”铁匠稍微想了一下说:“大略能记得。铁匠木匠,常打交道。附近凡是买我斧头的木匠,我都记得。”“太好了。我们正需要三五十个做活的木匠,你快说说,他们是谁?”铁匠想着寻来了木匠,他就可以多做斧头赚钱。于是就把谁买过他的工艺斧,一个一个数了一遍。最后数到小木匠,说他也买过一把工艺斧。
包公像剥茧抽丝一样,又问:“他们都住在哪里呀?活路是好,还是坏?”铁匠说:“哟!太爷问得好详细。”包公笑道:“因为我们要开工做活呀!知道了,好去请他们。”铁匠信以为真,就一个一个仔细作了介绍。问到小木匠时,铁匠说:“他刚学木匠,还未出师。家住西藕村,离我那儿不远。”这时包公说了:“好吧。铁匠师傅,你先回去。等我邀齐了木匠,用着你时,再请你来。”
铁匠这就走了。
铁匠走后,包公就派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按照铁匠说的,一个一个去访木匠访斧头。张三木匠,从前在哪儿干活,现在在哪儿干活,买赵铁匠的工艺斧没有?拿出来看看。李四、王五、赵六,以此类推,一连访了好几十个木匠。这些木匠,不但真的买了赵铁匠的工艺斧,而且现在还正用着,王朝他们,还亲眼过目了呢。
最后问到西藕村的小木匠,才知道他在东藕村,跟师傅学活。
再到东藕一问,果然不错。但是,乡邻们说,他的师傅出外做活一直未回。去哪儿啦?西北大庙。去多会儿啦?半年多。人是不是他杀的?包公十分怀疑,就叫王朝他们去百余里外大庙工地查问。一问说这个人原本说来,可压根儿就没见他个面。这时包公猜想:死者是不是这个木匠?就传小木匠到县衙来。
王朝找到小木匠,说:“县衙要盖房子,你是个木匠,包太爷派你去做几天活。”小木匠说:“我师傅不在家。家里忙,我去不了。”“眼下去不了,等几天去也可以,你得给包太爷回个话。”小木匠推不了,就去了。
小木匠到了县衙,包公问:“你师傅哪儿去啦?”小木匠回道:“去大庙工地了。”“啥时去的?”“麦罢。”“现在已快农历年节,为何杳无音讯?”小木匠眨巴眨巴眼说:“那我不知道。”包公这时拿出那把斧头,问:“这个斧头是你的不是?”小木匠一见斧头,霎时转颜失色,支吾半天,才说:“哪……这个斧头……不是我的。”包公笑道:“此斧是你在天昌县赵一达那里所买。怎么?叫赵一达来对证吗?”小木匠忙又改口道:“这个斧头,是我买来,可是买后,给我师傅了。”包公这时怒道:“小木匠,老实交代你是怎样杀死你师傅的?”小木匠强辩道:“师傅冤死,我不知道。说我所害,有何人证?"包公暗道:不怕你嘴硬,自有制服你的办法。
其实,包公早已查得小木匠和木匠老婆私通之事。带下小木匠之后,又将木匠老婆传来讯问。包公问:“你丈夫哪儿去啦?”木匠老婆说:“去大庙工地了。”“啥时去的?”“麦罢。”“你丈夫半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你却不管不问。”包公把惊堂木一拍道:“老实交代你是如何勾结奸夫杀害丈夫的。”木匠老婆惊叫道:“我哪里有意将他害死!”这才一五一十诉说了小木匠害死她丈夫的经过。小木匠作案后,自然向她吐露了真情。
小木匠在人证物证面前,无法抵赖,只得招认了害死老木匠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