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夜,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刘顺第一次来到这里,奔跑中脚下踩空了,不知撞到了什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顺悠悠醒来,睁眼一看:这是哪儿啊?咋黑乎乎的?不会是掉进地狱了吧?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动不了,原来手脚都给绑上了。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是血吗?他心里害怕,喊了一声:“有人吗?这是哪儿?”
这一叫外面便有了声响,黑暗中射进一道光,晃得刘顺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看清了,他被人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这不是昨晚要借宿的那个农家吗?随后,他吓得直哆嗦,在他身边竟有具女尸,他的头就枕在女尸的胸口,怪不得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那是女尸身上的血!
这时,一个大汉走进来抓住刘顺的衣领,说:“快说,你是谁?为什么杀了人就跑?”这个大汉刘顺认识,是昨晚借宿时碰到的那个凶恶的汉子,他吓得连说:“我叫刘顺,我没杀人啊!”接着把昨天夜里如何从这里跑开,如何摔倒晕了的经过说了一遍。大汉根本不听,甩了他一耳光,骂骂咧咧地说:“编!接着编!”刘顺被打得眼冒金星,吓得他不敢说话了。
大汉冲门外几个汉子说,刘顺就是杀人犯、盗窃犯、强奸犯!刘顺偷了他家东西,掳走了他老婆,强奸后怕犯案,把人杀死丢进村外的枯井。边说边拳打脚踢,打得刘顺躲无可躲,只能哭喊着说:“我没杀人!我说的都是真话!”
哪知道,他越这样说大汉打得越重,直到门外又进来两个汉子拉住他:“大哥,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汉子这才扔下刘顺说:“你等着,公安马上就到,铁证如山,不怕你不承认!”刘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由于这里太偏远,路不好走,两小时后,一辆警车才开了进来。带队的是县刑侦队长宋浩,跟着来的有几个刑警和法医丁岚。宋浩先让人设下警戒线,把无关人员撵了出去,这才和丁岚走向小房。
这时,那个打人的大汉见到公安来了,说他叫吴为,是村里的农民,接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他家遭了大难,不光丢了东西,老婆也被人杀了!听得宋浩直皱眉头,只好丢下他走进了小黑屋。
却说刘顺听到警笛声,好像遇到了救星,见到穿警服的进来就大喊冤枉。他知道要是再关上几天,没准儿自己真会被吴为活活打死。
宋浩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刘顺,转身叫吴为进来,问:“你说是他杀的人,他在这里杀的?”
吴为见宋浩满脸冰霜,有些惊慌地说:“一活一死两人都是我和几个哥们从枯井里弄出来的,我老婆就是那个外乡人杀的,不然,他怎么也在枯井里?”宋浩说:“人是谁杀的得经过调查才能确定,现在谁也定不了。”又问吴为,刘顺身上的伤是不是从井里弄出来就有,吴为说是,刘顺大喊:“不是!是他打的!”
宋浩脸上更冷了:“你知道你犯了两个过错吗?第一不该破坏案发现场;第二不该私设公堂、殴打疑犯。”吴为不服:“还调查验证啥呀?我老婆就是他杀的!”宋浩见和吴为说不清,挥手让他出去,让丁岚勘验尸体。
女尸30来岁,看得出来生前是个美人,只是此时面部扭曲,一身的血,煞是吓人。丁岚久经沙场,对这种情况处变不惊。按照程序,先对女尸进行各个角度拍照后,开始了详细检查。
宋浩叫人解去刘顺身上的绳子,换上手铐,给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才带着他去枯井做现场勘查。可是,刘顺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枯井,最后,还是吴为领着众人找到了。
枯井里已经没什么了,除了几个鲜明的大脚印,现场已被吴为他们踩踏得不成样子。但宋浩还是发现了两样东西,悄悄用镊子夹起来放进了塑料袋里。
从枯井处回来,丁岚也检验完了女尸,过来报告说:“女尸是被杀猪刀刺中心脏致死,刀口与吴为交上来的刀身相符,刀柄上指纹是刘顺的。”可是,她想不明白,吴为妻子确实是被杀猪刀捅刺,但那么大的力量绝不会是一个人做的,倒像是几个人握着一把刀同时发力导致的,身材瘦小的刘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呢?
刘顺不服,大喊冤枉,说他当时在昏迷中,吴为对他做了些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对此,宋浩没说什么,让队员把刘顺带走,然后陷入了沉思。刘顺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一个人跑进大山呢?
经过调查,刘顺5岁时死了父母,成了孤儿。20岁离开家乡,四处打工赚钱糊口。
案发前一天,刘顺听说山里有个老中医年纪大了,想招个弟子学艺。就从县城赶到这里,走到这个小村庄时天黑了,刘顺怕山里有猛兽,不敢赶夜路,想找户人家借宿。走到一个独门独院时,听到院里有人声,就上前敲门。谁知,没人应声。刘顺扒着门缝向院里看了看,见院中站着个凶恶的大汉,听见他敲门,恶狠狠地走了过来。
刘顺是个老实人,看见那大汉就心里害怕,小声说他要借宿。大汉目露凶光,说不借,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吓得刘顺赶紧跑开了。
这时,天更晚了,刘顺被大汉莫明其妙骂了一通,心里窝火又不敢找大汉理论,只好在院外的大树下,找了个地方靠着睡着了。
刘顺睡得正香,突然被“扑通”一声惊醒了。他睁眼一看,见一男一女从院子里翻墙出来,男的还背着一大包东西。两人翻墙出来后,男的拉起女的就跑,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刘顺心想:这是不是贼啊!他正要声张,猛地想起那大汉,心想别等会儿他出来把我当贼抓了,就漫无目的地跑起来,谁知,一不小心掉进了枯井里。
宋浩勘验完现场,没有马上返回县里,而是让队员们把女尸放进勘查车尾部,又把刘顺弄到警车上关起来。并让队员们对外放风:凶手就是刘顺,他借宿不成,心生歹意,夜入吴宅偷盗,见吴为妻子美貌,以刀逼迫随行,在枯井处先奸后杀。投尸枯井时,他不小心踩空了,自己也滑进井里跌昏,几天后,取完证就要被押回县里。
几天过去了,宋浩沒什么动作,其实他已摸清了此案的脉络,只差一件事没对上了。这天,宋浩让县局送来条警犬,让人牵着在吴为家的房后转了转,果然有了发现,他在地里挖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正是要找的东西。宋浩立即下令:逮捕杀人嫌疑犯吴为!
很快,正在小酒馆喝酒的吴为被抓住了,吴为大吼大叫:“为什么抓我?法律有规定死了老婆就不准喝酒吗?”宋浩没有理他,自顾自拿出一件糊满血迹的衣服。
宋浩又拿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粒纽扣,是那天在枯井边上捡到的。他将纽扣轻轻放到衣服上,果然,那里少了一粒扣子。吴为见了,虽然还在叫喊,但声音小了许多。
这时,宋浩抬起头,看着吴为说:“到了这会儿,你还不说点什么吗?”吴为说他没什么可说的。宋浩冷着脸说:“你老婆是怎么死的,你清清楚楚,为什么要嫁祸给刘顺?到底是谁杀死了你老婆?”
“不是我!”吴为头低下去说,“我恨那臭婆娘,杀她千刀也不解恨。可她真不是我杀的,你们要是找不着凶手,就算我杀的吧……”这叫什么话?可是,宋浩听了后,什么也没说。
吴为交代说,他和妻子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尽管妻子很漂亮,却不是吴为喜欢的类型。反过来,妻子也不看好他。两人将就过的这几年争吵连连,压根没过上一天顺当日子。
吴为是个杀猪匠,在这一片也算吃得开的人物,可是,往往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家还得看妻子的脸色,这让他很不爽,总想啥时候像杀猪那样一刀捅了她才开心。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吴为在外面连杀了十几头猪,很累了。回到家,想吃口热乎饭,可是,进屋一看,妻子连火都没点。他气得转身关门准备出去,却赶上刘顺来借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一通骂跑了刘顺。可是,屋里妻子不干了,说他指桑骂槐,气得他把妻子打了,挨打后妻子哭着跑了出去。他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到家,正碰见刘顺进屋偷东西,听到声音跳墙跑了。他一直追到县道也没追上。往回走时,他却发现刘顺在枯井边和妻子纠缠,妻子不从,被刘顺用从他家偷的杀猪刀一刀捅死,然后扔进枯井,由于扔的劲太大,刘顺把自己也带了下去。他赶紧跑过来,井下却没了动静,这才回村找人,把刘顺弄出来报了案。
吴为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这时,驯犬员走进来,嘴贴着宋浩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宋浩皱眉说:“吴为,我们办案的原则历来是重证据,不重口供。这样吧,你先下去想一想,如果人真不是你杀的,我们也决不会冤枉你。”
吴为被带下去后,宋浩对驯犬员说:“这件案子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还是顺着咱们商定的线索查下去。对了,还有那几个大脚印,此人身高少说也有一米九,这样的人在这里应该很出众的。”驯犬员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这时,做记录的丁岚说:“宋浩,我认为你分析得很准确,不过,从脚印的间距、深度上看,这个人上了年纪,身上还背了很重的东西。另外,我看吴为和刘顺的供词相互矛盾,两人中一定有人说了假话,这个人会是谁呢?”
宋浩听后,想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咱们现在就手头线索分析一下,我觉得这个案子里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有露头,刘顺说他在墙外看见有两个人跳出来,咱们在案发现场也发现了与刘顺、吴为妻子不同血型的血迹,这就证明在案发时还有人到过现场,同时,也证明了刘顺没有说假话。可是,刘顺也说不清那人是谁,还有那几个大脚印是谁留下的呢?他到那儿干了些什么?如果人确实不是吴为杀的,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丁岚也说:“宋浩,我认为吴为说了假话,只是想不出他干吗甘冒被认定为杀人凶手的危险说假话。现场还留下那么多血迹,证明那个人已身负重伤,如果不是吴为杀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是凶手呢?还有大脚印的主人,他(她)到凶案现场干什么呢?”
宋浩点头说:“驯犬员刚刚回来说,他们沿着血迹追进山里,追到一条小河边气味消失了,脚印也没了,没办法,这才回来了。不过,咱们总算还有条线索,听说这一带有个老中医,医术十分高超,那个身负重伤的人没准儿会去找他。只是老中医居无定所,常常外出游医,不知能不能找到。”
又是两天过去了,案子有了新进展。宋浩派出的队员找到了老中医,那些大脚印竟然是老中医留下的。老中医说:“案发当晚,我从外面行医回来,路过案发现场时,发现有个男人倒在地上,浑身血污。当时,救人要紧,我背起他一路小跑,趟过小河抄近路回了家。那人伤得不重,只是失血过多。我把他救活后,他不等我问什么就跑了,看样子有些疯疯癫癫的,不知道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宋浩心里清楚,虽然还没有找到破案的关键人物,但他已经对整件案子的脉络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再次提审了吴为。一开始,吴为拒不承认自己伤害他人身体,栽赃陷害、私设公堂的罪行,但当他看到了一样东西后立马住了嘴。
宋浩说:“你说没犯罪,是真是假我也不说了。这个你总该认识吧?用不用对对上面的指纹?”吴为当时就哑了,半晌才说:“连这个你都找到了?得,我认栽,人就是我杀的……”
“不对!尽管你有杀人动机,却没有造成杀人事实,但你已严重伤害了他人身体,并且还栽赃他人,被你伤害的人现在还没找到,只有找到他才能判定你的罪。”
这回,吴为没有说话,但他对宋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关于吴为和妻子的婚姻是父母包办这一段,吴为没有说假话。但有个关键点吴为没有说,那就是吴为妻子在出嫁前就有了相好,她根本没心思和吴为过日子。吴为为什么不说这件事呢?说到这儿,宋浩话锋直逼吴为道:“这是因为你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同时,你也想当个孝子,所以你才会强迫自己和一个并不爱的人结合。但你又害怕别人知道妻子给你戴绿帽子会笑话你,所以,你宁可认下杀人死罪,也不说出妻子与人私通的事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们侦破此案带来多大难度?”
吴为听后,默然点头,说出了真实的供词。就在案发那天,吴为在外面连杀了十几头猪,非常疲惫。回到家进了院子,听见屋里有男人的声音。就扒在窗边一看,见妻子正和一个男人说话,还把家里一大包东西往那男人手里塞,当时屋里没有点灯,不过吴为已经猜到那男人是谁了。当时吴为就起了杀心,想冲进去杀了这对奸夫淫妇,又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和连累父母。想了一会儿,计上心来,就假装刚从外面回来,用力咳嗽一声,吓得屋里二人顿时没了动静。他却不进屋,回身把院門锁上了。做完这些,他又走进西下屋,装作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眼睛却偷偷盯着那二人的下一步动作。果然,时间不长,见那两人背着包裹出了屋,到了院门见门锁了,吴为又咳了一声,两人以为被发现了,慌慌忙忙藏进了厨房。
事情按照吴为的想法一步步进行着,他就是要把二人逼到厨房里,然后放把火烧死他们。等他们烧成了灰,就说妻子不小心失了火,谁会发现那骨灰是谁的?谁知,就在这时,刘顺敲响了院门。吴为走到门前,一听是个外乡人要借宿,心里更气了:老婆都跟人跑了,他哪有心思把屋子借给外人住啊?就一顿臭骂把刘顺骂跑了。
吴为站在院里假装乘凉,吓得那两人躲在厨房里也不敢动。这时,吴为看到刘顺倚着大树躺下了,心里恨得直骂:你哪儿不好睡,偏偏睡在院外,误了我的事,决饶不了你!突然,他又有了主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吴为想的那样,他进屋不久,那两人以为他睡下了,便悄悄跳墙跑了。吴为拿了把杀猪刀,看着刘顺也跑了,这才打开门撵着二人追下去。那二人一个背着包裹,一个是女人跑得慢,吴为追了不久就追上了。在村外枯井边上,吴为正要结果两人的性命,然后把两人扔进枯井里填上土。谁知,那男的为了护住女的,拼了命地和他厮打,争斗中,那男的抓住了他手中的刀,女的也上来抢夺,三个人的力量都加到了刀子上,谁知,男的一失手一下刺进了吴为老婆的胸口,当场毙命。
当下,男的傻了,吴为见妻子手捂着胸口,一身是血地倒下了,眼睛都红了,挥刀就砍,男的见自己失手杀死了心爱的人,一时动也不动。吴为一刀削掉他的左耳,见那男的伤心欲绝的样子,又一拳打昏了他,反而一时下不了杀手。
接下来,吴为把妻子丢进枯井里,回去找那男的,却发现男的不见了。正在四下找寻时,刘顺蒙头蒙脑跑来了,吴为赶紧躲到一棵树后,卻见他一头栽进了枯井里。这一下,吴为立马有了主意:对不住了兄弟,谁让你差点冲了老子的事,这个替死鬼就是你了!他在井边听了一会儿,见没了声音,就下到井里,摸了摸刘顺,以为是摔死了,就把杀猪刀上的指纹擦掉,让刘顺握在手里,这才回了家。他脱下染血的衣服,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粒纽扣,也没在意,把血衣埋到院后,回屋躺下了。没等天亮,他就喊上一些人,寻找一夜未归的妻子。找了一圈,在枯井那儿找到了妻子的尸体,那时,刘顺还没有醒,这样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案子真相大白了。凶手不是刘顺,他被当场释放。吴为伤害他人身体、栽赃嫁祸证据确凿被依法逮捕。那个被吴为割掉左耳的男人,即本案误杀他人的真凶却没有找到。
不料,就在警车带着吴为要离开村子时,一个满身血污、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跳了出来,挥动手中树枝击打吴为,边打边喊:“吴为,还我耳朵!”宋浩赶紧说:“快,抓住他!本案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