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城北
送别
别君去兮何所语？
黄花被摧初夏雨。
见面无意离时伤，
红颜两面两茫茫。
木兰春宵中秋梦，
滠水流沙疏月风。
寸寸烛光双双影，
斑斑文章字字真。
这是一首藏头诗，是二十多年前写给黄建红的。他有时把名字写成黄建宏或者黄建鸿。
读高三的整个一年的时间里，我就一直与他同床。凭良心说，黄建红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端庄的鼻子，阔阔的嘴巴，单就五官来说，完全能够把方刚比下去。
中学时代，大把宝贵的时间用在交朋结友上，我完全没有把他当成最为重要的那一类朋友。如今想来也觉得可笑，自命清高的我很狂妄，总感觉只有那些风口浪尖的人物，才值得我去关注。
时隔多年以后，才明白平日里低调、谦卑、隐忍、文雅的黄建红，才是做学友的最适合的人选。进而一想，我的学业也会一路顺风，水到渠成？当然，我的今天，皆是我玩世不恭所剩下的。成败得失，当事人是完全的责任人，怨不得别人。
扯远了，言归正传。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中学毕业考试完毕，大家都要各自回家。家居附近的同学，之前就把学习生活用品，分批搬回家了，我们远乡的同学，只有等毕业了，才把这些东西一起带回家。
那时正遇上连阴雨，车站人很多，客车很少。很久了，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走了，只有去我们北片的还有一些人在等车。一直等到下午四点了，还没有看见去我们乡镇的车。
后来才听说河水淹没了桥，也冲垮了河堤公路，车不能来了！一时，同乡的那几个同学就慌了神，也许是回家心切，他们就饥不择食地准备上大悟的车，说到了姚集再想办法。
我有一口大箱子，还有行李被单什么的一大包，正犹豫着上不上车：现在这么晚了，到了姚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怎么办？没等我想好，已经上车的同学还在喊着我，客车就傲慢地开走了。
车走了，我很后悔，现在就我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车站，心情降到了极点，站在雨中发呆。
“我们还是回学校吧？等明天再说。”回头看，原来是黄建红！
”你怎么还没走？“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没走。是他帮我把箱子行李从学校抬到车站的。
“你没有上车，我怎么会走？我又不是不好搭车。”本来他家不远，要不是为了送我，他早已经回家了。
“你上车吧，去你家还有顺路车的。”我说。他执意要帮我把东西再抬回学校，等明天再走。我只好同意这样了。
回到学校已经天黑了。由于已经毕业，寝室没有电，我们就去学校外买了蜡烛，顺便也买了饼干回来吃。没想到平时闹腾的寝室，现在这么空寂。窗外又在下雨，一道电光划亮了空旷的田野，马上又恢复了漆黑。
窗内烛光，把我们的身影，放大到石灰斑脱的墙壁上，有点恐怖的气氛。如果不是黄建红在一起，我不是更悲惨？我这样想。
又重新铺好床，可是没有蚊帐，因为以前我是借用方刚的，黄建红也没有。蚊子很多，我们无法入眠，干脆就坐在床上聊天。我的成绩不好，对高考也没抱什么希望，他也有同感，所以我们的心情都很低落。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都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雨过天晴，并不代表我们的心情。又至车站，一直等到下午二点多，河水才退了些，客车来了。什么也没说，我就上了车。在车上，看着黄建红还站在那里，孤单单的，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油然而生。于是便有了这首诗。
是的，平时没怎么关注的他，在这个骨节眼上感动了我。友情刚开始就要分手了，也许是永远的分手，谁也说不定明天。
在这个落花的雨季，我们无言告别，伤感和迷茫却写在脸上。“红颜两面两茫茫”中的“红颜”一词是我借用，一是为了藏他的名字，二是指年轻的容颜。这些也就算是对前两句的解释。
本文主人公黄建红（作者供图）
“春宵”“梦”“月风”，也不应该理解成花前月下，那是在感叹我们的青春岁月和梦想，在木兰山与滠水河之间被风干、流失。
“烛光”“双影”，当然是指那个特定的夜晚特定的情景。
“早知他日非干事，岂肯今朝错读书？”第一次读《红楼梦》看见这句话时，脸煞地红起来。真的佩服古圣先贤犀利的眼光，超然时空，让即便是在生活丛林里、自生自灭的渺小的我，也无法逃遁其鞭笞。
鞭笞归鞭笞，多年以后，我已经很麻木。现实里，最为迫切的是生计。奔波的艰辛中，黄建红与我的那一次送别，和相对无言的眼神，使我愧疚到如今。
东升西沉的日子一晃二十多年，闲暇之际，就会想起他来。在同学聚会中，问及黄建红时，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有人竟不知道有过这样一个同学！可见他为人之低调！
毕业之际，许多同学相互写过毕业赠言。我曾反复翻过留言本，竟然没有留下他的只言片语，更别说通信地址。就那么一别至今，一直没有见过他、哪怕得到他的一丁点儿消息。
你在哪里？我的同窗黄建红！我曾打听和寻找过你的村庄。也许别人只知道你的小名，也许根本就不是那个地方，最后不得而知。是否，你嫩若鸡蛋清的脸庞，无情刻上了岁月的沧桑？是否，你清澈的眼眸，蒙垢了时间的沉淀？应该，也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你脆弱的肩膀，承担得起生活的重担？（2009年3月5日于黄陂城关）
本文作者城北授权印象黄陂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