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怎么会,一定是医院出错误了,再查一遍吧,总理肯定不会的。”一直照料周总理的助理拿着新鲜出炉的尿液报告单有些错愕。
“你先别着急,我去和总理说,这只是一次普查,也许就是出错误了。”已在总理身边工作了7年的保健医生张佐良眉头紧皱地安抚着。
最近有好些中央首长被查出来膀胱癌,所以各首长的保健医生们都提高了警惕,因为膀胱癌比较特殊,患者不到癌症晚期很难发现,除非肿瘤长在膀胱的进出口处。
张佐良拿着手中的化验报告单,神色凝重地站在周恩来总理的办公室门口,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张佐良听见周恩来总理低沉的声音,推门进去,只见周恩来总理还在低头看着,“小张啊,不好意思啊,我手上这份工作很重要,有什么事情吗?”周恩来总理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张佐良。
张佐良有些不忍心,手不自觉收紧,很快又放开:“总理,前两天的化验尿样结果有些不理想,但是我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膀胱癌,也许只是泌尿系统血管硬化,也许有其他原因……”
张佐良顿住,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总理,为了让我们放心,能不能再化验一下?!”
“你呀,说了半天原来为了这个呀,直接说嘛,”周恩来总理豁达一笑:“说穿了,就是怕长瘤嘛,明天就去,再检查检查。”
“对的,对的,谢谢总理,那总理您忙,我先出去了。”张佐良感激地看了周恩来总理一眼,悄悄地带上了门。
第二次化验,张佐良特别小心,在做常规化验的同时,赶紧做了相关的细胞检查。结果一出来,张佐良拿着结果,皱着眉头,他还是不敢确定,打了报告请假去了北京医院、协和医院、301医院还有肿瘤医院。
“你们看看,会不会是失误啊,应该不会的,”张佐良着急地站在肿瘤医院专家面前,一脸无措。
“没跑了,这个就是膀胱移行上皮细胞癌。”那个专家戴着眼镜很认真地说,“这是谁的报告呀?你家人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张佐良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往后倒退了两步,“这是周总理的尿样报告,刚出来的。”
“你说什么,”专家一听是周总理,又举起报告仔细再看了一遍,“我再看看,我再看看。”
“这样吧,我这老眼昏花的,你把样本再送到天津或者上海,再检测一遍,北京的医疗检测技术没有那里发达。”专家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放下手中的报告。
5月18日,无情的结论终于完全确定下来:是膀胱癌。
中央相关人员很快就组织起“总理医疗小组”,由著名医学科学家吴阶平任组长。
“这样,我们所有人都统一口径,千万别告诉总理这个事实,”吴阶平严肃地告诫,“小张,你就跟平常一样就好,让总理多注意休息,别多说!”
“嗯,我明白的。”张佐良低沉地说。
- 张佐良看着窗外绿荫,沉重地握着总理的报告,在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又敲了敲总理的门。
“请进。”周恩来总理亲切的声音响起,让张佐良一下子有点把控不住情绪,轻轻抽了抽鼻子,推开门。
“总理,报告出来了,没什么大事,专家让您多注意休息。”张佐良努力扬起嘴角,“对了,总理,中央为了关照各位首长的身体还专门请来吴阶平医生来给大家做特殊检查。”
“你们哦,就是瞎操心,我身体还行,我还要为人民服务,放心吧,”周恩来总理爽朗一笑,“小张,把我的报告给我吧,你这两次动静把小超弄着急了,我得回家把报告给她看看,让她也放心。”
“这样啊,”张佐良将攥在手心的报告悄悄用手铺平,犹豫了一下,“报告在这里,总理放心,没任何事情。”
“总理,那我就先走了哈!”张佐良有些待不下去,平常他最喜欢和周恩来总理多聊聊,但这回他怕自己会哭出来,放下就转身离开了。
门又再次轻轻带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窗户外的阳光隔着纱帘轻轻地洒进来,周恩来总理听着张佐良的脚步声远去之后,自己拿起检查报告。
他知道自己是膀胱癌,第一次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然清楚了,他年轻的时候读过很多医疗病理书籍,而且最近干部生病的多他常常去探望关心,仔细过问他们生病的详细情况,知道自己的症状和他们的很相似。
“只是一个拖时间问题!”周恩来总理脑海忽然跳出生病干部无奈的话语。
然而,周恩来总理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他明白大家的良苦用心,自己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事实。
周恩来在办公室踱步走了几分钟,眼睛有些呆滞,他想起1965年陶铸生病,怀疑是癌症,大家都瞒着他,他把这个事情讲给了贺龙听,贺龙听了之后马上就要求周恩来和他一块到医院看陶铸。
贺龙见到陶铸,开口便说:“听说你得了癌症?”
周恩来一听心下大叫不好,陶铸也正困惑自己的病情,听到贺龙这一声愣住了。
贺龙一脸真诚盯着陶铸的脸说:“你听我说一句,如果确诊不是癌,就赶紧去休息疗养一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把本钱给丢掉了。”
贺龙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如果确诊是癌症,我劝你别在这里躺着了,日子不多,得抓紧使时间干些工作,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完成才是真的。”
周恩来想到这里忽然精神又振奋了起来,他心里认可贺龙的话,既然时日无多,那就更要为祖国为人民多干点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有价值。
自此以后,周恩来更是不放过一点工作时间。张佐良也很勤奋,他每天都查红血球,希望红血球曲线能够下降,只是每次都让他失望不已。
“总理医疗小组”吴阶平走进总理办公室劝周恩来休息一下,需要做一个全面体检:“总理,您已经连续工作好多天了,我查看了您这两天的行程好像不是很忙碌,要不休息疗养一下,调理一下身体才有精神工作啊!”
“你们先不要忙,”周恩来坚定地看着吴阶平,带着一种沉思和哀伤恳求,“我知道自己得癌症了,先让我忙完这一阵子吧,我这么大岁数了,能让我多为人民多做几件事情就可以了。”
吴阶平一听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了,无奈点了点头。
当时的政治形势十分严峻,周恩来尽最大的努力降低动荡时期带来的种种混乱和恶果。
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在即,周恩来抱病飞赴长沙,向毛泽东主席汇报四届人大筹备状况时,毛泽东充分支持周恩来的决议,周恩来听到毛泽东的支持以后,心情特别愉快。
恰逢当晚正好是毛泽东的生日,周恩来兴致很好,在晚宴期间,还站起来敬了毛泽东一杯酒,张佐良站在酒桌不远,心里有点着急,要知道周恩来那段时间一直便血。
毛泽东晚宴结束后,拉着周恩来到他的卧房:“恩来啊,听说你生病了是吗?”
“没事,年数大了,也正常的。”周恩来一脸坦然。
“你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我们的国家需要你,一定得听医疗小组的话才行啊!”毛泽东语重心长地说。
“知道了,我这把老骨头啊,能为人民多做一点是一点!”周恩来握了握毛泽东的肩膀。
“邓小平是一个不错的人才,我觉得他可以接替你的工作,你再带一带他,让他帮你分担一点吧!”毛泽东开口道。
“嗯嗯,我也觉得他不错,人才难得,有比较强的政治思想,想事情挺长远的。”周恩来点头赞成。
1974年6月1日,周恩来接受吴阶平医生的劝告,第一次离开一直工作的西花厅住进305医院,当晚接受了第一次手术。
手术很成功,吴阶平医生从手术台下来和邓颖超报告这个好消息,邓颖超的心才算放下。她知道周恩来生病以后,对工作的热爱达到一种痴迷的态度。
周恩来经常工作30多个小时不休息,他究竟处理了多少文件,接待了多少人,他的秘书也没法算清楚。
有的时候秘书抬头看时钟发现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他想着总理应该要休息一下吧,他出声提醒:“总理,还有十四分钟就凌晨两点了,休息一下吧!”
“唔,是吗?”周恩来有些吃力站了起来,手微微颤抖,身体晃了晃才站稳,“你们做准备,我去刮一刮胡子。”
秘书有些无奈,他知道周恩来刮胡子那就说明又是外事活动,他们都知道总理生病了,但是不知道有多严重,总理每天的活动安排,和过去一样严密紧凑,以分秒算时间,秘书也就没有往“不治之症”那方面想。
秘书打电话给负责招待工作的李维信让他准备一点素汤面,接着又打电话安排好出行的车子。
“总理呢?谁见到总理了?”李维信忽然走进来问秘书。
“总理不就在外面吗?准备吃点东西去见外宾来着。”秘书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啊,我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没看到总理。”李维信一脸慌乱。
“总理刚刚说要刮胡子,会不会还在厕所啊?”秘书猜测道。
一群人跑到厕所,推开门,所有人都怔住了,总理一动不动地搭在镜子旁边睡着了,脸上还沾有肥皂泡,年轻时候英俊的脸庞现如今已然瘦削灰黄,但是他的眉毛仍然力挺,稍稍耷拉下去的嘴角仍然充满善良。
后面又有几个人走过来,秘书和李维信赶快制止他们,让他们小声一点:“别出声,也别动总理,让他多睡几分钟吧,哪怕就只有几秒也好!”
李维信忽然掩面,隐约听见他抽鼻子的声音。秘书回头看他,发现李维信哭了,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但是努力往天花板看,让泪水倒流。
就这样一屋子人忽然就静止了,周恩来身子忽然一晃,双腿失去支撑往前一弯,秘书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才没摔倒。
“啊呀,”周恩来失声轻唤,掀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向周围一望,抓住旁边的毛巾将脸上的肥皂擦干净,揉了揉眼睛,说:“糟糕,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呢……”
周恩来倚靠着秘书站稳以后,抬手看了看表,举步就向外走:“迟到了,迟到了,这次都怪我。”
“总理,”秘书和李维信等人小声叫了一声追上去,却又不敢跑到总理前面,像尾巴一样追随在周恩来身后,因为大家都在流眼泪。
周恩来下车走到新六所办公室,韩念龙等同志早早等候在那边,看到周恩来的身影就迎上来。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周恩来瘦削的脸上带歉意看着韩念龙。
“没事没事,我们也来早了的。”韩念龙急忙回复道。
周恩来细细地听韩念龙等人接待外宾的相关报告,灰黄的脸庞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青春的红晕,好像只有工作才能够让他年轻起来。
李维信听韩念龙等人停下汇报的声音,赶忙端着面条走到周恩来面前,说:“总理,吃完面条吧!您已经忙了一晚上了。”
“不吃了,”周恩来的工作一停下来,无限的疲倦就向他袭来,他揉了揉眼睛,小声问李维信:“你看看,能帮我买两块咖啡糖来吗?”
“好的,总理。”李伟信听到总理的需求就匆匆下楼,一会儿功夫就取来了两块咖啡糖。
周恩来颤抖的手指剥开糖纸,几番都剥离不下来,秘书正要上前帮忙,糖纸终于被剥了下来。
站在周恩来对面的韩念龙一下子就忍不住,转过身子,肩膀微微颤抖。
在场人都知道周恩来从来不喜欢吃糖,现在一下子吃两块是因为咖啡能够提神。
手术顺利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但是这样的情形还没有坚持到两个月,病情又反复了。8月份,周恩来不得不接受第二次手术。
中国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在报纸、电视、广播听到周恩来的活动,嘴边常常挂着“总理天天和我们在一起”,可是周恩来两个月没有消息,周围谣言四起。
中央经过反复讨论决定将周恩来住院的消息如实披露出来。于是,全国人民心中笼罩上了阴影。
1974年9月30日晚上,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的国庆招待会,这是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5周年。当时周恩来刚做完两次大手术,医生劝他在医院静养休息,但是他坚持要出席。
周恩来由工作人员搀扶进入大会堂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激动万分,热泪流淌。宴会大厅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周恩来在大家注目下走到大厅中央,大厅突然又沸腾起来,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中外来宾都纷纷围到周恩来身边,深切问候他的病情。坐在后面的同志都纷纷站立起来高高举着双手鼓掌。
周恩来又走到大厅中央,强打精神念祝酒词 ,并表示将扶植邓小平的意愿。
1975年3月底,周恩来病情急剧恶化,经肠胃镜检查,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大肠内部,必须要做第三次大手术。
当第三次手术结束后,周恩来睁开眼睛就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些什么。
医务人员看到之后赶忙弯下身子问:“是不是太疼了?”
周恩来把眼睛闭上,表示否定,嘴唇吃力张开,医务人员将耳朵凑到周恩来嘴边:“叫……李冰过来。”
李冰还没有解开手术服,听到周恩来的召唤,赶忙跑到周恩来病床前,周恩来盯着李冰:“李冰,云南,锡矿工人,肺癌发病情况,你,多关注!”
周恩来虚弱的声音在李冰耳边回荡:“你们,想办法,解决。”李冰看见周恩来的鼻尖冒出点点汗水,眼圈顿时通红,低哑着声音说:“我知道的,总理我知道的,你休息,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李冰转身就离开病房,蹲在门口小声哭了出来。
这次手术之后,周恩来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此次病情的恶化,让他的体重急剧下降,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然而,癌细胞并没有放过他,它们扩散地太快 ,9月20日,医生们不得不再次为他进行手术。
手术前,周恩来意识到这次可能无法活着下手术台了,他喊来妻子邓颖超交代自己的身后事。手术的时候,医生发现一个糟糕的情况,他身上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无法医治,只能采取“姑息疗法”。
1975年10月一会后,周恩来的病情不断恶化,已经到达最后阶段了,癌症的疼痛折磨着他一刻也不得安宁,他要来《洪湖水浪打浪》的录音,不断循环播放。
12月,周恩来高烧不止,老战友叶剑英天天来陪着周恩来,妻子邓颖超也天天守候在他身边,两人总是相望好久。
1976年1月5日,周总理进行了最后一次手术,自患病住院这2年间,大小手术一共进行了13次,体重也由130斤瘦到只有61斤。
1976年1月8日上午, 周恩来轻轻对邓颖超说:“我肚子里好多话没和你说。”邓颖超抵着周恩来的额头说:“我也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讲。”
9点57分,周恩来握着妻子邓颖超的手静静离开……
这个中国最有魅力的男人,这个绝对的、精致的不利己主义者,一生没有争功诿过,关键时刻又力挽狂澜,甘心为配角,甘心做人梯,他将成绩归为党和人民,将荣誉的光环送给他人,他是永远的男神,永远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