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军网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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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没有极限
■解放军报记者 高立英
11月23日,是每一个海军舰载战斗机飞行员都铭记于心的日子。2012年的这一天,中国海军歼-15舰载机首次降落在航母辽宁舰上。
就在一个多月前,海军发布2019年度招飞形象宣传片《壮志凌云 向海图强》。“做我们的英雄,海军舰载机飞行员,只差一个你”的口号迅速刷屏,召唤更多有志青少年加入“飞鲨”团队。
这是一支我军序列中最年轻的部队之一,组建于2013年。
这是一群在航母战斗力建设全新领域探索前行的年轻人,平均才35岁。
这是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海军航空兵某部年轻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就是探路者。
人总是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后看。所有的经验都在解释已经发生的事情,而年轻没有经验,也就不会被自己所束缚。越是无限空间,越能自由飞翔。
年轻,没有极限。
驾驶“飞鲨”成功降落在辽宁舰那一刻,28岁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刘向创造了一个纪录——成为中国海军“尾钩俱乐部”最年轻的飞行员。
“这个纪录只保持了半小时不到!”刘向笑着对记者说,“比我小几个月的李阳随后也完成了第一次着舰。”
海军舰载航空兵某部飞行员李阳、刘向和同批次的年轻战友们,在去年夏天一起通过了航母飞行资质认证。他们的着舰指挥官,正是戴明盟。
时间回溯到2012年。有人将那一年称为中国海军真正意义上的“航母元年”,因为那一年的11月,41岁的戴明盟完成了中国航母舰载战斗机首架次成功着舰。
曾经,在美国航母甲板上参观时,戴明盟心中暗思:“什么时候中国也能够拥有规模如此庞大的舰载机飞行员队伍?”
6年过去了,中国海军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培养规模成倍扩大, “飞鲨”团队成员的平均年龄也越来越小。
这也是一条注定要用鲜血去劈开荆棘的路。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张超牺牲后,他们的内心不是怯懦了,而是更勇敢;他们的头颅不是低下了,而是更昂起;他们的步伐不是沉重了,而是更有力。
起飞助理唐博很细心,职业的特性,更让他对声音格外敏感。
他的战位,就在航母甲板的跑道上,距离舰载战斗机直线距离3米。
舰载机起飞时,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轻而易举穿透了唐博戴的铁三角防噪耳机。尾喷口侧面吹来的风,瞬间能让他找到置身赤道的灼热感。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年轻飞行员加入到这个行列,训练强度越来越大,唐博耳朵里的音轨越来越密集。他注意到,年轻飞行员驾机加速起飞时,发动机的呼啸声澎湃而沉稳;着舰时,“砸”在甲板上的位置越来越准。
在他眼中,这群年轻的“飞鲨”,翅膀越来越硬。
年轻,就像一个万花筒,孕育着无限可能。在不同的视角,你就能看到不同的斑斓色彩。
踏上甲板,记者也找到几个不同点位,从不同视角观察这群年轻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
“飞鲨团队”的航母情结
解放军报记者 高立英 陈国全 特约记者 朱为俊 孙 飞
1.尾 钩
4道拦阻索,如琴弦一样拉紧宽大的甲板。风浪中,辽宁舰不断纵摇、横摇、上下垂荡。
咆哮声传来,极速冲刺的舰载机对正跑道,放下尾钩。两个主轮接触甲板的一刹那,激起了两道烟尘。瞬间,机腹后的尾钩精准地挂住第2根拦阻索。千钧之力的战机滑行数十米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打开座舱盖,飞行员秦朋飞走下战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走进休息室,端起起飞前倒的那杯水,他一饮而尽。
这是2017年初夏的一天。秦朋飞第一时间给自己初教机飞行教员发去一条短信:“师傅,我成功上船了!”
简简单单8个字,秦朋飞向第一次带他飞上蓝天的恩师报告了一个喜讯——自己已迈进最优秀的飞行员才有资格进入的“尾钩俱乐部”。
在辽宁舰飞行装具室,有一面照片墙,记录下每一位完成航母飞行资质认证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的影像。海军功勋飞行员徐汉军说:“最开始,中国的舰载战斗机事业和那面墙一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如今,这面墙挂上了戴明盟、徐汉军、徐英等舰载战斗机飞行员的照片。秦朋飞等许多年轻飞行员也荣列其中。
跨进“尾钩俱乐部”究竟有多难?这需要飞行员驾驶舰载战斗机以极高的速度,准确降落到比一个半足球场还小的区域,并在很短的距离内,精准钩住4道拦阻索中的一道。
对于这个着舰过程,外国海军航空兵有一句形象比喻:“人为控制的坠机”。稍有差池,战机就会冲出跑道,甚至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这不仅需要飞行员有顶尖的技术,更需要飞行员心无旁骛。
从空军某航校毕业时,秦朋飞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留校任教,驻地条件较好;二是去飞三代机,驻地在戈壁大漠。秦朋飞觉得,飞行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要飞就要飞最好的飞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2015年,舰载机部队选调飞行员,秦朋飞又一路东行,加入了“飞鲨”团队。
秦朋飞笑着对记者说:“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没有去戈壁开三代机,今天就不会和航母同框!”
听从内心,无问西东,考验的不仅是勇气。
心静才能意诚,意诚才能精进。飞行员刘孟涛加入团队后,凭着学习的韧劲和执着,飞行技能猛进,每次飞行,几百个操纵动作和程序,他都能“一摸准”“一口清”。
为了练好反区操纵,飞行员孙宝嵩曾把自己“绑”在模拟机上反复练习。战友戏称他是“飞霸”,模拟器都被他飞坏了十几次。
飞行员刘向加入团队后,为了彻底纠正在陆基着陆时的肌肉记忆,仅定点着陆一个课目,就飞了近百小时,进行了数百次的着舰训练。
近距离看,记者发现,从空中看如蜂刺般的舰载机尾钩,其实是一根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方钢,末端有一个马蹄样的铁钩。
就是这个尾钩,配合拦阻索,在战机着舰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韧度。
这个尾钩,不正像这些年轻飞行员的性格?外在刚强,内心坚韧。
当飞行员孙明杰手持毛笔,毫锋落于宣纸上时,就像钩住一道蓄满力量的拦阻索。通过练字,孙明杰磨炼了心性,也对飞行有了更深的感悟。他说,一杆一舵就像一撇一捺,只要心如止水,就会处变不惊。静得从容,动得洒脱,令他始终保持了着舰挂索全优的成绩。
这种韧劲,就像一株植物,在暴风雨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抗倒伏力”。2016年,优秀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张超牺牲在追梦的征程上。
当时,部队士气陷入低谷。作为同批飞行员中的老大哥,孙宝嵩激励身边战友,“着舰之路充满风险坎坷,但梦想不能因此夭折,脚步不能为此停歇!”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了机场的宁静。战友们带着张超未竟的梦想,又一次勇敢飞翔。
“不是每一个飞行员都有机会去承担飞舰载战斗机的风险。我们把这种付出也看作是一种荣幸。”飞行员裴英杰说。
2.甲 板
海天之间,云飞浪卷,站立于航母甲板上,看巨大的舰艏犁开万顷波涛,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对于舰载机飞行员来说,当驾驭“飞鲨”战机从甲板滑跃,他们更能感受到这种托举之力,也更知道这股力量源于何方、传向何处。
曾是空军“金头盔”飞行员的孙宝嵩,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想起的是一个坚定的眼神。
那年,得知选拔舰载机飞行员的消息后,孙宝嵩立即萌生了报名的意愿。得知他的想法后,他的团长发动身边的战友轮番做工作,想方设法留他。
孙宝嵩搬来“救兵”,恳请老领导、时任师长为他出主意。师长说,“你们团长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把你放走了就相当于割他身上的肉。但舰载机事业更需要人才。如果你想好了,那就放手去飞。”
看着师长坚定的眼神,孙宝嵩忐忑的心一下子有了归属。回到家,他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没想到,妻子脱口而出:“我现在就给你准备行李。”
“我只是报名参加选拔,能不能去成还不一定呢!”
“这些年,哪一次参加选拔你没有通过?我还是早点做好搬家的准备。”妻子这句话,让孙宝嵩眼眶一热。
秦朋飞的家乡在海军诞生地江苏泰州。他的父母没见过真正的航母,更没见过儿子开的舰载机,但他们经常去一个叫白马镇的地方。那里的海军诞生地纪念馆里,陈列着一艘辽宁舰模型。
知道儿子干的是大事儿,老两口尽量少打电话影响他,想念儿子时,就去纪念馆里看一看。
第一次登上航母甲板的飞行员张敏感受到的,除了力量,还有一种奇特的体验。张敏是所有舰载战斗机飞行员中经历最特殊的一个——
在他曾就读的职业高中,大多数同学按部就班进了工厂车间,他却奋力一搏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许多同学顺其自然进公司当了职员,他却参加空军招飞,成了一名飞行员;当同批特招的飞行员大多停飞,他却踏上眼前的这块甲板。
宽广的甲板,足以容纳下无数个青春梦想。
站在甲板上,看潮飞浪涌,张敏的思绪飞得很远。在飞行中,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为一件事情着魔是什么感觉。他说,这是一个真实的航空世界,也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和最危险的职业领域,远比畅销小说和流行电影精彩。
你走过的路,就是你的生活。在飞向航母这条“充满痛苦回忆的美好之路”上,飞行员孙明杰上了舰、立了功、调整了岗位,也找到了一个更强大的自己。
甲板,是梦想的托举,更是力量的延展。
当初,孙明杰负责编写某课目的教程规范。拿到教程模板后,原本以为只是填几块砖,后来却发现是要砌几堵墙、盖一间房。经过不懈努力,他和战友完成了该课目的教程编写,填补了该项课目的空白。
飞行员们都愿意躬身为桥、俯身为路。从登上甲板那一天起,飞行员徐英就坚持写《走向深蓝》日记,里面记录的大多是飞行感受。他说:“我们干的是从0到1的工作,应该给后来人留点东西。”
站在甲板上,迎着强烈的海风,从墨绿到浅蓝,再到深蓝,大洋见证了他们的梦想——
2012年11月23日,舰载战斗机试飞员戴明盟驾驶“飞鲨”,用一道完美的弧线,划出了中国海军的“航母时代”。
2014年,以徐英为代表的首批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全部通过航母飞行资质认证,标志着我国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实现由单员试飞向批量培养的重大突破。
2016年,孙宝嵩和战友们也通过航母飞行资质认证,舰载战斗机飞行员自主培养又迈出坚实一步。
2018年4月12日,海上阅兵结束后,习主席观看了歼-15舰载战斗机在辽宁舰上的起飞训练……
赶路,带着勇敢和智慧;赶路,怀着梦想和热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徐汉军的鬓角又添了几许白发。对比入列上舰时的照片,前几批上舰的飞行员们似乎都老了不少。
着舰指挥官戴兴说,人都是会老的,飞行员也一样,“虽然我不是巨人,但我希望后来的飞行员站在我们的肩上”。
3.黑 区
每次战机起降,都会在航母甲板上叠加上几道漆黑的轮胎擦痕。飞行员介绍说,这叫黑区。
黑区很像孩子们的刮画,每一道轮胎擦痕,都是一次对未知的探索。
年轻飞行员们精力充沛、爱好丰富,不少人喜爱书法、戏剧,还有人称得上是编程达人和篮球高手。参谋长徐英将这归结为飞行员“对未知的热爱,对一流的执着”。
黑区,其实是“无人区”,热爱才是“拓荒者”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就像当初,舰载战斗机事业完全是一张白纸。缺技术积累、缺图纸资料、缺标准规范、缺组训经验,是一批批年轻飞行员们用一道道轮胎擦痕,记录下了一个又一个开始。
第一次出岛链、第一次打实弹、第一次指挥夜间着舰,对飞行员卢朝辉来说,无数个引以为傲的“第一次”,就隐藏在一道道擦痕里。
很多“第一次”,都与风险为伴。那一次,飞行员孙宝嵩驾机返航即将着舰时,吹来一团海雾,能见度极差。他一次次校正飞机姿态,稳稳地挂住了第三根拦阻索。回到休息室,他就写起了着舰体会,“这样的情况第一次遇到,要好好总结一番。”
每个“第一次”,都需勇气灌注。那年,舰载航空兵部队首次组织实射某型导弹打靶训练。
很多人不理解,初次进入实弹课目就增加了难度,稳妥一点不是更好?
“只有从难从严,才能训出真正的战斗力!”徐英驾机腾空而起。战机贴着海平面灵活机动,避开“敌”重重防线。锁定目标,导弹呼啸而出,靶船瞬间“开了花”。
训练久了,一道道轮胎擦痕新旧叠加,使黑区真成了“黑”区。
从成功着舰的一落惊海天,到常态起落的海天往复间;从试飞模式向培训模式、探索上舰到常态上舰……许多未知的风险和挑战,就像水下的冰山逐渐浮出水面。
尽管这条路无比艰难又布满风险,但他们并不孤独。
这条路上,有更多的智者和勇者同行。正如每次夜航时,航母甲板上亮起的一盏盏灯,着舰之路上那束不起眼的灯光,指引着他们一次次归舰,又一次次远航。
浪奔,浪流,走向深蓝。2016年底,由辽宁舰组成的我国航母编队首次穿越宫古海峡,出第一岛链,进入太平洋。面对新的训练海域,舰载机部队跨多个海区开展舰载战斗机战术训练,舰机融合水平和编队协同指挥能力得到锻炼。
战鹰归巢,飞行员会来到甲板,看一看无尽的大洋,听一听不息的涛声。他们说:“没有梦想,难达远方。我们的目的,不是风平浪静的母港和机场,而是远海大洋。”
4.仰 角
舰艏的仰角,像一个巨大的杠杆,一次次将战机托举升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个杠杆,撬动了中国驶向“航母时代”。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并不是一句妄言。历史正是由人撬动的,特别是在青春蓬勃的发展阶段,有时一个人迈开一小步,就会推动历史跃进一大步。
徐汉军有几句口头禅——“说白了”“记下来”和“写成书”。话虽不经意,却表露心迹。
这个团的每名飞行员都清楚,自己身为改革中的“前锋”,脚步的小与大、快与慢,直接与改革进程紧密相连。
然而,这一步何其艰难。对步行者来说,14度的斜面,只是增加些前行的负重。对舰载战斗机飞行员来说,这个斜面却犹如一面迎面扑来的钢铁巨墙。
这面墙,有技术上的,也有心理上的。飞越它,何其难!
如今,这一小步,就印刻在舰载机飞行的高度里。为了探索舰载机海上超低空战术,徐汉军和战友们飞行训练时,将飞行高度一压再压,战机贴着海面飞行,同时还要做出各种战术动作,涌动的浪头似乎能打到翼尖。
高度一降再降,难度一增再增……他们的探索最终被写进新修订的海军航空兵部队军事训练大纲。
“飞鲨”编队、掠过海空、一剑封喉,徐汉军激荡于胸的景象成为现实。他们迈出的这一小步,是未来战场制胜的一大步。
这一小步,被航母甲板上的泛光灯映照得很长很长。
如何管控甲板灯光,既关系到战机的着舰安全,也连接着夜间作战能力生成。
作为塔台指挥员的卢朝辉,曾无数次伴着大洋的潮声,在甲板上踱步。经过无数次的摸索试验,他们最终确定了十几种在不同时间、不同天气下的灯光亮度调整数据和管制方案。
每个一小步,驱动着航母从墨绿驶向深蓝;每个一小步,也召唤着更多报国之士勇闯大洋。
9月中下旬,海军正式启动2019年度招飞工作。招生简章中明确,重点是舰载机飞行学员招收选拔,积极推动海军飞行员招收由“岸基”向“舰载”转变,全面构建具有海军特色、适应舰载要求的招飞体系。
有外媒报道称:“这是中国海军首次直接为舰载机招募和训练飞行学员。”
看到这个消息,记者再次将目光投向甲板的黑区,沿着14度的弧线看去,一篇湛蓝的画幅上,是更加宽广的天。
一名年轻的飞行员指着远处说:“你看,海天线那么清晰,能见度那么高,让我们去飞行!”
(供图:解放军报记者 张雷 通讯员蒲海洋、王 盟、何 阳、侯 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