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疗养院,南派三叔把轮椅摇出门,问护士要了纸笔。这时候他已经宣布封笔不再写作。这位前程序员在白纸上画了一阵子,写了一段关于微信内嵌的系统的程序代码。就如同写作一样,每个程序员的代码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好的代码既有功能性又少噪音。这段代码写得简短精致,让人想起了他类似的推进故事的方式:简练而又高效。
他擅长描绘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那是一种包含了虚张声势和耐心的节奏。“写作就是故事的排码。”他说。大学刚毕业他在码头干一份装集装箱的工作,一个集装箱别人都只能装20箱货,他进去观察了一下,指挥工人按他的方法摆放,还要避免被压坏或泄漏,最后装了30箱。
同样的一点体现在他对结构美感的痴迷。他收集昆虫标本,迷恋它们骨架的精简与轻盈,尤其是它们的躯体,呈现出一种完美的黄金分割的状态。相似的是,他在写作上也呈现了这种洁癖,他的创作上需要一个完整的闭环,“最后要回到孤独上来。”就如同《盗墓笔记》里终极的青铜门和《大漠苍狼》里最后的深渊。如果达不到,他就会很痛苦。
在上大学时,他把金庸、古龙的小说拆解开来,琢磨多少字内这个人物说了几句话,这些话指向哪几个情节点,为什么要这么写。“当我把金庸的小说拆得只剩一个骨架的时候,再把我自己的故事情节往里边塞。”这让他了解了抓住人心的奥秘。
经纪人林芝曾经和一群人围坐一圈,在一间黑暗的房子里听他说《盗墓笔记》的发展情节。当他逐渐开始,把一个个角色说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无法端坐,捂着耳朵:“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在签订出版合同之后,他过上了晚上熬夜、白天去公司转一圈就睡觉的日子。他经常没有灵感,总要去洗澡,一天洗个七八次,油脂全没了,身上痒得不行。每次遇到陌生的人,他都会迅速判断这个人的性格,把他放进脑子里的人格库。那个仓库里像是超市的分类货架一样站满了人。
他喜欢磨炼自己的描写和叙事技巧。有一天,他用新闻稿的笔法虚构了一篇小说,最后被当成是真的转发了上万次。而在一个月之后,小说里写的完全虚构的感动人心的主人公竟然出现了,并且接受了政府的表彰。他难得写活了一个人。
不同于其他很多网络小说作家的是,他有一种独特的极富画面感的写稿方式。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物是活的,他在脑海中打开了一扇门,他能闻到气味,感受温度,静电的情况和干燥的湿度。“如果这个房间里让我很不舒服的话,我的写作就会非常不舒服。”
在房间里,所有的人物都是自己在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瞬间让人物静止。他可以从各种角度看到这个人的表情,看他身上的汗水如何滴下来,衣领的褶皱是如何翻起。然后他把这些都记下来。
“刚开始写很害怕,完全进去了。吃饭的时候想的全是情节,边吃脸色边变化。”三叔说,“写第一本,真的是自己跟着走一遍,出戏以后精疲力竭。所以第二本字里行间都透露一种累的感觉。”
随着书稿的压力,这种身体被控制的负担越来越大。大半夜,他的妻子发现他在扮演书里的角色,面目狰狞,手舞足蹈。有的时候还将刚构思好的惊悚情节大声念出来。邻居在外边“砰砰砰”砸门。有的时候甚至出了家门还缓不过来。一天晚上,他带着妻子儿子,陪几位朋友外出吃饭,菜刚刚端上来,他突然指着菜碟说:“这个墓里有两具尸体,好像被盗过!”并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孩子被吓得直哭。
连续的熬夜让他的身体付出了巨大代价。有阵子,他精神恍惚,夏天穿着羽绒服出门。朋友没人敢坐他开的车,总是走神,出过两次车祸。“有一次,在杭州,好几次他开车,开着开着突然停下来,问我们在哪里,”他的朋友,漫工厂的陈文说,“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