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扬雄(公元前53-18年),字子云,汉族。西汉官吏、学者。西汉蜀郡成都(今成都郫都区友爱镇)人。少好学,口吃,博览群书,长于辞赋。年四十余,始游京师,以文见召,奏《甘泉》、《河东》等赋。成帝时任给事黄门郎。王莽时任大夫,校书天禄阁。扬雄是即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所谓“歇马独来寻故事,文章两汉愧扬雄”。在刘禹锡著名的《陋室铭》中“西蜀子云亭”的西蜀子云即为扬雄。 王莽称帝后,扬雄校书于天禄阁。后受他人牵累,即将被捕,于是坠阁自杀,未遂。后召为大夫。《三字经》把他列为“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
左思(约250-305年),字泰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著名文学家,其《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造成“洛阳纸贵”。另外,其《咏史诗》、《娇女诗》也很有名。其诗文语言质朴凝练。后人辑有《左太冲集》。左思自幼其貌不扬却才华出众。晋武帝时,因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任秘书郎。晋惠帝时,依附权贵贾谧,为文人集团“金谷二十四友”的重要成员。永康元年(300年),因贾谧被诛,遂退居宜春里,专心著述。后齐王司马冏召为记室督,不就。太安二年(303年),因张方进攻洛阳而移居冀州,不久病逝。
□林赶秋(作家、青年学者)
扬雄的《蜀都赋》对东汉张衡、东晋左思、晚唐孙樵等人都有程度不同的影响,尤其是对左思《蜀都赋》。二者一先一后,内容、框架、措辞都多有雷同之处,我们仿照“前后《出师表》”之说,称之为“前后《蜀都赋》”
提到成都的经典作家,有两个不容忘却而且应该大书特书,那就是古人所谓“扬马”或“马扬”,即司马相如与扬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史记》《汉书》都称二者是:“蜀郡成都人也”。所以,老成都城坊之内,既有司马相如宅与琴台,也有扬雄宅与墨池,亦就不足为奇了。元代初年,蜀帅纽璘曾请以文翁石室、扬雄墨池、杜甫草堂皆列于学官,并拿私财建起了三座书院。话说这杜甫草堂倒与扬雄宅有过一个小瓜葛,可以助谈资。凭借友情赞助,经过几个月的费心打造,一座“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的草堂大功告成,迅即引来了周边群众的围观、赞叹,有人甚至把它比作西蜀子云亭,所谓“旁人错比扬雄宅”,这宅又称“草玄堂”,与“草堂”只有一字之差,取义却大相径庭。玄指《太玄》,乃扬雄仿《周易》而作之哲学书。我们怀疑,“草堂”之名也许就截取自“草玄堂”的字面,亦未可知。
其实,据《汉书》扬雄本传,他起草《太玄》之地乃是长安,并非成都。然蜀人于成都建草玄堂以资纪念,亦未可厚非。扬雄也对得起这个生养他的故乡,不但写《蜀王本纪》建构了一个史学成都,而且作《蜀都赋》塑造出一个文学成都。该赋可谓是扬雄的代表作,对东汉张衡、东晋左思、晚唐孙樵等人的同题材赋作都有程度不同的影响,尤其是对左思《蜀都赋》。二者一先一后,内容、框架、措辞都多有雷同之处,我们仿照“前后《出师表》”之说,称之为“前后《蜀都赋》”。下面以前者为主,兼及后者,选介一些精彩段落,以飨读者。
成都本系蜀王故都,在汉代又为三蜀(汉初分蜀郡置广汉郡,武帝又分置犍为郡,合称三蜀)之都会,故称“蜀都”。那么,它当时的地理坐标定位是怎样的呢?扬雄在《蜀都赋》开篇作了精确而文艺的交代:“蜀都之地,古曰梁州。禹治其江,渟皋弥望,郁乎青葱,沃野千里。上稽乾度,则井络储精;下按地纪,则坤宫奠位。”大禹治水成功之后,分天下为九州,分别是: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成都就在梁州的地盘上,到处都是渟(储水的地方)皋(水边高地),水网密布,植被郁郁葱葱,有“沃野千里”之美誉。沃者,灌溉也。言其土地皆有灌溉之利(比如都江堰所带来的),故云沃野。《战国策》中已有“沃野千里”一语,赞美的是秦国,扬雄之赋则挪用来颂扬蜀都(成都平原)。《三国志》内秦宓说“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诸葛亮说“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或许皆是沿袭《蜀都赋》而来。占星家为了用天象变化来占卜人间的吉凶祸福,便将天上星宿与地上区域对应、统一起来,提出“分野”概念,二十八宿南方七宿之首东井(即井宿,因在玉井星之东,故称东井,属于今日之双子座)的分野包括蜀地,所以孙樵又称蜀都之地为“井络之野”。西汉末纬书《河图括地象》扩展“上稽乾度,则井络储精”一句为:“岷山之地,上为井络,帝以会昌,神以建福,上为天井。”言岷山之地其上为东井维络,岷山之精上升为天之井星也。道家认为,山川精气可以上腾变成宇宙列星。这个观念后被晋人所普遍接受,例如左思《蜀都赋》“远则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又如郭璞《江赋》“岷精垂曜于东井”。五行家又把地理方位跟八卦相挂钩,蜀都在西南方,西南于八卦属坤位,此即所谓“坤宫奠位”。若借《华阳国志》的话来表达,井络储精就是“其精灵则井络垂耀”,坤宫奠位就是“其卦值坤”。
至汉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成都城已有十八门,四通而八达。人烟浩穰,道路笔直宽广,可容两车并行。扬雄《蜀都赋》这样表达:“尒乃其都门二九,四百余闾”;左思《蜀都赋》如此描绘:“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对蜀都之壮丽、宫城之辉煌的描写,左思的《蜀都赋》比扬雄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极尽言辞:“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辉。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屋。”一言以蔽之,即杜甫《成都府》诗所谓:“曾城填华屋……喧然名都会”。“千庑万屋”,也容易让人想起老杜的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
成都著名的“蜀锦”、“蜀布”、蜀式漆器,也都鱼贯而进入了扬雄的视野和构思,然后经其生花妙笔,定格为这样的段落:“尒乃其人,自造奇锦……发文扬采,转代无穷。”谓蜀锦流通于世间,无有穷已。“其布则……蜘蛛作丝,不可见风。筩中黄润,一端数金。”谓蜀布柔如蛛丝,薄得像禁不住风吹似的,有些一匹可值黄金好几斤。对此,左思的《蜀都赋》是这样表述的:“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比扬雄的简练得多。蜀锦、蜀布普及开来,才有了“都人士女,袨服靓妆”(左思《蜀都赋》)的美好街景。成都人追时髦,爱漂亮,其风显然由来已久。紧接着“一端数金”,是“雕镂釦器,百伎千工”两句,讲的是蜀式漆器,其详细解释可参看《成都晚报》2017年9月29日《闻名天下的“成市草”》一文,兹不赘。
古时立春日有迎春祭(《后汉书》:“立春之日,迎春于东郊,祭青帝句芒”),农历十二月则举行腊祭(《说文解字》:“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即“送腊”,成都古人当然亦不例外。扬雄《蜀都赋》记载:“尒乃其俗,迎春送腊。百金之家,千金之公,干池泄澳,观鱼于江。”冬去春来,成都人民都会迎春送腊,其中的那些百金之家、千金之公,更是财大气粗,要么干池(淘干池塘)泄澳(泄出澳湾之水),涸泽而渔,要么泛舟江上,观赏鱼跃。不啻此也,他们还有其它“吉日嘉会”可以饮酒作乐:“置酒乎荥川之闲宅,设坐乎华都之高堂。延帷扬幕,接帐连冈。”于水边闲宅、豪华高堂设坐置酒,这是在室内联欢。延帷扬幕,接帐连冈,则是在户外野餐。具体说来,这是一种用于围隔空间的“步障”,其具体形象见于山东沂南古画像石墓的一块东汉画像石,系于地面立柱,在柱头牵拉绳索,下挂帷幔而成。步障在庭院、郊野均可使用,既能挡风遮尘保护隐私,搭建、串联(接帐连冈并非夸张,《晋书》“石崇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作紫丝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拆卸也比较方便,至魏晋南北朝时颇为流行。当代著名学者孙机先生曾溯其渊源,认为“东汉时已经有了”。我们今天读了扬雄《蜀都赋》,可知此种设施西汉时的成都就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