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顿老爹
1983年的一天下午,我坐在挤得满满的复旦大学2101教室,听上海音乐学院萧白老师讲海顿。26年过去,我读到来自同一音乐学府的杨燕迪教授的讲演,海顿还是那个海顿,讲者和听者有什么样的变化?
当年的讲座,别的内容都模糊了,唯记得一件轶事,一个说法。萧白老师说,海顿当埃斯特哈齐亲王的乐队长,地位相当于我们国家交响乐团的团长,但是饭必须要和厨娘小厮一起吃。还有,海顿的许多作品,如果事先不知道名字,就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也没办法把它们与莫扎特的作品区分开来。
可怜的海顿老爸,头戴假发,如仆役般点头哈腰、垂手拱立的形象,历来深入人心。但是杨燕迪教授给我们一个更为动态、更为细腻的历史还原:一个“工匠艺人”到“自由艺术家”的演进过程。而此一身份的暧昧与变动,恰恰与海顿作品位于“前现代”与“现代”之间的性质发生对应。
海顿的钢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对海顿敬而远之。我知道他很了不起,但是总觉得味道太淡,没有直指人心的力量,随便听听可以,醍醐灌顶不能。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的D大调钢琴协奏曲(No.11),才开始品出一丝海顿的真味,一种超越快乐与忧伤的不可思议的优美。我们从前可能没有注意到,恰恰是海顿那让人满怀同情的生活处境,那方生未死、稍纵即逝的历史情境,那“匠人”到“艺术家”的过渡身份,那“无名”与“有名”之间的奇妙平衡,那“个性”与“共性”之间的短暂和谐,加上海顿本人的无敌天赋,成就了一个史上最不可替代的音乐家。
相信杨燕迪教授的精妙分析背后,更有其当下所指。海顿之后,音乐一日千里,从未曾停下那狂奔的脚步,但“健康、天然、质朴和自我放松”却越来越难以寻觅。从浪漫派开始的个性扩张,到先锋派那里趋于极致,却也陷入空前困境。另一方面,大众文化铺天盖地,水淹七军,个性的灵光随风飘逝。如何调整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如何建立个人与社会新的平衡,又该从哪里去寻觅协调与和谐?音乐,尤其是海顿的音乐,会给我们一些启示。
2009年
杨燕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