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5岁的曲家瑞,身兼数职:
艺术家、教授、艺人、二手玩具收藏家……
2019年起,她创作的上百幅画作、
收藏的上千个玩偶,
陆续在苏州、深圳的诚品生活展出,
观众反馈热烈。
曲家瑞1990年就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硕士,
最初被大众认识,
是作为《康熙来了》的嘉宾,
她充沛的情感、飞快的语速、辛辣的言行,
及段段传奇的恋爱经历,
让人印象深刻。
更因在节目中怼直男癌、鼓励女性做自己,
尤其受女性粉丝喜爱。
在这位特立独行的姐姐身上,
人们看到了女性生活的另一种样本。
6月,一条在台北见到曲家瑞,
探访她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
“现在女人的能力、经济都不输男人,
我现在55了,我已经等不及我60岁,
人生它只会越活越精彩。”
自述 曲家瑞 编辑 白汶平
台北
采访前一天,我们到台北曲家瑞的工作室拜访,她穿着简单的白上衣、牛仔短裤,一头俐落及肩短发,素颜的好肤质加上一双大长腿,边介绍边带我们进入室内。
在不久前的5月,她刚过完55岁生日。
曲家瑞在《康熙来了》中被观众熟知
曲家瑞在传统中式家庭和美式开放教育的博弈中成长。她的父亲是台湾水产协会理事长,观念传统、严苛,80年代初她到美国读高中,本科毕业于美国最古老的高等教育学院库柏联盟学院(Cooper Union),1990年拿到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硕士。
现在,个人艺术创作之外,她在台湾实践大学担任助理教授,也是一位资深的二手玩具收藏家。
她的工作室位于台北繁华的东区,约300㎡,装修简单。除了上课与陪伴家人,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这,画画、工作、吃饭、休息……
画室在地下,照不进阳光,她说在这里好像时间静止了,画画、创作有时需要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专注。在持续了几十年的自画像系列里,她诚实展现着最血淋淋、活生生的自己。
最大的那间屋子,她留给了最宝贝的二手玩偶们。曾经因为不想长大、想永远留在青春期,她开始收藏玩偶,芭比娃娃、公仔、模型……一整墙奇思异想的世界。
去年她接到诚品的邀请,上百幅画作、几千个玩具,先后在苏州和深圳的诚品生活展出。我们拜访时,它们正结束巡展回来。曲家瑞站在它们中间,毫无违和感。
曲家瑞接受一条采访
用餐时间我们去了曲家瑞特别推荐的馄饨汤店,老板一聊到曲老师就知道她要吃什么,每次她来打包就是给一双筷子、一根勺子。曲家瑞已经习惯、甚至享受单身生活。
她毫不避讳谈及自己“次次疯狂、但屡屡无疾而终”的爱恋经历。“我每次认识一个人就想结婚,很快就会开始想象我们的一生,恋爱、结婚、生小孩、吵架……”但现实中,太多磨合无法妥协。和许多人一样,她的人生也在“讨好妥协”与“做自己”之间平衡前行着。
以下是曲家瑞的自述。
自画像:诚实地检视每个年龄段的自己
经过2019年在外展览的奔波,今年1月初,我回到台北的工作室。
康永哥曾经跟我说,曲家瑞你很幸运,没有艺术家能够在台北市区有一个画画的工作室。
我从小在台北出生长大。家里姐姐长得比我漂亮,妹妹可爱,弟弟又是男孩,我是夹中间最尴尬的那个,很没自信,直到我开始画画。
好像小学几年级的时候,三毛曾经来过我们家,我就故意在楼梯间画画,她经过时看到,就跟我爸爸说:“天呐,你女儿是个天才。”
曲家瑞(右一)就读耶鲁大学时期
曲家瑞(左二)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所
1981年我就到了纽约,当时我就是一个戴厚框眼镜的东方女孩,英文说不上几句、功课差也没朋友,只有画画让我开心。
高二的时候,得到了纽约州高中的素描冠军。本科申请的库柏联盟学院,研究生后来去了哥大念,都是靠画进去的。
曲家瑞即将满50岁时的自画像
我从大学一年级开始画自画像。很多人看到我的自画像,第一反应是:“曲老师你怎么把自己画那么老、那么丑,这是你吗?”但这就是我看到的“我”,而且我并不觉得它不好看。自画像是一个自我检视的过程。
当你看着镜子凝视自己的时候,其实你笑不出来的,而且会越来越严肃。我的眼睛、鼻子,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就是最血淋淋、活生生的自己。
我也画周围的人。阿贵是在夜市卖口香糖的,我2005年就认识他了。他身体不好,但当时每次来画室,都会穿着他认为最好看的衣服,常常画到他睡着、画到我们两个四目相对。我很感谢他把最好的状态留给我,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康熙来了》节目现场曲家瑞与谢依霖合影
我在《康熙来了》时画过谢依霖,她那时候在拍电影《小时代》,很难得抽出时间,她说她很爱吃,希望可以坐在食物山里面。所以我按她说的画大闸蟹、鸡腿、葡萄、水果,让她做食物山里的女王。
《曲家瑞,你哪位》于苏州诚品展览现场
我相信画是最诚实的。在诚品的展览,我把各个时期的自画像布置在一面墙上。有观众说从画里看到可曲老师20岁时的血气方刚、30岁时的冲动与愤怒、还有40岁的沉稳安静。同时,也从画里看到了他们自己。
曲家瑞在展览现场和观众合影
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他们的一面镜子。只是我活得比较前面,然后把人生的样子反射给他们看:有欢乐,也有悲伤,有很失落的时候,很严谨的时候,也有狂妄放肆、很疯狂的时候。你看人生这么丰富,什么可能性都有。
以27块美元交换的青春
玩具那间屋子太嗨了,是我20多年来,从世界各地的跳蚤市场、二手店、甚至是路边,带回来的3000多个玩具。
它是跳舞芭比,下面有转盘。大学时有一年暑假,我去新泽西,经过一户人家,有一片很大的草坪,摆了许多旧货、椅子、旧唱片、锅碗瓢盆等等,我一眼就看到一只芭比站在那里。
我上前去问,那家的女儿11、12岁,她说:“我长大了,我不能再玩洋娃娃了。”那个时候我想说:“天呐,我不想长大,我想永远留在我的青春期。”
所以我们两个就在他们家的台阶上,以27块美金,交换了青春。
玩具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一部电影、一个童话,它会陪伴你很长一段童年,然后被丢弃。
我遇到它们时,它们可能已经流浪了好几十年,伤痕累累、甚至断了手,我很心疼。不行,我要带它们回家,帮它们洗干净,然后准备很大一面墙给它们。
我把它们分类,有小的、窄的、中的、大的、特大号,有软的,有硬的。玩具架依照它们的身高大小定制。
大型的、毛绒类的,放在最上面;有脚会站立的,就尽量让它们站;懒洋洋的就在中间,一组群体也会放在一起。我想让它们把原来的自信显现出来。
娃娃毯子是我用绒毛玩具亲手缝的,按照颜色分类,中间是一个大爱心,我想表达不管是外貌、性别、族群,都不该有歧视。
“我已经等不及60岁的到来”
30多岁的时候,如果我自己去店里独食,还觉得尴尬,现在不会。一进火锅店,曲老师要坐这里,牛小排一锅,汤一半,店员都知道。我去路口打包卤味,几个叉子?一个。
一个人看电影也很棒,好处是你可以做笔记。一个人运动,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你可以很专注地做事情。
以前我太不独立,住在爸妈的房子里,啃老族。四十几岁的时候,我爸重病,一夜之间,家里的经济和精神的支柱没了,我吓到了。我想我要开始好好地面对我接下来的人生。
父亲他从不会在我们面前讲人生的苦痛,从小到大,学费、生活费,任何费用你要他就会给你。
但他们那一辈人也非常传统,在他的观念里,女生应尽的义务就是要嫁人。我大学毕业、研究所毕业,家里都会安排相亲,就希望我可以嫁一个让我不愁吃穿、过好日子的人。
但是,大家一定要觉醒,你想想看,如果你妈妈是那个看你爸脸色、伸手跟她要钱的人,你想过你妈妈的日子吗?
曲家瑞在实践大学任教
普遍来看,我们的社会就是重男轻女。教书23年来,我看到我的学生里面,很多女生非常优秀、才华能力赢过男生,但可能女生走入家庭,然后要生孩子,你要牺牲很多年在孩子身上。
所以女孩子我们要花双倍、三倍的力量证明自己,在证明的途中,你会被很多人笑,被很多人说凶巴巴、好可怕、老处女...... 我一路就是这样走来的。
曲家瑞各种面貌的自画像
大家都觉得我非常自信,其实我也很自卑,时时肯定又否定自己。也正是在这个分裂又冲突的过程中,人会越来越了解自己,越来越不害怕。
你得先找到你自己,看透你自己,然后爱你自己、突破你自己,你就会站得很稳,会想往前冲,义无反顾。
我40岁的时候,就跟周围朋友说,我已经等不及我50了;现在我55岁,已经等不及60岁的到来。因为放眼望去,社会对60岁女性的固有想象,是松垮的花格子、蝴蝶袖,一定会被叫阿妈阿婆——在我身上,不可能的。
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速度、用我的方式活给大家看。
人生它只会越活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