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是不是整日在冰冷的实验室里,神色冷漠地解剖尸体、比对血迹,与各种仪器、试剂打交道?或者像《鉴证实录》《犯罪现场调查》等热播电视剧中扣人心弦的剧情,神奇断案?
现实中的武汉,活跃着一群以80后女警为主体的女“提刑官”。她们供职于武汉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第二实验室(法医物证室),比对DNA缉拿真凶时,巾帼不让须眉;说话细语柔声,活泼不失恬静。
昨日,记者走进这个特殊的女性群体,倾听她们的传奇故事。
血痕锁定真凶
有人在废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现场勘查表明,死者系他杀。但到底是抢劫财物杀人还是仇杀,难下定论。
从现场散落了的手包、香烟、纸币、绿茶瓶等检材上检测的结果显示:均为受害人所留。加上案发地偏僻,无视频资料,也无直接目击证人,没有条件确认摸排标准,案件陷入僵局。
法医物证室主任方慧临危受命,前往现场勘查。经过第一轮勘查,较为明显的物证已经全部提取。她想,人过岂能无痕?她逐步扩大搜寻视野,3米;再扩大,6米。终于,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发现了一处比树干颜色稍深的斑痕。会是血迹吗?她当即做了初步检验,阳性!她赶紧驱车回到实验室加班检验,确认此处血痕为一男性血迹。
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了侦破专班高度重视。警方随即从现场周围村庄提取了400份血样,进行比对,但意外地发现,没有一份能够完全比对上。
案件再次陷入谜团。“如此封闭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偶然,凶手多为周边人,会不会……”方慧细想。
她又钻进了实验室,将400份排查对象血样与那枚血痕进行比对,不过,这次将重点放在了“有无直系亲缘关系”上。结果发现,送检对象中陈某的DNA与现场血痕之间有此关系。经过调查,陈某有一个14岁的儿子。
400份血样提取有遗漏!很快,警方补充采集了这个14岁少年的血样。“就是他了!”方慧反复比对检验数据后,坚定地说。
经查,凶手正是这名莽撞少年,因为一次小小的口角纠纷而杀人泄愤。
世界没有“末日”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2012年12月20日,网上盛传的‘世界末日’。那天晚上,一颗被老鼠啃过半边脸的人头,摆在我面前。”
女法医王茜微红着脸,向记者描述了她第一次出现场的遭遇。而这样“末日”般的经历,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曾经有过。
“当时,我们才入队不久,警服也没发几件,天很冷,我们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冷。分局的一位老法医照顾我们,还特意用布遮挡了那半边腐烂的脸。”和王茜同出现场的黄方方补充说。
孙婧比王茜、黄方方早参警一年,初为人母。她也曾遭遇了一次午夜惊魂:“凌晨1点多,分局一位法医急匆匆地送来一颗高度腐烂的人头。按规定来说,分局法医递交的应该是检材,比如牙齿、皮毛,而不是整个人头。”
面对毛骨悚然的这一幕,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像这样“完整”的检材,她是第一次碰见。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按程序做完处理,接收了这份“过目难忘”的检材。
三位80后女孩并排而坐,坦然讲述着自己的“特殊”遭遇。面对采访,她们时而欢声笑语,时而神色凝重。
“恐惧、恶心,都是人的正常反应,我们用科学、责任克服它,然后把真相显现出来。”方慧说,“我们室有11名女同志,1名男同志。他们聪明、活泼、阳光,接收知识快,是一群团结向上的年轻人。”
方慧40来岁,丝毫没有“领导”架子,更像一位邻家大姐。她说:“我1987年考上了同济医科大学法医专业。当时,村长得知后,高兴地问我什么专业,我说法医。村长沉着脸说是‘仵作’。这是老人的理解。但我觉得这个职业神秘而神圣,所以我还是很骄傲地入了学。”
让被拐孩子回家
27岁的广东惠州女孩谭小平,至今记得自己幼时被拐卖的过程——“在广州火车站被转手,交接的是三个男子,转手给一个30多岁的妇女,当时是农历八月……中秋后,有人来要领走我,我怕得藏到灶台里,就算有一些要灭的火苗,我也藏在里面不出来,结果头发被烧着了。”
但是,和亲生父母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她实在记不清了,毕竟那时只有3岁。她只知道,当时自己身穿幼儿园园服裤子,上身穿粉红色衣服。惠州的邻居告诉她,3岁的她会唱很多儿歌,还很会跳舞,生活很会自理,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小女孩。邻居问她父母亲的名字,当时她还能够讲出来,但当地没人听得懂。
在惠州,人贩子后来被派出所抓起来,幼小的她被一位好心的奶奶收养至今,长大成人。然而,谭小平忘不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开始在网上到处发布寻找父母的信息。
去年3月,谭小平通过广东惠州警方将采集血样录入全国打拐库。这一举动,很快改变了她的人生。
在全国打拐库收到谭小平血样,武汉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法医物证室立即进行DNA检验——
对上了!这份血样,和武汉市新洲区廖喜爱夫妇的血样遗传标记检验,完全符合遗传规律!
廖喜爱夫妇的女儿廖慧玉于1989年6月28日出生,1992年9月2日在广东省佛山市机场丢失,一直寻找无果。2010年1月30日,夫妇俩通过武汉警方将血样录入全国打拐库。
方慧说,法医物证室去年成功比对了四位曾经被拐的孩子与父母的DNA,让这四个曾经破碎的家庭,终于团圆了!
个个都是女汉子
“一只泡腐的手,只有一个指甲缝里发现了DNA组织,因为这是惟一的发现,所以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它固定成证据。”孙婧向记者描述她的一次查验经历。
记者想起在电视上看的一些情节,就插问了一句外行话:“是不是指甲缝里的肉丝?”她瞪大了眼睛说:“哦,天啦,还肉丝?要是肉丝就好咯。”
这是看不见的证据。每次提取到可疑检材,她们都会兴奋不已。
方慧说,很多案发现场或者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是非常偏远的荒郊野外,她们每个人都要拎着勘察箱出现场,取完检材后,又要赶回实验室,顾不上喘口气就得立即上机做鉴定。但很多时候检材的自身条件比较差,必须得选用多种方法进行鉴定,来保证科学性、正确性。
1992年,方慧从同济医科大学法医系毕业后便进入了武汉警营,她主刀解剖的尸体有数百具。近年来,她潜心研究DNA检验鉴定技术,在肉眼看不见的世界里,她通过DNA证实真凶千余人、犯罪1600余起。
在她的带领下,记者走进了DNA检测中心的走廊。隔离窗通透明亮,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测试仪器。检测室必须保持在25℃-26℃,仪器才能正常运转。为了避免污染,各个检测室设置了专门的传送窗口,整个操作是流水线式作业。“你瞧,我们个个都是女汉子,好几个都是挺着大肚子,像孙婧也是才生育不久,娃娃都还小,但在工作面前,大家都毫无怨言。”有时,她们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整天整夜,操持着手中的瓶瓶罐罐。
与丈夫比试“刀法”
都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这句话在江城女法医眼里,却又有另外一番解释。
“这辈子是没有什么动力买衣服了。”几位80后女孩纷纷表示。
警服或是白大褂是她们每天唯一的装扮。要想涂点脂粉就更别提了,实验室入口设有风淋室,十几台风机会把这些粉黛当“灰尘”清除得干干净净。
业务精通也让她们多了一门好手艺——一手好“刀法”。方慧和老公同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老公是外科医生。两人在厨房经常比试“刀法”,秀一秀资深“刀客”繁忙之余的一点闲情逸致。
“我切得已经够精细了,但他总会扬言‘你要切丝切块切什么形状我都行’——他还真的可以做到。”
她坦言,作为一名女警察,抛不开单位也割舍不下家庭。早些年,孩子还小的时候,碰上值班,她就把孩子“寄”在门卫值班室。遇上出现场,她就给门卫师傅打声招呼,叮嘱孩子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回来时,孩子已经在值班室睡着了,她又匆匆走进实验室。
谈起平时的爱好,方慧的回答是:看书。
各种业务专业书籍更像一瓶瓶营养液让她孜孜不倦地吸取。她说,自己也爱看侦探推理小说,已上大学的儿子也爱看推理小说,经常拿“难题”让她破案,方慧只需翻看几章就能找到凶手,儿子只好甘拜下风,说下次再找个更难的案子考妈妈。
80后法医孙婧,也难掩内心的那份荣誉感:“从事这个职业,家人都还挺骄傲的,有次我姑姑在新闻里扫到了我的一个身影,立即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动向新闻&湖北日报记者别鸣 特约记者侯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