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俞飞鸿,美只是顺便,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美成为一种特权。她的骨相里,给人一种低调的美感,这种美感在某种程度被认为是高级的。因为高级,从来都不会失衡,而强烈也从某种程度就意味着粗糙。俞飞鸿是一个“秩序感”明确的人,却从未按照“传统秩序”的人生轨迹去活着,那是家庭熏陶和岁月淬炼的结果。她与这个无序的世界有序地相处着,看似毫不相干又相安无事。
近期,俞飞鸿和姜武、杨乃文等一众演技派共同主演的《爱之初》悄悄上线。
这些年,她总是默默地出作品,不张扬,照常低调。
2020年电视剧《爱之初》谢桥(俞飞鸿 饰)剧照
俞飞鸿身上有一种严谨的“准确感”,也在自己和外部的世界中间,建立了最安全的一扇门。
在大众的眼里,俞飞鸿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在俞飞鸿心里,俞飞鸿是平庸的普通人。
当她一直往里走,安顿好自己后,便也失去了与世俗碰撞的机会,以至于被大家认为“成仙儿了”。
江湖上关于俞飞鸿的传说,从未消失。
外界的所有期盼,都不是她自己的期盼,俞飞鸿也有自己的欲望。
俞飞鸿的存在很特别。
她被大众贴上人淡如菊的标签,然而每每发声,都会掀起舆论的浪涛。她甚至被视为“老男人的照妖镜,谁照谁露丑。”
不管是许知远、窦文涛还是冯唐都没能幸免。
近些年,俞飞鸿被大众追捧,大多都是因为她的访谈,不过还是结婚恋爱那些事。
在《锵锵三人行》中,窦文涛和冯唐直接将这个话题抛给了俞飞鸿。
“你为什么一直单身到现在?你觉得老一个人呆着,精神正常吗?”
在她看来,单身从来不是个问题。俞飞鸿不是独身主义,也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哪一种状态舒服,她就待在哪里。
婚姻和爱情绝不是这个女人生活的全部,她有亲情、友情、也有内心的富足。
这虽然是一个男权社会,但在精神上大家是绝对平等的。她也从未想过要借助男性的力量,去扩充自己的边界。
在为数不多的几个采访中,俞飞鸿与许知远谈性别意识,与窦文涛、冯唐谈结婚,与金星谈自由。
不论对面坐的是谁,她都浅笑嫣然。面对一些尖锐的问题,她也能做到不慌张,得体地应对。
谈吐之间,不徐不疾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思辨能力,不难看出她一直在生活中不断汲取,还有那份来自家庭熏陶的涵养。
豁达的婚姻理念和人生观,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她美貌之外的智慧。
俞飞鸿这份对于自己身份的认同感,也许来源于父亲的一句话。
“你一定要让内在变得饱满,切勿做一个绣花枕头稻草包。”
俞飞鸿成长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毕业于清华大学,母亲也是浙江化工学院的高材生。他们对女儿的要求是严格的,且从未在外貌上给过她任何赞美。
这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告诉她,美貌没什么可沾沾自喜的。
1978年,年仅八岁的俞飞鸿被星探发现,出演了人生第一部电影《竹》。旁人说是因为她好看,她却说自己只是觉得可以不用上学。
1978年电影《竹》八岁俞飞鸿剧照
生活在一个秩序分明的家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问题。
当她小时候与同学发生冲突时,父亲从来不会辩驳,每次都认为是自己家孩子犯了错,俞飞鸿没有任何辩证的机会。
父母的严格管制,让她在高中以后想逃离家庭。
17岁那年,在杭州外国语学院读书的俞飞鸿,极其渴望自由。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次年重新参加高考,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
第一排右1是俞飞鸿
在北电里,俞飞鸿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对外界的热闹不感兴趣,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被称为“十年一遇”的校花,大学期间,追求者数不胜数。
有一位追求者,跋山涉水500公里只为见她一眼。俞飞鸿很感动,当然感动不是爱情,于是礼貌地拒绝了那个男孩。
逃离故乡并没让俞飞鸿活成另一种模样。身边的同学忙着拍戏、谈恋爱,她一个人看书、学英语、不断完善自己。
1992年,还在读大三的俞飞鸿,被导演王颖邀请出演了好莱坞电影《喜福会》。
她扮演的是富家小姐莺莺,清纯中带着几分倔强。经历了第一次婚姻不幸,以堕胎的方式结束了痛苦不堪的婚姻生活。
还是个大三学生的俞飞鸿,把角色完成得很好。
1992年电影《喜福会》莺莺 左一(俞飞鸿 饰)剧照
在开机前,她找来原著小说,反复阅读。移民美国的华裔母亲们,背负着离根落叶的痛苦,艰难地挣扎于中西两种截然不同文化的冲突中。
俞飞鸿一直很迷恋三四十年代的环境,有战争,有最颠沛流离的时期。在她看来,那个年代人性释放得更为全面。
在和平年代,人性的某些方面是被压制的。而对于俞飞鸿来说,正统严肃的家庭教育则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座大山。
《喜福会》后,俞飞鸿有机会在好莱坞发展,但她并没有选择这样的道路。
那时国外的制作人想留她在美国发展,而她选择了回国完成学业。
俞飞鸿在北影毕业后,轻松拿到了留校任教的机会。
可就在身边同学羡慕不已时,留校一年后,俞飞鸿就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前往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留学。
她觉得自己太年轻了,人生与职业上的经历都不足以坦然站在讲台上,去给学生传授知识。
一本护照,一张信用卡,一门外语。俞飞鸿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去追求更为广阔的自由。
在异国他乡,她终于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1998年,回国后的俞飞鸿接了一部叫做《牵手》的电视剧。
她主动提出想要演剧里不讨喜的“小三”,只觉得王纯这个角色和她当时年纪相仿,境况也有相似之处,可能更容易进入心境。
1998年电视剧《牵手》王纯(俞飞鸿 饰)剧照
凭借此角,俞飞鸿获得了第19届飞天奖“最佳女演员”的提名,一夜成名。
之后的她,是《小李飞刀》中的惊鸿仙子。
曹植在《洛神赋》里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描摹脱俗出尘的绝世女子。
这八个字用来形容俞飞鸿的“惊鸿仙子” 再合适不过。
1999年电视剧《小李飞刀》杨艳(俞飞鸿 饰)剧照
2008年,俞飞鸿在电影《千年敬祈》饰演宜兰,那是一个移民美国的华人离婚女子。
因为曾经在美国生活过的缘由,她可以很好地理解宜兰的性情变化,那种因文化差异导致的内心矛盾感。
就连平时不喜欢她表演的弟弟,也终于松口:“我觉得你这部戏演得很好,因为没有感觉到你在演。”
那部电影,最终荣获了第55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金贝壳奖。
2008年电影《千年敬祈》宜兰(俞飞鸿 饰)剧照
俞飞鸿的作品,充斥着一种文化意识感,这与她平时的阅读习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有次在回国的飞机上,她无意间翻开了上海女作家须兰的短篇小说集。
有一篇名叫《银杏,银杏》的故事,虽只有短短9000字,却在她的脑海难以忘怀,不断发酵。
这个小说讲述了一对隐瞒了真实身份的恋人,在家族恩怨的阴影下无法结合,发现各自的秘密时却已陷入绝境身不由己的故事。
小说里那种关于生命的不确定性,在俞飞鸿看来,有一种执拗的动人。
2007年电影《爱有来生》阿九(俞飞鸿 饰)剧照
之后的她,常常和朋友聊起这个故事,直到王朔对她说: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故事,你为什么不把它拍成电影呢?”
彼时是2000年初,转行当导演的演员还不多,女演员更是凤毛麟角。有了王朔的鼓励,俞飞鸿决定买下小说的版权,自导这个故事。
剧本改编好之后,男主角是段奕宏,女主角以及导演、编剧,都是俞飞鸿。
在事业高峰期,她婉拒了所有的片约,用十年磨一剑的韧劲,耗资4000万,花费整整十年时间,拍了一部票房仅仅200万的电影《爱有来生》。
拍摄过程极其艰难,云南不断地下雨,每天只能拍为数不多的镜头。
后来遇到了泥石流,重金搭建的场景被冲毁,俞飞鸿感受到了绝望:
“我留在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不知道站了多久,内心没有起伏,没有悲伤,一片空白,出奇的镇定。原来,当你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的时候,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是空白。”
俞飞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将藏在心里多年的故事拍了出来,这就够了。
她一人分饰两角,加起来的台词却寥寥无几。
阿九内心波涛汹涌,脸上却冷若冰霜。
2007年电影《爱有来生》阿九(俞飞鸿 饰)片段
被问到会不会觉得不值时,俞飞鸿说:
“我一直做不划算的事,但给了我一个精神上的满足,是自己的收获,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到,那是我充实的几年,我觉得我在创造,把一个东西从没有到有,这种成就感会很大。”
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是这部电影陪她过来的。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俞飞鸿都是作为“独立女性”般的存在。
如果在网络搜索里打上“俞飞鸿”三个字,出现最多的便是美得脱俗,活得淡然之类的字眼。
对此,她回应:“大家对我太善意了,这只是因为隔着屏幕,自动加了一层滤镜而已。”
2016年,俞飞鸿出演了都市电视剧《小丈夫》,与杨玏在剧中谈姐弟恋。
许知远认为她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迷失了自我,问她:“你怎么会去演这么庸俗的剧?”
俞飞鸿立马反驳了他:“我不觉得《小丈夫》庸俗,而是通俗。我作为演员,也不可能永远只演一种角色、一种戏,我不想给自己贴标签。”
2016年电视剧《小丈夫》俞飞鸿和杨玏剧照
她身上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给旁人造成压力,也让自己轻松。
对俞飞鸿来说,她精神世界的富足,不需要去演某一个角色去获得。
戏里戏外的矛盾感,让俞飞鸿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好友李静说:“她从来不发朋友圈,对自己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吐。”
俞飞鸿好友李静
她一直在自己的世界,兀自绽放。
涉及年龄的话题,对很多女性来说永远属于“禁忌”,但俞飞鸿是个例外。
在她看来,人生只有一样东西是你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那就是年龄。
“对年龄的感觉是始终不强烈,我的年龄是公开的,我生于1971年。”
俞飞鸿觉得自己来到了人生最好的时候,也从未怀念二十几岁的青春岁月。
她表示自己更喜欢自己三十岁之后的状态,慢慢懂得去取舍,懂得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
“因为我20岁的时候,根本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只有经历过岁月,我才发现了内心最真实的我。”
俞飞鸿是一个“秩序感”明确的人,却从未按照“传统秩序”的人生轨迹去活着。
她与这个无序的世界有序地相处着,看似毫不相干又相安无事。
俞飞鸿已是49岁的成年人,她结不结婚,有无“固定伴侣”,都是她的自由。为了实现内心的欲望,她一直在认真地活着,做自己的主人。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又回到了少年时期被圈定的规范里,且心甘情愿,生活中的她不太喜欢失衡。
俞飞鸿不知道外界如何变化,却持有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缓缓行走着。
“你真的是很好看啊!”
2017年,在北京一茶馆,坐在俞飞鸿对面的许知远局促不安,红着脸挤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丢掉时代背景、宏大叙事,如此通俗化地形容一个人。
俞飞鸿和许知远
俞飞鸿美得笃定。
那种骨相里,给人一种更低调的美感,这种美感在某种程度被认为是高级的。
因为高级,从来都不会失衡,而强烈也从某种程度就意味着粗糙。
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美成为一种特权。对于俞飞鸿,美只是顺便。
这份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和确凿,让她渐渐找到更多选择的主动权。演戏之外,有太广阔的地方,让她去汲取养分。
十年前,俞飞鸿在法国南部自驾游,沿着当年梵高作画的路线行走,去参观他曾待过的精神病院与修道院。
晚上,她躺在房间看《梵高传》,久久无法入眠。天才要感受巨大的痛苦,去完成肉身的经历,不是她想要的。
这次旅途结束后,俞飞鸿心想自己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虚度此生就好,不要经历那样的痛苦:
“感谢上帝赐我平庸。我喜欢苍白,我喜欢它平淡无奇,这就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