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户拓永贵的妻子李峰花有气无力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一刻，她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看着眼前为她忙前忙后的人，她的内心深处充满无限的惆怅，又有些不甘心，一个儿子还没有成家，她多么希望在闭眼之前，看到自己的孩子结婚，看到孙子们满院子跑，愉快地玩耍。然而，在别人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她那里却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一想到这些，眼睛变得湿润起来，眼泪不由得顺着枯廋的脸颊往下流。
李峰花得了尿毒症，经过几年的精心治疗，病情有所控制，治疗费用也花去近一百万，仅头一年去西安就花了近五十万元，他家的光景也由村里数的着的富裕人家，落到家徒四壁、负债累累地步。以前还有人贷款给他，后来看到他家往医院花钱如流水，就逐渐没有人愿意贷款给他们了。
自从妻子得病后，拓永贵便想尽一切办法挣钱，五十二岁的人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干活，再脏再累的活他都做，从不挑捡。也没有买过一次新衣服，衣衫褴褛、满身污渍。不事先预约，要想找他，就去村里的工地找，有时候他在沟底打临工抱石头，有时候他为饮水工程压管道。
村里的人一说到他们一家遭遇，无不显露着同情与怜悯。
去年五月份的一个晚上，他打来电话，结结巴巴地给我说希望把他列入在册贫困户。可是按照当年省上规定的“九条红线”，他们家人户分离不能列入，即便是事出有因也不能例外。我记得之后又找我说道过，人户分离是因为给妻子要去医院做透析，每周三次，无法常住在家，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为此我们也与县扶贫办人员探讨过此事，但仍然不能列入。于是，想其他办法缓解他家医疗费用压力，低保户的医疗报销比例高，我们把他们列入低保对象。今年扶贫政策允许后，我们依规及时列入在册贫困户，并按照“五净一规范”的目标要求，为他家窑洞挂白，美化净化人居环境。
十一刚过，阴沉沉天底下刮着凉飕飕的风，看样子要下雨了，我和小侯应约再次去他家入户调查，也不记得这是多少次了，总觉得越走越熟，于他的关系距离越拉越近，我们也就像老熟人一样无话不谈。
见到他时，他已经站在大门口了，看见我们后他喜盈盈地迎了过来，我问他最近忙些什么，他说村子前湾拓宽道路，他在那里打临工。于是，我们的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
“娃娃们后来都忙什么着?”
“唉!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哪还有钱顾及他们，二儿子前年要结婚，给娃娃连喜宴都没钱筹办，都各奔逃生了。”憨厚而又黑黝面孔上满是凝重表情，说着说着低下头沉默了良久，粗糙的手来回搓着。
我们的问答又把他拉回到了过去。
“2012年，老婆得病那年，我们去西安空军医院，先找了石湾的亲戚，托他在西安找人，住进了空军医院。那时候，老婆已经吃一口吐一口，人眼看就不行了。到了空军医院，那个科室大夫正好是我们一家子，人可好了，帮上大忙了，没排队挂号，直接住了院。经过检查化验，我们二儿子的肾正好和他妈匹配，可是要换娃娃的肾，我不同意，老婆也不同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把娃娃害了怎么办。”
拓永贵哀叹着继续说。
“唉!花钱买肾源一时半会儿买不来，即使买来，空军医院的那位大夫给我说，换肾后护肾的医疗费用和透析总费用差不多，而且就算精心呵护五年后还可能要换。”
看着他面带痛苦不堪回首的样子，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于是我悄悄地地换了话题。
说到以前的生活状况时，他扬起头，脸上洋溢着难得的自信。
“艾书记!那时候，真不是吹了，我们家在全拓家峁也不算下的，我手上有大几十万块钱了。”
“你有那么多钱?”我有点不相信。
“就像98年那年，县上开挖石马洼煤矿、和师阳台煤矿，我下井一年就挣回来七八万。”
我有些惊讶有感叹：“哦!那时候干部一年也就三四千薪水，你真厉害了。”
小侯接住话茬，诙谐地说：“那几年，明裹测郎干革命的，不如黑七溜八掏碳的。”
“到底还是干部好么，那时候我要是把户籍转到农场就好了，转了后就转正，那娃娃们都出克了，不要像现在四处奔波、打工挣几个钱。”眼里充满悔意，皱了皱眉头继续说。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不做了?”我好奇地问。
“唉!老婆得病以后不得不照顾她，辞了。”一脸的无奈。
拓永贵妻子李峰花似乎是我们的谈话无法绕开的话题，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起点。
我索性继续问道：“那你老婆在你回家后谁照料着了?”
“亲戚们”。
“你现在医院报销比例多少?”。
他诚恳地说：“比例百分之九十五左右，我每年光医疗费用就得十来万，这两年，报销后，自己才掏几千块钱，克不一样了，为我减轻大负担。要是不给报销，老婆早就……走……了，肯定坚持不到现在。”
我看见当他说到“走”这个字时，稍稍顿了顿，嘴唇微微颤抖几下，表情极为作难，但好像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替代词，还是费力地说了出来。
……
临走时，拓永贵还告诉我，他几天前去榆林北方医院照看妻子时的一幕……
李峰花躺着医院的病床上，看着拓永贵宽大厚实背膀，为她跑前跑后不知辛苦，恳求道：“娃娃他爸，我们嫑在医院哈糟蹋钱了，娃娃们以后还结婚还需要钱了，你引上我回家吧。”他回过头看看还很虚弱的妻子，安慰道：“看你说的，你好好配合大夫看病，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感谢共产党政策好，医疗费报销比例高，咱们看病一满花不了几个钱。”
李峰花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
榆林市横山区魏家楼镇拓家峁村第一书记 艾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