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从今年年初《唐宫夜宴》“一群嘎嘎的小胖妞们叽叽喳喳去赴宴”，到端午节前《洛神水赋》于水中再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神仙姊姊，地处中原的河南卫视在传统综艺节目“三板斧”——《梨园春》（主打地方戏曲）、《武林风》（主打功夫格斗）、《华豫之门》（主打鉴宝）之外，俨然成了一家屡屡能在互联网+的融媒体时代破防、破圈的“网红”电视台，频频被网友以“河南卫视杀疯了”等话题送上热搜。
如果说这些深挖地方文化“皇天后土”内涵，并以中国传统节日为依托，融入互联网思维和国潮元素，善用高新科技赋能的新颖节目，彰显了河南卫视的守正出奇。那么在今年七一，适逢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之际，同样作为有着深厚革命历史和丰富红色资源的大省，能否拿出再度令世人瞩目的“爆款”？6月29日晚间，由中共河南省委宣传部、河南广播电视台主办，河南省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文艺演出《恰是百年风华》，给出了一份亮眼的答卷。截至目前收集到的数据显示，《恰是百年风华》播出后，全网与节目相关话题词破10亿阅读量。
《恰是百年风华》海报
《恰是百年风华》剧照
总导演李沛：回归舞台，依旧“有戏”
《恰是百年风华》以“青春”之名贯穿始终，凸显“百年大党正年轻，风华正茂正当时”的寓意。在形式设置上，文艺演出沿用了上半年多档节庆节目的创新思路，打破主持人串联，编年体叙事的传统方式，通过延请五位河南籍青年演员牛骏峰、苗苗、周帅、孙睿、杨懿作为整台演出的串讲人，与百年中的英雄人物跨时空对话，融合戏剧演绎、歌舞、多媒体报道等艺术手法，在历史再现和现实传承中见证河南百年奋斗历程。
五位河南籍青年演员牛骏峰、苗苗、周帅、孙睿、杨懿作为整台演出的串讲人
《恰是百年风华》总导演李沛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介绍说，此次编导团队在今年元旦过后就领受了制作任务，“庆祝七一，尤其是适逢建党百年，这场文艺演出还是要体现出河南卫视作为省台的政治站位，这和春晚、元宵、清明、端午的传统文化专题还不大一样。前者我们完全颠覆了传统形式，运用了电影、戏剧等表现手法，结合AR技术、户外拍摄，主要以后期制作为主，几乎没有一个特定的演播室，全是后期制作。《恰是百年风华》当初构思的时候，到底是以现场录制为主还是后期制作为主？我们也纠结了好半天。”
“一开始也想把两者融在一起，但发现融在一起效果不太理想。反复纠结之后，我们决定还是以舞台为核心，后期AR丰富视觉效果为辅，并且加入一些资料作为补充信息。整台演出控制在100分钟左右，共分为序幕、第一章奋起、第二章奋斗、第三章奋进和尾声五个章节，通过信仰之问、精神之问、胜利之问、奋斗之问、民心之问、时代之问的叩问串连，设计出16个节目。形式上属于戏剧结构的编排方式，故事与故事的衔接是通过电视化、后期制作来完成。”李沛说。
《恰是百年风华》剧照
作为河南卫视的编导，李沛本就是省会郑州人，近现代史上郑州的城市崛起正是得益于纵贯东西南北铁路枢纽地位的确立，“从1922年初持续到1923年2月的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领导的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的顶点。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二七纪念塔，正是为了纪念此次大罢工，现在也是郑州的地标建筑。”是以第一章节的首个节目《二七二七》的安排便成了应有之义，“这是一个情景舞蹈，这次演出有舞蹈也有合唱歌曲，但都不是传统的歌舞样式，而是要参与节目叙事，以戏剧的样式来呈现。”
《二七二七》剧照
此次《恰是百年风华》的录制现场就设在河南电视台8号演播厅。担纲舞美设计的史军亮曾供职于南京军区前线文工团，从事舞美设计已有20多年。此次七一庆祝期间，他不仅参与了河南卫视的文艺演出，也在另一家卫视的同类演出有所介入，“河南卫视这半年出圈的节目令人印象深刻，我这次来通过和编导们交流，大家一致认为过往的歌舞晚会，早已满足不了当下90、00后的青年观众，他们大都具有高素质、高学历的特质，所以再做节目一定要打破行业壁垒，通过不同艺术形式的跨界整合，给观众更多的信息量，更富冲击力的新颖视效，节目不能仅仅是单向度的表演，没有深度，没有戏剧张力，现在谁都不爱看。”
《誓把山河重安排》剧照
你见过在舞台上流动的红旗渠水吗？1960年初，数万名林县群众用最普通的工具，斩山崖，搬山垴，开山炮，经过五年苦战，红旗渠总干渠通水。周恩来曾就此赞誉，这条盘绕在太行山千嶂绝壁上的蓝色飘带，“是新中国创造的两大奇迹之一。”在情景舞蹈《誓把山河重安排》中，这条“人造天河”通过特效，在舞台上滚滚而来……史军亮介绍说红旗渠精神是河南彪炳史册的红色精神之一，呈现效果要有宏观的体量和气势，“这就需要把舞美和影像无缝衔接起来。我们在舞台结构上，正面近5米高的台阶看似一块大屏，实际上被划分为三层，抽开之后完全铺满舞台，以此营造渠水滚滚不断的视觉奇观。”
在外人看来，河南传统文化大省的地位毋庸置疑，其实红色文化资源的丰饶一样不遑多让。“单就革命精神的提炼，我们这里就有大别山精神、红旗渠精神、焦裕禄精神，这一次我们分别将这些精神施以重墨，重在挖掘精神内核；另一方面融入现代技术，通过运用丰富的舞台表现形式，以及新技术、新手法，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导演李沛告诉澎湃新闻，整台演出除了有《鏖战独树镇》枪林弹雨的电影质感，有《誓把山河重安排》的视觉奇观，也有意挖掘推出那些过往并不广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鏖战独树镇》剧照
上世纪30年代初，生长在河南信阳新县的吴焕先，撕毁地契破家闹革命。一家六口被杀害后，他参与重建红二十五军，成为长征到达陕北的第一支红军。毛泽东曾盛赞“红二十五军远征为中国革命立了大功，吴焕先功不可没”。“这段史实很多年轻人都不了解，其实背后还有更感人的故事，他怀孕4个月的妻子曹干仙送军粮，却在返回路上饿死了，宁可饿死也没有吃一口军粮。”李沛介绍说。同样的，刘胡兰英勇就义的故事广为人知，在河南信阳大别山区少女肖国清14岁入党，16岁的她面对敌人的酷刑，“敌人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拔光，又将竹签一根根扎入女孩手指，可她到死也不肯透露游击队的下落……我们希望通过影视化的艺术手法再现这些感人至深的故事，同今天的年轻人达成情感上的共鸣。”
影视剧中的“母亲专业户”，老演员苇青来自河南平顶山。此次演出中她先是在情景合唱《八月桂花遍地开》中出演送儿参军的兰桂珍，又在情景表演《新中国成立那一夜》中再度演绎一家人为革命先后壮烈牺牲，独自一人既喜且悲的老妈妈，把亲人横死的撕心裂肺与新中国成立的由衷感怀演绎得丝丝入扣。她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我是1948年生人，新中国成立前一年，此次演绎新中国成立前一天。我的父亲就是一名老红军，我13岁应征入伍做文艺兵，儿子毛孩也是空政话剧团的演员，一家子的军旅情缘，让我此次演出所有的情感都是由衷而发。”
王洛勇 饰 焦裕禄
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剧学科带头人，演员王洛勇曾在2012年播出的电视剧《焦裕禄》中出演“人民的好书记”。本就是洛阳人的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为了拍这部戏自己反复研读了焦裕禄的生平记述，“非常有缘，上世纪50年代焦裕禄在洛阳矿山机器厂工作了近十年，过往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农村干部形象，实际上他是个有着工业制造系统思维的知识分子型干部。”
在情景表演《人民的好书记》中，他再度饰演“焦书记”，“这次更像是诗化的内心独白，我交流的对象是一棵小泡桐，以此憧憬、畅想兰考脱贫致富的未来之路。”众所周知，焦裕禄在一棵小泡桐旁双手叉腰留影的照片早已成为经典，“现在这棵泡桐还在，就在兰考县委党校校门前边，长得已经两三个成人环抱不过来了。”
哪有一夜爆红？“长期主义+锐意创新”的胜利
既能承办高质量、主旋律的文艺演出，又能借着传统佳节的契机，时不时推出一两档“网红”节目——2021年，“杀疯了”的河南卫视风头可谓一时无两。回溯过往，自上世纪末31个省级电视台全部上星后，国内省级卫视大而全、同质化十分严重的状况可谓延续至今。地处中原的河南卫视近二十多年来，一直在深耕地方文化上狠下苦功，笃行“长期主义”。
《梨园春》剧照
2010年之前，以本土文化为根基， 瞄准周末黄金时段，河南卫视相继打造出“三驾马车”。业界一直有句话，“所有的卫视综艺节目年年翻新，只有河南卫视雷打不动在唱戏。”“在唱戏”，说的就是戏曲节目《梨园春》。这档节目于1994年在河南卫视播出，三年前便被“世界纪录认证协会”认证为“世界上持续播出时间最长的中国电视戏曲栏目”。不独《梨园春》“够年头”，掰着指头数数河南卫视另外“两驾马车”，《武林风》和《华豫之门》都创办于2004年，至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三档节目早早地培养起观众黏性，都有着稳定的忠实拥趸。
《武林风》嵩岳少林实景照
2011年时，河南卫视明确提出“文化立台”的理念，发挥创造性从中原文化甚至中华文化中寻找突破口，成功推出了《汉字英雄》和《成语英雄》两个强档栏目，在戏曲、武术、鉴宝之外再添文字、成语两个文化着力点，把中华民族的文化符号汉字电视化。而让优秀传统文化焕发生机，往大里说是自觉践行“文化自信”，往小里讲更是对近些年方兴未艾的“国潮”文化着人先鞭。有评论就此指出，“不是打造‘网红’节目带火了河南卫视，而是河南卫视厚积薄发早就押中了时代的脉搏和步点。”
话虽如此说，融媒体时代河南卫视锐意改革的步伐其实从未稍歇。2014年10月，河南大象融媒体集团有限公司成立，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媒体生产制作传播的产业链条。2020年金秋，河南广播电视台全媒体营销策划中心正式揭牌。该中心是集图文、音频、视频、多媒体于一体的广电全媒体宣传平台。全台各频率频道广告资源、各类新闻的发布、活动举办相统合协调，实现‘融媒体统筹、新媒体首发、全媒体跟进’的运作模式。2021年河南省春晚总导演陈雷就认为，《唐宫夜宴》火“出圈”，河南春晚能取得广泛关注和好评，有赖机构改革和机制创新，“各部门不再各自为战，而是通过竞聘，大家在一个开放的平台上协同合作。”
《唐宫夜宴》剧照
“电视不是窄众艺术。媒体人最怕的就是陷入到一种自娱自乐，我们做的是接地气的群众文化。现在大家想得很明白，做节目歌颂人民，更要让人民爱看。‘老少皆宜，喜闻乐见’，是台领导经常给我们提醒的八个字。”复盘《唐宫夜宴》，陈雷认为观众会从节目里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从穿戴造型看，一看就是从千年唐代走来。但她们身上个性化的一面，又和当下的人们毫无二致。从陈列文物的博古馆到陈列字画的美术馆，观众可以感受到一股国风扑面。所谓国潮则是一种虚拟和现实结合的动漫感，你看最后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有唐代元素，但更像是网络游戏制造的二次元世界。”
《清明奇妙游》剧照
从“唐宫夜宴”到“纸扇书生”再到舞蹈“洛神水赋”，2021年河南春晚领衔下，对照传统佳节《元宵奇妙夜》《清明奇妙游》《端午奇妙游》打出了一系列的组合拳，由节目衍生出的“唐宫小姐姐”“水中洛神”“唐小妹”等形象也广泛传播。
“洛神水赋”登上热搜当天，《端午奇妙游》总导演陈佳接受媒体群访时被问到，“河南广播电视台春节、元宵、端午三场晚会是否有统一的创作标准或风格把控？是否担心同类型节目被其他卫视效仿‘抄作业’？”
陈佳答道，“《唐宫夜宴》破圈之后，台里及时调整策略，制定了‘中国节日’系列特别节目。随后开了创想峰会，请专家学者来探讨如何弘扬传统文化，讲好黄河故事，以中国传统节日作为抓手，来打造中国节日IP。这三场晚会，其实是三个导演团队在创作，彼此间没有统一的创作标准和风格，但三场晚会又都归于一个系列。”在她看来一样的配方，不同的味道，“洛神水赋”能再现《唐宫夜宴》的传播收效“完全是个意外”，“可能我们比较幸运，因为春节、元宵节目做得比较多，对端午节表现得比较少，恰恰我们这次做了以后，容易被关注。”
《洛神水赋》剧照
“千百年来，中国人都是跟着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在生活，所以我们致力于打造‘中国节日’这张独特的文化名片，让每一个中国人感受到传统节日带给我们的魅力。”河南广播电视台全媒体营销策划中心品牌推广部总监、《端午奇妙游》执行策划徐娜补充道。她介绍说河南卫视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搬运工，也不是在做教科书级别的节目，“我们希望自己是传统文化的二次传播者，希望这些节目具有再造性、传播性和话题性。接下来的七夕，还会有台节目呈现出中国人既含蓄又唯美、张弛有度的独特爱情观。”
责任编辑：张喆
校对：徐亦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