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言势力开始称霸中文互联网,如今的网红方言不仅承载着人类文明,更是播撒欢乐的重要介质。
而论传播力,又有什么比得上语言的灵魂——脏话呢。
不信你看,在社交网络上走红的方言表情包里,10个里有8个都是用来骂人的;
而不管到了任何一个新地方生活,外地人学得最快的、说得最带劲儿的,也永远是当地最有特色的脏话。
不论是普通话里没有的生动嘲讽,还是让老乡们会心一笑的花样骂术……
曾经不登大雅之堂的情绪化俚语,慢慢被用作表达亲密的社会文化符号——显然已经成了一种沙雕网友间的新型时尚潮流。
中国哪里的脏话最野?
虽然在主题上,全世界的脏话都差不多。无外乎围绕着“生殖器”、“排泄物”和“问候对方家庭”几种,实在没啥创造力。
但在脏话的表达方式上,却有极强的地域特色,甚至直接反映出一门语言的生命力。
据统计,一个讲英语的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口语里有0.7%是脏字。
也就是每说160个字里,就有一个脏字,和第一人称“我”的使用频率相当。又因为语调、形容词和后缀的不同,衍生出了多个变种。
而纵观全世界7000余种语言,中文里的脏话又绝对称得上是词汇量最丰富、花样最变化多端、含义最深厚复杂的。
这不是大话,而是鲁迅先生1925年的杂文《论“他妈的”》里的观点。光一句简简单单的“他妈的”,就饱含着对封建门阀制度的反叛,与历史长河中的众生世相。
再加上方言buff ,洗脑程度更是要翻好几番。
试问哪个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没在当年看老港剧的时候学会经典的“粤语三连”:扑街、食屎、Deal late no more(丢雷老母)呢?
又有谁没在看完周星驰电影后,跟着说一句“我顶你个肺”呢?
如果说“做人呢,最重要是开心”是TVB第一金句,那“食屎啦你”则可以排得上第二。
相比于普通话中的脏字,骂来骂去都是直截了当地表达愤怒,粤语脏话中的字眼显然更有想象力一些。
爱吃的广东人还会时不时在骂人的时候,夹杂着各种食物。于是越吵越有画面感,越吵越饿。
还不只是粤语,在幅员辽阔、方言众多的神州大地上,各省人民骂起人来可谓是各有各的魔性。
东北老铁骂人,比起直接甩脏字,更喜欢把排比、拟人、比喻、夸张、讽刺、对比、拟声拟态词堆砌到一起,一语双关地埋汰你,再怒骂也不会少了戏谑;
京骂的脏话,重在声音大、气势足。经常用省事儿的缩写,规避很多字面上的口吐芬芳。
“你大爷的”就是“X你大爷的”简称,而“你丫”则是“你妈是丫头”的简称。脏字浓度降低了,可杀伤力一点儿不输。
可就像小S和蔡康永听不懂京骂的隐晦,相比之下,台湾腔虽然脏字直接,但因为语气软糯,再直接的“问候”都会凶狠-10,可爱+1。
骂人仿佛在卖萌的,除了台湾腔,还有川渝人。
好用叠词的他们,就算讲脏话也自带一种撒娇滤镜。露骨如“想跟你祖宗十八代发生不可描述之事”的“日你仙人板板”,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而语气和表述都“凶狠”的,一是闽南语的脏话。不过攻击性已经被这两年的表情包文化,降低很多了;
二是,云贵桂三省的脏话。如果说北方人骂人侧重于强调动词,那西南几省则侧重于名词,具体到生殖器某个零部件的那种;
三则是长江沿岸的方言,比如骂人届的两大天王——武汉话和南京话。
一句“个斑马”加上一句“一逼吊糟”是当地人口头禅般的存在。多少刚去这俩地儿旅游的朋友,甚至都以为当地人对自己有意见。
表情包里的脏话,都是卖萌
如你所见,要是全国人民认认真真地用方言battle脏话,那可得大战个三天三夜都不停歇。万一火气上了头,场面更是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非到万不得已的场合,有些脏话甚至脏到本地人都很少说。
但互联网的神奇之处正在于,它可以用“梗”消解一切。
比如曾经一度成为2017年第一互联网流行语的川骂“妈卖批”,在本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是极脏无比的表达了。
谁曾想到,在PDD和孙笑川两位“川普推广大使”的影响下,如今反而成了用来表达无奈、生气、搞笑、强调等种种复杂情绪的抖机灵。
还顺势分裂出了——mp、mmp、mmmp、wrnmmmp——等一系列衍生段子。
再比如,很多年轻人可能不知道的是:那句表示惊讶的“哇塞”,其实也是经典国骂的闽南语说法。
即第一人称的“我”,和表示性行为的动词“塞”的组合。
可如今反而成了中国人最常用的感叹词,被收录进了正规的《汉语大词典》。
这种词义上的重大变迁,首先是因为普通话和方言之间有着巨大的理解鸿沟。
用普通话传播这些方言脏话的时候,大家并不会感受到那种直入骨髓的脏。
因为不太懂源语义,就会望文生义。
慢慢地,其骂人的功能性也就被“营造活跃的语境”所替代,在交际中甚至产生了一些可爱的感觉,成为了现象级的流行用语。
最典型的例子,五年前看台湾综艺里“你XX”都要被消音的观众,万万不会想到如今流传最广的闽南脏话,已经到了“干霖娘”和“鸡掰”这种脏度。
自打一个《恐龙家族》的恶搞视频出现后,有段时间微博网友不管看了什么沙雕段子,都要在转发的时候加句“鸡掰”表达感情,使用频繁程度甚至超过了“666”。
甚至连粤语粗口在二次元pop子的嘴里说出来,都变可爱了。
这和曾经某不堪入眼的中文禁忌字,一步步地被“靠”、“淦”、“草(中日双语)”等谐音字替代,是一个道理。
恶意也在变迁的过程中,逐步被减弱。
尤其是在表情包文化肆虐的虚拟社交中,有时候看起来话挺脏的,但对方并非真的要去发生这个动作,而是完成一项用刷屏的集体行为艺术。
就这样,在互联网这个“漂白剂”的作用下,这样的表达既用脏字强调了情绪,又不会产生过大的攻击性。
久而久之,便在沙雕网友中形成了一种“你懂我意思吧”的默契。
“只要你会说我家乡的脏话,咱们就是朋友了”
不过,就算在被网络段子化之前,也没人能否认:作为最能体现方言市井味道的元素,脏话的感染力是极大的。
正如著名作家韩少功曾在《马桥词典》里说:“如果把语言比作是一个人体,脏话就好比语言的肛门。”
比起晦涩的标准书面表达,脏话的音节往往都是很简短的。
目的就是一针见血、振聋发聩的“爽”,用最快速的表达,爆发出最大的杀伤力。
而作为“成本最低的出格”,骂脏话的情感宣泄作用,甚至超过了它的攻击作用。
甚至有科学家专门研究过,咒骂可以释放人体的内啡肽。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脏话都可以算得上人类的一种强效止痛药。
比如周杰伦那首《惊叹号》里的77个“靠” ↓↓↓
同时,出于通俗、易模仿的特性,任何一种语言的初学者,学会的第一个词往往都是脏话。
据不完全统计,97%的中国人看美剧自学英语的第一句话都是“FXXK”;
98%的中国人看抗日神剧模仿的第一句日语都是“八嘎”;
99%的中国人学会的第一句韩剧口头禅都是“阿西吧”。
而100%的年轻人去了成都上大学之后,自称都从“本宝宝”变成了“老子”。
一方面是因为说起来容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言这东西,基本都是熟悉的朋友间耳濡目染的。
比如网上流传这个段子,论武汉某大学宿舍从大一到大四的对话变化。和武汉人做了室友,你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个斑马”的——
【大一】
山西人“昂,你们中午吃面不了”
上海人“吃嗦,我们一道去二食堂吃伐”
福建人“我咖喱共啊,辣个一习堂的面比较好次哦”
【大四】
山西人“个表咧热,个鬼天气咧热么斯都其不下克”
上海人“你个吊空调都不开该尼玛热死”
福建人:“个板马滴,就你会嚼,各我丢根烟来”
显然在一个放松的环境里,在与对方相处自在的情况下,脏话会比平时还多。
钱钟书先生甚至有着“无亵不笑,无脏不壮”的名言,大意就是荤段子是最可乐的笑话,脏话是任何一种语言最生动的一面。
这让它像是群体中的润滑剂,足以快速地消除阶级差异,缩短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
也是很多新加入者,融入某个新环境最便捷的方法之一。
也正是因为脏话自带着一种特殊的乡情。
你永远无法想象,互相说着“你丫”挤兑的北京铁瓷儿,用“公龟”互相寒暄的柳州友仔友女,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
更无法想象,离家多年的游子在他乡突然听到一句老家独有的脏话,内心会泛起怎样的激动。
不过就算你家乡没什么特殊的方言脏话,想想自己和最亲的哥们儿闺蜜聊天的时候,是多么口无遮拦的“用特么当逗号,用卧槽当句号”,也就懂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倒也再次向我们重申了一个绝对的真理——说脏话这东西,前提永远得分场合和对象。
至少那些总是读不懂空气、不顾他人感受的脏话输出者,迟早也得自食其果。
最后,你的家乡有什么有趣的脏话段子呢?欢迎在评论区留言认老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