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马特」为主题的网页将近 1700 万,杀马特贴吧累积发帖近 150 万,活跃的 QQ 群不下 200 余个 。
天涯有一位网友讲述自己卧底杀马特群一年的经历,他所在的杀马特群有严密的等级结构,不同层级的杀马特各司其职,很多人争相自称自己是杀马特创始人,但实际上是谁无从考证,包括他的群主安子轩。「基本上只要有一个群就可以说自己是杀马特创始人。」罗福兴说。
而想进入「杀马特群」,必须先进入审核群,管理员会要求你拍摄自己杀马特造型的照片,并上传到 QQ 空间,在得到群组成员的认可和积累足够的「点赞」后才能进入「家族群」,成为正式家族成员,这是一个闭合又团结的群体。
媒体和学界认为杀马特现象实质上反映了聚居在城市的农村青年移民们对「成人世界和主流精英文化的抵抗」,美国《外交政策》杂志评论 :「杀马特夸张的时尚选择折射了更为深层的问题 :集体性的疏离。这是中国大规模的民工潮和不断扩大的阶层差异所引起的副产品。」
网上对罗福兴的描述多数表现出一种大而无当的尴尬感:「罗福兴的出现打破了中国视觉潮流长年停滞不前的局面,为中国非主流翻开了新的一页。」罗福兴告诉《人物》记者他不知道这些是谁写的,不过他对这些看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的描述都毫不在意。
被人注目的感觉让他着迷,他仍然在这条路上探索。罗福兴记得有句话叫「先红必先疯」,此时玛丽莲·曼森的形象浮现在眼前了。
他在网上搜索「日本摇滚」、「朋克」等关键词。最终罗福兴穿上了哥特风的衣服,画上了黑色的眼线和口红,手上戴着铆钉(他至今仍将其读为「柳钉」),打了一个鼻环和一个唇环,中间用一条金属链子穿起来,他现在想起来会有点后怕,「如果那条链子被人一扯会怎么样」,唇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那个位置长年都会脱皮,现在还稍微有点烂。
罗福兴身上的文身60%都模仿石原贵雅,这位日本视觉系摇滚乐手。他右手臂上的「天上人间唯我独尊」以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字体和位置都和石原贵雅一模一样。左手臂上,石原贵雅文了一个「俺」(男性用语,带有自傲的语气),罗福兴将此扩展为了「俺罗福兴」。包括自己的英文名「LFX」在内,罗福兴总共在身上文了4个自己的名字。
父亲对他这个造型没有发表过于严厉的意见,但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是:「一年就见那么一两次,有种谈不来的感觉,你说什么我答什么。」两人都脾气暴躁,曾经父亲命令罗福兴做一件事情,罗福兴不做,俩人就打起来,最后罗福兴拿起菜刀追他爸,他觉得那时候自己虽然小,但已经有主见了,不过父亲不知道。
在成长的大多数时间里,罗福兴都是恨他爸的。罗福兴外表清秀,有人说他长得像他爸,但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对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我不想步我爸的后尘」,他爸有三个老婆,不回家也不给钱,这让他妈很辛苦。小时候的经历让他更想通过赚钱来获取安全感。
罗福兴赚钱的方式最初很原始。一些人冲着他「杀马特创始人」的名号想和他交朋友,罗福兴说:「可以,那你先给我打1000块。」
曾经有一位男同性恋在 QQ 上向罗福兴表白,希望能和他在一起,看着对方比较有钱,罗福兴耐着性子和他聊了3个月。
他也曾经尝试以自己为原型写一部小说为自己造势,叫《罗福兴的杀马特帝国》。在第一章《杀马特商业帝国的落成》里,罗福兴建立了第一个在 QQ 群之外可供杀马特交流的网站,他这样描述这个网站的兴盛:「在搜狗的第一页、360的第一页,百度有时候第一页。」
小说在写到第1379个字时中断了,这个网站在现实中却是真实存在的。据罗福兴回忆,这个域名为www. 的网站在2009年,也就是罗福兴15岁时,为他带来了接近7万元的收入。「很多杀马特都会有想红的思想,那你刚好可以抓住这些人的思想」,他为杀马特们创办了一个排行榜,想把自己的照片挂在网站上的杀马特通过 QQ 和罗福兴联系,根据照片在网站上出现的位置和时间长短定价。罗福兴没有价目表,看情况而定,「基本收费是200,赚的大多数是平民钱」,拿着那7万块,罗福兴最终也没有统计出到底有多少人找他使用过这个平台。做了3个月,罗福兴把网站卖了,他向《人物》记者回忆原因是「没钱赚! 心又累!」,但记者通过百度快照和谷歌快照都没有找到这个网站的痕迹。
作为创始人,罗福兴也组织过自己的手下在微博为微商转发广告收取广告费。他向《人物》记者回忆他的商业模式,先帮人转发微博,根据转发量多少来收取费用,一条转发3000的微博,他大概收取200块钱,「微博转发赚了不多,不过也有几万」。那个曾经有20万粉丝的微博账号,罗福兴告诉记者有10万都是僵尸粉,现在也找不到那个微博账号了。
但另一方面,钱也并不能完全让罗福兴有安全感。刚到深圳的时候,罗福兴有一个两千多块的诺基亚,在商场门口,有个人找到他说自己是上海来的,出了车祸,想借他手机打个电话联系家人,他想都没想就说好,那个人要进商场打电话,罗福兴还给了他50块钱。自己剩10块钱,买了支雪糕在街边等他,一等就是3个小时,那人一直没出来,罗福兴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即便是这样,他说后来看到街边衣服破一点或身体有伤的人,也仍然会想要给钱,给到自己没有也可以。不过,深圳的宝马车比较多,他每次看到宝马车的后视镜时,同样会觉得手痒。
在其他杀马特眼里,罗福兴不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他不是很爱遵守群里那些规则,对杀马特这个标签也不在乎。「我不回答,不提问,听不见,看不到,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久而久之,创始人又出现了其他的。目光不会太关注到我身上。」
罗福兴后来给自己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仍然称自己为杀马特创始人,忘了smart怎么写,写成了smait。
李老板说罗福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想得太多。」他很快就把钱挥霍完了。在不同的理发店漂来漂去,做过徒弟,做过中工(说会又不会,说不会又会的状态),也做过师傅,待的时间都不长——罗福兴总是缺乏耐性。
杀马特精神
无论是面对学界的理论分析还是城市网民的嘲笑,杀马特们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扮演一个沉默的客体形象。但青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而具体的,对杀马特少年也一样,虽然他们都顶着相似的爆炸头,但心底又涌动着不同的暗流。
14岁的高永威来自湖南常德市下面的一个村,内向没有朋友,「村里的哥哥姐姐们喜欢把头发染成很多颜色,甚至是爆炸头,他们常常聚在一起拍一些照片,我觉得很酷,也很羡慕,想加入他们」。
进县城上初中过后,高永威省吃俭用节约下100块,找了一家便宜的理发店给自己做了一个头发。他记得那是一个蓝紫色相间的头发,「蓝色给人忧郁的感觉,紫色带有一丝神秘」,他很满意。回到学校,高永威却形容自己像跌入了悬崖,「我只是想通过这样醒目的发型引起他们的注意,和他们交朋友,但是他们越发远离我,说我是杀马特。」
如果可以交到朋友,做杀马特也无妨。可另外一边,杀马特群也不接纳他,杀马特家族要求成员必须花一定的时间泡在网上,「我要读书,没时间和他们那么杀」。高永威加入了一些小杀马特群,「里面还有些人不是真正的杀马特,没什么好聊的,我就没事看看他们。」
高永威听说过罗福兴这个人,知道他是杀马特,但不太认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驾驭罗福兴的那种造型在街上走,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觉得有些杀马特造型从审美角度来讲很丑,他不会学他们。
但青春期的敏感和骄傲让高永威仍毫不犹豫地拥抱杀马特这个「污名」:「杀马特首先是一种标签,用于辨别同类,此外是一种精神,一种个性,一种自由,就像摇滚一样,都是面对现实中很多人的不理解,我们却不妥协,不随波逐流,我们敢反叛。」
罗福兴对杀马特则没有这样的理解,在将其作为一种成名手段的几年过后,他早已不堪忍受自己的杀马特造型,可高永威到现在仍然觉得村口那些哥哥姐姐的头发很好看。
高永威最喜欢的电影是台湾青春片《女朋友男朋友》,电影讲1980年代末台湾年轻人的学潮运动,三个主角处于一段三角恋中,其中包括同性。片子里的年轻人除了追求民主自由,更让高永威向往的是他们一直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其实更像文艺青年。」记者说。
「我觉得不太冲突吧,并不是说我杀马特过,就不能成为其他的样子。」高永威回答,「杀马特的内在核心是坚持自我和个性……我想把握到这一点,杀马特精神就不会泯灭。」
江苏苏北,宿迁少年刘凯15岁第一次在QQ空间看到罗福兴们的照片时,是对这种杀马特嗤之以鼻的。从此,他把自己的网名从「杀马特鬼娘」改成了「中国鬼娘」,他不想和中国的杀马特们玩,觉得自己在杀马特造型上所能达到的成就可能代表的就是中国的最高水平。
桌上堆着粉底、腮红、眉笔、各色眼影,抽屉里放着少量布料和针线包,辍学少年的夏日午后,房间里的镜子有宇宙那么大。
刘凯做一个像罗福兴那样的刺猬头只需要十几分钟,半径达到28厘米,比罗福兴伸展得更远,足足像一个太阳。他不穿哥特装,不戴铆钉,不听忧伤的歌,审美更倾向受自己本能的牵引。
如果说罗福兴通过杀马特来收获社会化的名和利,刘凯则更愿意通过做一个造型把荷尔蒙散发出去,他享受的是在街头被注视的瞬间感受。
在那个房间里,他用眉笔把自己的左脸画成黑色网格状,用眼影把右脸画成彩色线条状,披散着金黄色的头发,等到天黑去做一件刺激的事情——走到爷爷坟前拍一张自拍。照片里刘凯留着长指甲的左手微微抬起,像在宣告某种胜利。
刘凯在爷爷坟前自拍
在刘凯看来,这种冒险是一个真正的杀马特应该,同时也是出于本能去做的。他看过杀马特家族群主安子轩以及元老鬼妖的照片,说:「都是P出来的,(戴的)头发套,我不搞假的,那是自己骗自己」。
为了做到出众,刘凯有事没事就想象造型,感觉不错就去实现。他喜欢买女装,也尝试过黑丝。他每次打扮好了傍晚的时候上街,穿一身白衣服,披散着头发,镇上的人说晚上看到一个女鬼,他说,那就是我啊。
刘凯的妈妈在外打工,老家很多人告诉她刘凯在家打扮不正常,她很担心,却也劝不住,她在接受《人物》记者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刘凯是个好孩子,在学校跑步第一名。」她回想起从前过年刘凯爱买女装的事情就哈哈大笑,继而说道:「有很多女生追刘凯的。」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母子俩倒是有一个深刻的默契。母亲从小教给刘凯不能偷不能抢,要做一个好人,这也是刘凯在搞杀马特时最牢靠的精神支柱,他深信自己只是一个任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一个内心强大的好人。
县城贴吧里很多人骂他,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出名,当地电视台想采访他,约他下午到电视台见面,他走到楼下了又折返了回去,「我就想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为了出名,我就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心愿」。
刘凯不加入任何一个杀马特QQ群,在其他杀马特眼里QQ群是让自己得到认可的最快捷方法,但刘凯从心底觉得这种集结会给他带来约束,变得不自由。相比在网上获得拥簇,刘凯更享受在街头获得的注目。
后来在上海打工,有一天下午,刘凯又上街了。他披着自己快齐腰的长发,脸上贴满了创可贴,戴一个墨镜,穿了一件自己改装的女士西装外套,上面写满「中国鬼娘」、「毛泽东」、「中国」这样的字眼。走到外滩,刘凯举起手机给自己拍视频,旁边经过的女生看到他吓得尖叫起来,耳机开到最大声的刘凯都听到了。他外表镇定,内心开心得要死。
消失的杀马特
有人问为什么杀马特不能成为新世纪的中国朋克,女歌手王麟(代表作《伤不起》、《QQ爱》为杀马特所喜爱的歌曲)回答说:「如果杀马特能成为新世纪的中国朋克,那中国大妈就能成为中国的少女时代。」
微博大 V 「八卦 -我实在是太 CJ 了」将网友关于杀马特的对话和图片整合后写道 :「在街上活捉一只杀马特,疑似某种病毒的分子结构。」此语成为对杀马特最广泛的群嘲。
也有很多人说杀马特土,都是农村来的,罗福兴觉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杀马特好像是「嗡」的一声从互联网上消失的,没有精神内核,没有消费市场,瓦解得不声不响。
高永威准备上大学,日常的装扮是一件利落的蓝色衬衣外面套一件深色针织衫。他仍然期待在大学里能碰到志同道合的杀马特。
刘凯在常州的一家电子厂工作,每天工作12个小时,装电脑屏幕,装耳机。一个月3000—4000块工资,他称自己长大了,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但仍然喜欢穿花衣服和红色的鞋子。
刘凯在工厂附近的街道 (摄影|刘锋)
他现在比较烦恼的事情是在县城买房还是镇上买房,但大多数时候他能赚钱自己买衣服买手机买吃的,他就觉得很开心。
罗福兴花了一万多块钱去一个美发学校进行培训,老师李儒海让已经在理发店工作过几年的罗福兴从基本功练起,每天在手指上吊着两个水瓶给假人模特剪头,练习稳定地用剪刀和梳子。
李儒海知道罗福兴是曾经的杀马特创始人,就在他工作的深圳龙岗,这一片打工的年轻人前几年都喜欢爆炸头。而到了这两年,美发行业又有一种返朴归真的趋势,年轻人或者找到了新的潮流方式。
罗福兴喜欢听李儒海讲人生道理,也偶尔跑到公园和60岁的大爷下象棋,听他们讲道理,好像在补小时候缺失的教育。
李儒海也觉得,罗福兴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想做,但不坚持。他带罗福兴去街头义剪,满身文身的身体外套着深圳市统一发放的义工T恤,给街上的老头老太太免费剪头发,也顺便练手艺,这让罗福兴觉得很开心。「我不想像我爸,他的心太窄了,为了钱什么都干。」
李儒海记得,罗福兴的父亲曾经说要给他开一家理发店。
和《人物》记者见面之前,罗福兴的父亲刚刚去世,他对父亲的葬礼有些耿耿于怀。
因为死的时候太年轻,当地风俗要求死人在去世当天就要火化,再找个阴凉地随便一放,烧点纸就结束。
罗福兴不懂,只能按别人的说法一个人把葬礼给操办了,家里其他人都有些怕他父亲,没人下跪。过了两天,没事情可做,罗福兴先去了一趟东莞他妈妈打工的地方,再就去了深圳,没带什么行李。
和《人物》记者见面那天,是父亲的头七,经记者提醒他才想起来。
大概是葬礼仪式过于简单仓促,罗福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站在双龙的大街上,一有机会,他就开始找他——摩托车开过的时候,有半秒钟,他想起他们从前在这里有过开车兜风的时光。
父亲死后第七日,他好像才和父亲从疏离中走出来,慢慢贴近。
罗福兴转身指着高架桥上刚发生的一起车祸, 「比如这个,我爸以前负责把这些车拉走」。说话时他正和记者在公交车上共享一个耳机,耳机里播着网络歌手本兮的歌。
罗福兴和本兮同岁,分别出生于1994年6月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但在罗福兴印象里,本兮「好像是一个很老的歌手了」,这种久远感大概来自几年前的QQ空间,那时候他只要一点进杀马特QQ空间,就到处都在放本兮的歌。
他没有保留任何一个曾经杀马特时期朋友的联系方式,通讯录里包括他妈只存了4个人的电话,微信好友20个人,「除了你每天唧唧歪歪的,没人和我说话。」罗福兴对《人物》记者说。
他有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朋友,刘昌,比他还小两岁,和罗福兴一样之前在「文丽发社」工作,罗福兴通常叫他六号(刘昌的工号)。他答应过刘昌带他去海边玩,后来因为父亲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他一直以为刘昌生气了,「从脱离杀马特以来,我做人的原则是不想欠人家的」,当他再回到坪地时,第一时间就把刘昌从网吧拉出来,说我们下午去海边吧。
这是难得的一次他们有一个目的地,大多数时候,两个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就慢悠悠地把自己荒废在被太阳烤得炙热的街道上,不知道去哪儿,也根本不考虑去哪儿,迷茫零乱散落在心底各个角落,无可名状。
大梅沙沙滩上的冲凉费,20块一位,老板收了罗福兴50块,面目表情地说:「正好」,四周游泳的人兴高采烈,罗福兴沉默着没敢多说什么。他看着附近山上新建的万科楼盘,赞叹不已,他想要的生活就是住在那样一个豪华的房子里,眼前是海,山下就有闹市和宵夜。
罗福兴半条小腿踩在水里,对着沙滩上的刘昌大喊:「六号,和我一起下水啊。」
没过几天,他和刘昌吵架,刘昌把他拉黑了。因为他给刘昌介绍了一份进厂的工作,老板却临时说不要人了,刘昌生气,罗福兴很无奈。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被采访吗?被人采访看到我如此落魄,我宁愿活在虚伪的网络里,神话里……你们说我打算去工厂打工,又走到最底层打拼,我也觉得很搞笑。」罗福兴说,他想今年在工厂攒点钱,明年创业,「厂里实在累,没事看看」,他拍了一张自己手写的纸给记者看,上面大大地写着「父亲、努力、坚持、永不言弃」。
之前堂哥发短信告诉罗福兴说:「你爸得了很重的病,快回来」,罗福兴没理他,堂哥又发了一条过来说:肝癌。罗福兴看到短信时心里还在想:「干嘛发肝癌过来,发肝癌过来我就要回去了。」
他揣着理发店老板发给他的4000块钱回家,又找大伯借了10万给父亲治病。
一年前罗福兴花了30块去算命,算命的说他们家没有人可以让他依靠,「我本来想我可以靠我爸,没想到我爸今年挂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父亲在病床上痛得抓紧他的手时,他就觉得他好像是出于本能地爱他,「现在我想起和我爸放风筝的时候就很开心。」
罗福兴本来觉得自己如果有足够的钱,会让父亲死在医院而不是家里,或者也可以尝试买网上说的那种安乐死的药让他不那么痛苦。当那天四伯提出「放弃」的建议时,父亲泪流满面,罗福兴看着父亲躺下去,心如刀绞,觉得自己很失败。
抬头望了一眼天,天上真是什么都没有,罗福兴说:「我的心要是像大海一样宽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