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与君相决绝(六十九)
文/安生
《安能与君相决绝》/身陷囹圄
上一章:竹马入狱,皇上病重
封后大典定在四月初五,恰与当年皇上登基是同一天,白日有宫人送来大典那日要穿的凤袍,正宫红的绸子上用金丝线绣了龙凤呈祥,宽长的裙摆上以祥云牡丹做点缀,处处透着金贵与大气,直教人看得移不开眼,满心都是那即将到来的庆典。
她去哄了容扶入睡,回来时那件袍子旁边又多了许多金光闪闪的钗饰,冠钗簪带一应俱全,胭脂香粉也都换了新的。
如珠说,都是皇上叫人送来的,只等着那日一到,就把她打扮得像天仙似的,风风光光地送到乾坤殿,再进驻来仪殿,从此她就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是皇上的正妻,三个孩子也要改口叫母后而不是母妃,说得她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是待嫁的新娘子才有的娇羞。
如玉打趣她,说这是嫁人成亲,才不是封后大典,她忍俊不禁,问哪有三十岁才出嫁的新娘子,接着连声嗔骂那几个小丫鬟油嘴滑舌就会拿她寻开心。
然而心里怦怦直跳却是真的,比第一次穿嫁衣那时还紧张,还没有盖头供她遮挡些外人的神色,只怕到时候要脸红得不敢抬头看人。
主仆几人正相互逗趣着,外面来了乾坤殿的一位公公宣她过去,如珠如玉相看一眼,忽而扑哧笑出声,没大没小地道:“还有几日就要结为夫妻了,还这样着急,到了那新婚之夜,岂不就要使得皇上再不上早朝,娘娘您不就要由一代妖妃变成一代妖后了吗哈哈哈……。”
苏瑾被她们两个笑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被如珠揶揄回来,说晚了皇上等不及要怪罪,到时候可有得她去赔罪的,只得收了心,有些紧张地问她们自己打扮如何需不需要换身衣裳。
被她们左催右催,这才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赶去了乾坤殿,一坐上步辇便不由得挺直了腰身看着前方,不时叮嘱他们快些,果真比待嫁的小娘子还着急,叫跟在一旁的如珠如玉又是忍不住好一阵窃笑。
进到乾坤殿的时候里面除了皇上,还有一个穆尔和一位大人,苏瑾见过那位大人几次,是刑部新上任的官员,姓傅名正安,据说是得数位大人联名推荐的好官,调查办案很有一套。
在这样的时刻遇到刑部的人,不禁觉着蹊跷,心中生出几丝不安。
坐于龙椅上的人表情有些让她难以捉摸,不喜不怒不悲不惧,与往常的他似乎略有不同,可又说不上是哪儿。
落落大方地行了礼,正要问他这两日身子可好些没有,忽见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香囊,放在手中摇了摇,问她:“爱妃可见过此物?”
见她睁大了眼看着像是需要辨认,便叫穆尔拿下来放到她面前,上面绣着的飞鸢和鸢尾花顷刻间进入她的视线,不由大吃一惊,后背竟开始隐隐泛起了凉意,低声道:“见过。”
“在何处所见?”
“长欢殿。”
傅正安看了皇上一眼,再看向始终面不改色的苏瑾,得了示意后才问道:“此物为徐国夫人所有,有人在御花园拾得,偶然在香囊里发现了逃犯齐澜写给徐国夫人的书信,里面……里面似有提到是娘娘将此物带回长安,交予徐国夫人。”
“那书信是真是假大人可有叫人查看?”
“书信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微臣奉命追查缉拿逃犯,得到此物后便去问了徐国夫人,夫人说……确是娘娘亲手交予她的。”
殿中的气氛霎时间凝结成了冰,苏瑾抬头看向皇上,重重地跪了下去往地上拜了一拜,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仍震惊着。
然而想到是苏鸢说的这些,香囊被遗落在御花园还恰好被傅正安的人拾到,想到苏鸢那些手段,再想到皇上定然也已经知道了什么事,只好应声承认。
“当日与你同在洛阳的人说,你曾无故消失了几日,此事是否与齐澜他们有关?薛景生跑去洛阳除了要找你,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发问的是皇上,苏瑾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开了口,道:“是,臣妾确是见到了齐澜,至于薛景生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臣妾一概不知。”
“他没劝你随他走?”
她顿了顿,继而沉默下来。
见她不发一言,便只当她是默认,仔细看了看确认这殿中只有他们四人,皇上只是冷笑一声,目光有些阴戾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传令下去,封后大典停止筹办,立后一事暂缓几日,把贤妃关起来,再昭告天下,就说她协助逆党出逃,五日内若不能抓回那些逆贼,立即处死!同时看好薛景生,无论用什么刑罚定要把他的嘴给朕撬开,朕就不信他能一直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五日为期,时间一到,杀无赦!”
“陛下……。”
“你曾为了救他们而豁出性命委屈自己,如今,就看你的好心能不能为你捡回来一条命,朕是在帮你看清楚人心,以免你日后再受人蛊惑蒙蔽而不自知。他们若能及时出现,你还是朕的新皇后,若没有……。”
他先是说得掷地有声,却又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停了下来,再看了她几眼,命人把她带去了后面的灵奢台上囚禁起来,下面安排了数人看守,除了皇上,谁都不能靠近。
她又想起那个魔咒,无论多好的运气交到她手里,最后总是会被她打出一副烂牌才会有的下场。
苏鸢一定想知道若皇上没有立她为皇后,那最后她是不是真能那么坦坦荡荡地面对将来忘记过去,若不能,那她便和苏鸢一样,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动弹不得,谁都不能笑谁。
不过一夜之间,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仙居殿忽然成了逆贼同党,整个宫殿里里外外都被戒严,如珠如玉忽然被人遣送回仙居殿,想到只有苏瑾一人还在那儿,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便在将要回到仙居殿时,猛地推开那些侍卫跑去了一边的蓬莱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想要见到那位德妃娘娘,想请她帮忙去乾坤殿看一看自家主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因是夜深,几个宫婢拦着她们不让进去,不多时那些侍卫便也赶到,硬生生地将她们扯了回去,关上大门,在外面上了锁。
旁边的蓬莱殿始终是一派安宁的景象,仙居殿里却被闹得鸡飞狗跳,容夙容念和大人一样被吵醒,睡眼朦胧地站在柱子后面,看着那些大人们着急忙慌地凑在一块儿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奶娘赶紧过来把他们抱起来想要带回房间,正着急上火的如珠不经意间看到两位皇子,心下忽然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宫里忽然发生这样大的事,最先受到震动的自然是薛家。
原还希望能借着苏瑾正得宠的优势把薛景生救出来,如今苏瑾自己也身陷泥淖,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一时又不知事情真相,把薛母急得一夜不成眠,薛远也被连夜召进了宫,一夜未归,过后才知他与薛景生一样都被关进了天牢。
转眼到了第二日,苏瑾被关押起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天牢里,薛景生被手铐脚镣困住,只能原地动几步,身上一夜之间多了好些还流着血的伤口,然他始终不曾皱过一次眉头。
忽地察觉到牢外来了人,稍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初时以为是苏瑾,心中惊喜正欲叫她,来人先叫了一声“小爹爹”,才发现是薛未歌。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不轻,独薛未歌镇定些,借着西门家的势力进了天牢,发现苏瑾一出事薛景生在牢里的日子便如同跌入泥潭,看到他身上分明血肉模糊却还是不叫一声疼,才叫了一声,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跌落下来。
“小爹爹,你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未歌不哭,有小苏瑾的消息吗?她有没有事?”
提及苏瑾,薛未歌忽然更伤心了,跌坐在牢门边抱着那大黑柱子,一抽一噎地道:“不是说皇上最疼爱娘亲的吗?为什么他连娘亲也要抓?小爹爹这是不是跟你上次去洛阳有关?早知道就跟你一块儿去了,都怪那混小子把我关在房里,回头我非打死他不可。”
薛景生柔柔一笑,阖了眼趴在草堆上:“你去了也没用,倒不如留下来好好利用你的那个混小子,让他把你带进宫,去看看小苏瑾现在怎么样。”
“对哎!反正他能带我进天牢,就一定能带我进宫,到时我就去找如珠如玉两位姐姐帮忙,等见到那个臭皇上我就打他一顿为小爹爹你报仇,看他还敢不敢下令叫人打你。”
薛未歌得了薛景生的提点,猛地一拍手掌站起来想冲出去,忽地看到身边的食盒,惊觉自己竟然忘了正事儿,赶忙把里面的点心和鸡腿拿出来,一改方才的担忧坏笑着递了进去,香气四溢。
他被那香气勾引得来了精神,可是看了一眼两者之间的距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让她快些出去,早些见到苏瑾早好。他知道皇上把苏瑾关押起来的目的,哼笑几声,心底有些鄙夷,又叫住欲走的薛未歌,说道:“你千万不要鲁莽惹恼皇上,利用女人能利用得那么理直气壮,像他那样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我怕小苏瑾没救出来,又把你给搭进去。”
“那小爹爹你说要怎么办?”
“你先去搞清楚皇上为什么会知道小苏瑾见过齐澜,长安城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她,按理不该有第三个人。你去替我好好调查清楚,越快越好,然后告诉我小苏瑾被关在哪儿,叫你的混小子带你去找,再找一个叫左夫之的人,告诉他我和小苏瑾的处境,他知道要怎么做,在这之前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知不知道?”
“好嘛,不就是担心我会添乱吗?可是现在你不是还要靠我……哼,等我把娘亲救出来,你就不能再小瞧我了。”
薛景生忍笑忍得身子颤了几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走,等她走远了才抬起头看,昔日只会捉弄人的小鬼头忽而长成了大姑娘,眼睛里不由得盈起了一束暖暖的微光;然而他一闭眼,脑海里便只剩下了苏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