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9年12月14日,18世纪最后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卸任两年多的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在他的弗农山庄安然去世。
巧合的是,大洋彼岸的清王朝,华夏历代王朝统治年限最长的皇帝——乾隆,也在同一年驾崩。“康乾盛世”至此走到了尽头。
不同的是,在两人去世后,两国的国运,截然相反。一个昂扬向上,逐渐成为世界头号强国;一个俯冲向下,从世界头号强国的位置上跌落,沦落至被列强瓜分的境遇。
<一>
对比二人,不难发现,华盛顿领导美利坚合众国建立了民主共和制度,国家逐渐走向了现代化;乾隆将延续了两千年的集权制推向了最顶峰,与现代化发展之路相去甚远。
关于乾隆,易中天先生曾经有过一段评价,说他一生没干过什么好事,他是个王八蛋。
站在宏观的角度上看,清王朝的君主专制制度已延续数千年,普天之家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皇帝一家的,乾隆本人再怎么英明、再怎么勤政,都无法颠覆既有的统治,不可能自己推翻自己,无法带来政治体制的革新。他已经走进了历史发展的死胡同。更何况他本人也不如他祖父那般英明,更不如他父亲那般勤政。
因此,对比乾隆,华盛顿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上,干了什么,更加值得分析。
<二>
1789年4月30日,根据宪法规定的产生行政权的程序,华盛顿当选美国首任总统,他在当时的美国临时首都纽约宣誓就职。
此时的美国,刚刚独立不久,国家经济秩序尚未建立。因为战争,生产停滞,外贸中断,商品无法外销,底层民众、农场主背负着巨额的银行债务。南方搞种植园经济,北方发展工业经济,国家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南北之争。
按照美国宪法的规定,总统任期是四年一届。干完一届后,华盛顿原本不想再干,但是底下人求着他连任:“联邦政府才诞生四年,很多政策制度还没建好,您不能走,走了群龙无首,国家又要乱了”。
拗不过请求的华盛顿,勉为其难地再干了一届。
八年的总统生涯,华盛顿一直拒绝领取联邦政府的工资。原因是他本身是大庄园主,有大片的产业,不差钱,无偿为国家和民众服务了八年。
八年里,华盛顿调和阴阳,让美国政坛的两派——自由派和保守派保持平衡,避免掐架。
他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这点从重用才气过人但是性格傲娇、高冷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担任财政部长,就足以证明。
汉密尔顿实施了一系列恢复美国经济的计划,包括发展工业和贸易、保证政府信用、稳定货币制等。
美国至今仍是世界第一强国,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美国的货币金融体系,美元成为世界通行货币的基础是汉密尔顿奠定的。纽约成为世界金融中心、华尔街主导着世界金融走向,追本溯源,是汉密尔顿的功劳。为了纪念他的贡献,美国人将他的头像印到了美元上。
华盛顿自己不懂金融,不懂经济,不懂财政,但却有自知之明,从不瞎指挥、瞎干预,主动放权,用人不疑,有容人的雅量。尽管汉密尔顿脾气暴躁,多次顶撞华盛顿,但他依然坚持重用。
正是因为华盛顿的信任、支持,汉密尔顿才会有此功勋。
<三>
当华盛顿干满第二个任期之后,他再也不肯连任,尽管很多人哭喊着,甚至下跪恳求,他不管不顾,要求回老家当农民。
当时的美国宪法还没有对总统的连选、连任进行限制。华盛顿完全可以一直当下去,甚至成为终身总统也没问题。
华盛顿毕竟不是封建帝王。他坚决卸任,并强调自己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并无治国才能,经过八年治理,国家一切走上正轨,应该让年轻人出来发挥作用了。
这份自知之明,亘古未有。
1797年3月4日,华盛顿向他的继任者约翰·亚当斯和平交接了权力,并发表告别演说。
在告别演说里,华盛顿强调,坚持团结,反对地方主义、反对分裂,要警惕地方主义分裂的风险。他的这个警示,在半个世纪后,得到了应验,足见他的政治眼光。
此外,华盛顿还强调,反对政治派系,保障宗教信仰自由,大力发展教育,提高国民素质,不要卷入欧洲大陆的政治纷争。
除了党政和派系之争无法根除之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华盛顿的继任者们忠实地遵循了这些原则,埋头发展,避免国际争端,直至成为世界头号政治、军事、经济强国,执世界之牛耳。
华盛顿的卸任,为美国奠定了宪政传统,即民选国家元首,和平进行权力交接。总统只能干两届,成为政治传统(罗斯福后,美国修改了宪法,法定总统只能干两届)。
1800年,华盛顿逝世的次年,华盛顿在就任时提议修建的新首都建成。为了纪念他,美国政府将新首都命名为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在这座城市中,到处能看到他的名字:华盛顿公园、华盛顿大学、华盛顿纪念碑、华盛顿歌剧院等,连市歌都是《年轻的故乡华盛顿》。
不得不说美国人命好,上帝赐予了一片天然的、两面是漫长海岸线、极少与邻国接壤的国土,又赐予了他们这样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开国政治领袖。
这并不是因为华盛顿有多少政绩,行政能力有多强,而是他承认并践行民权、民选、分权制衡,在生前主动放弃最高权力。
这正是华盛顿的伟大之处。他在拥有一言九鼎的权威和唯我独尊的地位时,能够遏制人性的欲望和野心,理性认清自己,开启时代先河,生前身后都推动了国家民主、历史进程,就像是领航人类文明进步的灯塔(这个灯塔仅指华盛顿本人)。
美国人对华盛顿的评价是“缔造了美利坚合众国,赶走了一个国王,但拒绝自己成为国王”。美国人眼里,华盛顿是最伟大的总统之一,同享这一殊荣的是另一位伟人——亚伯拉罕·林肯。
从华盛顿放弃总统之位那一刻开始,美国正式步入了现代民主文明国家的历史进程。这是人类历史上诞生的第一个现代国家,后来者无不仿效、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