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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6年,3月8日。时任法国意大利方面军团司令官的拿破仑·波拿巴与相识未满一年的未婚妻约瑟芬·德·博阿尔内正式签下结为夫妇的契约。
两人在1796年3月8日立下契约的证书,附双方以及各自选定的公证人签名。这纸珍贵的婚书在2014年的一场拍卖会上以43.7万欧元(约合300.16万人民币)成交。
拿破仑与约瑟芬于次日公证婚礼的场地——位于巴黎市中心昂坦路3号,蒙德拉贡酒店的一室,目前已成为巴黎银行Paribas总部的办公室。
不同于世间大部分将终成眷属作为结局的爱情童话,这场相对简朴的结婚仪式,仅仅不过是两人故事的序章而已。
约瑟芬皇后所拥有的一款缝纫套件上,表现两人结婚场面的细密画,Malmaison城堡藏。
某种程度上,拿破仑与约瑟芬的结合,如同他们各自热爱的雄鹰与天鹅般充满神话色彩。而其意义远超出他们自身经受的命运,而与法兰西,甚至是整个欧洲的历史都深刻地融为一体。
而一种名为“帝政风格”的视觉风尚,既见证了这场盛世恋情的始末,也成为曲终人散之后的永久丰碑。
帝国之鹰
在战场之上的拿破仑有勇有谋,深受将士爱戴。但若作为政治家,仅有武勇还远远不够。当拿破仑在前线为法兰西浴血奋战时,约瑟芬也在后方的社交场上为夫君游说,她强大的个人魅力与社交手腕,使之成为拿破仑阵营中不可或缺的后援。
拿破仑在1804年12月2日被拥戴为“法兰西人民的皇帝”,在教宗庇护七世的见证下,亲手为自己与约瑟芬加冕,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而这一对出身并不显赫的夫妇,却成为了以“Empire”为名的“帝政风格”最有力的推动者。
拿破仑在加冕典礼上亲手为自己以及皇后约瑟芬加冕的一幕,成为西方历史最意义深远的时刻之一。
“帝政风格”是一个主要应用于装饰艺术领域的概念,其名号虽以拿破仑称帝为标志,但一般认为其流行从拿破仑在1799年末被推举为法兰西第一执政开始,至其于1815年因滑铁卢之败第二次被流放为止。
雅克-路易·大卫,《拿破仑加冕》,1805-1807,卢浮宫博物馆
虽与路易十六、大革命时代以来的新古典之风一脉相承,同样崇尚古典的形式与和谐的秩序。但拿破仑从来不是传统的守卫者。他心目中的“帝国”,远比前代更宏大、更璀璨、更富有戏剧性,视觉中心更为显眼。而这些特质,也都与拿破仑的政治理想完美相契。
由著名珠宝品牌尚美创始人为拿破仑打造的加冕之剑
这种新的风格带着大革命的血性和激情,打破了以往时代中“古典”所代表的理性、平衡与宁静。同时也寄托了在长达数年的混乱与恐怖后,法兰西举国上下为了成就一个空前绝后的“帝国”理想,而终于重新凝聚在一起的希冀。
巴黎凯旋门,1806—1836
而在色彩上,代表帝政的是绚烂的金、艳丽的红与耀目的白,而这几种色彩,又与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几种材质:辉煌的鎏金,鲜红的丝绒与纯白的大理石分别对应,从而打造出史上独一无二的“帝政”时代。
约瑟芬皇后的加冕服
要论帝政风格中最“帝国”的特色,便是重新树立了符号所象征的权威。在这一时期流行的许多装饰元素,都与拿破仑本人密切相关。雄鹰,是最具帝政色彩的意象之一,也是拿破仑本人亲自选定的象征符号之一。
左:拿破仑参与设计的代表法兰西皇帝的盾徽纹样;右:有雄鹰装饰,帝政风格的冰淇淋樽/独角鹿臻选
对拿破仑而言,雄狮的形象同样别具一番意义——许多学者认同,这个罕见名字的原意可能是“那不勒斯之狮”——可拆解为“Neapolis”(那不勒斯)与“leone”(狮子),或许暗示着拿破仑家族的来历。
曾摆放于杜勒丽宫中的拿破仑御座,1800年代
除雄鹰与狮子外,其他诸如蜜蜂、字母“N”以及仿古罗马皇帝式的侧面像,都是拿破仑极力推崇的符号,以彰显皇帝独一无二的权势与威严。
御用画家大卫为拿破仑所作的这幅肖像,你能找出多少包含“帝政”要素呢?
缝纫套件上雕刻的古典式拿破仑与约瑟芬帝后头像,马勒梅松城堡藏
同时,为彰显拿破仑在军事上的功勋与成就,代表军事之胜利与征服的标志在这一时期的美术与装饰艺术中都极为受欢迎。象征名望、胜利的寓言式神话人物广泛地出现在大型公共雕塑以及小型的摆设中。
胜利女神尼姬主题铜鎏金烛台,法国,1810年代,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而帝政时代装饰风格的代表,首推建筑及室内装饰设计师夏尔·佩西埃(Charles Percier)与其多年好友皮耶·方丹(Pierre Fontaine),这二人组合同为拿破仑的御用设计师,承担了皇帝执政期间大部分的室内设计工作,其出版的设计参考书籍,让“帝政风格”走向大洋彼岸的新大陆,至今仍是许多奢华酒店设计的重要参考。
上:杜勒丽宫中的拿破仑御座室;下:佩西埃与方丹的设计图
而埃及元素和主题在欧洲视觉风尚中的复兴,同样是拿破仑一手推动的结果。1798年,拿破仑曾率军远征埃及,同时带去了一支有160人之多的科学考察及艺术家团队。尽管埃及远征的战果并不尽人意,但拿破仑的科考团却带回了大量珍贵的一手考古材料,让法国成为欧洲考古研究的中心。
让-莱昴·热罗姆,《狮身人面像前的波拿巴》,1886
自此之后,古埃及的视觉元素也在欧洲的艺术及设计领域掀起了经久不衰的狂热,并一直延续至20世纪后。
斯芬克斯主题的御座,是拿破仑当政时期在议院中的专用座席
天鹅之歌
尽管“帝政风格”看起来完全是拿破仑一手缔造的,但在这个时代留下印记的绝不仅仅只有他一人。毕竟,早在与拿破仑相识前,约瑟芬就已被视为巴黎上流社交圈的时尚指标与缪斯女神。
钟爱首饰的约瑟芬皇后对卡梅奥珠宝情有独钟,在许多肖像画中都佩戴着这种充满古典气息的珠宝,掀起了一股时尚。时至今日,她曾拥有的许多珠宝仍然流传于欧洲各王室中,被奉若至宝。
约瑟芬皇后所佩戴的首饰中间的浮雕为拿破仑的头像
正由于她对自身品味的笃定,帝政风格才呈现出高雅而更富亲和力与包容性的另一面。
塞弗尔出品,为约瑟芬皇后打造的天鹅造型水果花蓝
在拿破仑为约瑟芬打造的马勒梅松城堡中,充满了生动的自然主义元素,与城堡周边的风光极好地相融。种种细节都让人切身体会到独属于约瑟芬的那份温柔感性——这个时代并非只有拿破仑的帝国理想。
马勒梅松城堡会客厅中的天鹅扶手椅
与代表拿破仑的雄鹰、狮子等具有侵略性的符号形成对比,约瑟芬对天鹅、孔雀等形态优雅的鸟儿情有独钟。这两种鸟类造型,也同样成为了帝政时期的代表,被广泛地应用在家居与装饰设计之中,为充满雄性色彩的帝政带来温婉而优美的一面。
左:约瑟芬在马勒梅松的寝室;右:马勒梅松会客厅中有天鹅与孔雀图案的地毯。
盛世余晖
“你知道我曾爱过你,我在人世得到的仅有的幸福时刻,都是你一人赐给的。不过,我的命运要高过我的意志,我最珍贵的爱情必须让位给法国的利益。”
—— 拿破仑致约瑟芬
1809年11月,年过四十,却迟迟未能为拿破仑诞下合法子嗣的皇后约瑟芬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经过长达数月的争执后,拿破仑终于单方面向约瑟芬宣布了离婚的决定。
为了曾经的情与义,拿破仑仍然把这场全欧洲最受瞩目的分手处理得足够体面。不但保留了约瑟芬的皇后尊号,无偿将两人曾经的爱巢马勒梅松城堡赠予她,更许诺她高达500万法郎的年俸。
风景优美的马勒梅松城堡成为约瑟芬最后的安息之地
为抚慰失意的约瑟芬,拿破仑尽可能地满足她对于奢华趣味的各种要求。离婚后不久,她先是向王家御窑塞弗尔订制了一批价值3万法郎的埃及主题瓷器,尽管成品工艺极其精美,最终却因不满意于瓷器造型怪异且过于隆重而尽数退还。
塞弗尔原为约瑟芬打造的埃及风瓷器,后来据说被复辟的波旁王朝赠予了击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将军。
不久后,她将目光转向了在1806年法国工业展会上夺得大奖的一家新兴瓷窑——帝赫尔与杰哈德(Dihl et Guerhard),这家瓷窑吸收了原塞弗尔的一批优秀画师,又在釉色与造型上推陈出新,设计了一批造型更为灵动,釉色更典雅明亮而不失华贵的优秀作品。
帝赫尔为约瑟芬打造的鎏金瓷杯碟套组。仅此一对,便曾以26,200欧元的高价成交。
约瑟芬向帝赫尔订制了一批极尽奢华瓷器,为此付出了高达46,976法郎的巨款。而帝赫尔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了这笔包含200多件瓷器的超大订单。而这一次,约瑟芬总算是心满意足。在她的影响下,帝赫尔在拿破仑时期风生水起,很受皇室器重。
帝赫尔出品的手绘花卉咖啡杯碟套件/大英博物馆藏;下:帝赫尔出品/独角鹿臻选。
然而,随着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落幕,深受皇帝恩惠的帝赫尔却受政治局势牵连,屡遭打击,最终黯然退场。经营时期虽短,却比肩塞弗尔的高质量,存世量的稀少,以及与拿破仑帝后间的羁绊,亦让帝赫尔瓷器在近年收藏市场中极为抢手。
尾声
仿佛是否冥冥中的天意,在拿破仑舍弃了生命中的“福星”以后,胜利女神也收回了她的眷顾。在荒凉的圣赫勒拿岛上,约瑟芬早已于数年前香消玉殒。这位曾经震慑欧洲的帝王在孤独寂寂中走向末路——人们传说,他临终前最后的话语,是约瑟芬的名字。
执着于征服长空的雄鹰,
与热爱徜徉于优雅水畔的天鹅,
也许注定难以厮守。
激情易逝,王朝可倾,
一切荣耀皆如梦幻……
唯有从这场邂逅中诞生的美,
让一段有关爱情的神话得以不朽,世代流传。
编辑 | 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