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一直到唐朝,人们对曹操的评价还是以他的功业为主。张说的《邺都引》写“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毗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张鼎的《邺城引》里写“君不见汉家失统三灵变,魏武争雄六龙战。荡海吞江制中国,回天运斗应南面。”都是对曹操非常佩服。
但夸来夸去也就是曹操是个英雄这么点事,但关于他的黑材料却花样翻新地出。
一方面继续渲染曹操的奸诈嗜杀。《独异志》上说曹操有个很漂亮的歌伎,唱歌十分好听,但脾气也不好,属于脾气大本事也大的那种人。曹操想杀却又舍不得他的歌声,就秘密派两个歌伎跟她学习,待学好之后再杀。这很有点现代职场领导与下属勾心斗角的感觉。
大概从这个故事得到的灵感,明朝冯梦龙在《古今谭慨》里创作了一瓜杀三妾的故事。曹操和手下一起在夏日喝酒,酒至半酣,曹操传令上西瓜,侍妾低头端上西瓜,曹操问:“熟不熟?”侍妾说:“极熟”,曹操当即下令斩杀小妾。第二个小妾整理一番容颜,端着西瓜进来,曹操问同样的问题,侍妾说:“不生。”曹操还是让斩杀了她。第三个侍妾举案齐眉进来,曹操问:“瓜甜不甜。”侍妾说:“不生。”曹操还是让杀了她。然后他才给大家解释杀人原因,头两个不知道举案齐眉,回答我的问题,还用的都是开口字,吐沫星子都飞溅到西瓜上,不懂礼节,当然要杀。第三个虽然举案齐眉,回答用的也是闭口字,一切都对,但也要杀,这是因为她揣摩我的心思。
另一方面为他增加了新的恶行,例如好色。
证据就是铜雀台,本来曹操修建铜雀台的主要作用是军事瞭望,由于曹植写了一篇《铜雀台赋》,上来先说“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谈的都是欢乐。曹操临死之前遗愿也是让自己的歌伎都住在这个台上,初一十五为自己歌舞,本来彰显的曹操豁达。唐朝的许多文人都从这里想象出了曹操的荒淫生活。
最著名的如杜牧那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在他的笔下,铜雀台成了一个美女“集中营”,他发动赤壁之战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两个美娇娘。杜牧还只是捡了一根生锈的兵器就这么多的戏。那时候人们来到铜雀台怀古,更是把曹操的荒淫一通批。他们最爱取的题目就是《铜雀妓》,他们想象曹操的生活是“高台无昼夜,歌舞竟未足”;或是批判曹操让活人为死者跳舞的荒唐:“谁言死者乐,但令生者悲”;或是想象那些女性多么可怜”长舒罗袖不成舞,却向风前承泪珠“。……冯梦龙在《情史》里说曹操这是在学汉武帝,当年汉武帝死后还经常去临幸妃子,曹操让歌伎在铜雀台上向他的陵墓而舞也是这个目的。
宋朝之后写诗的人已经顾不上真实不真实了,元朝诗人杨维桢在《题二乔观书图》写曹操“君不见阿瞒老赎蔡文姬,博学才辩何所施,天下羞诵胡笳诗"在他想象里曹操赎回来蔡文姬就像他打江东为了二乔一样。这黑起来跟李商隐一样,已经完全脱离事实,全凭想象了。
这还真怪不得他,这时候三国故事从说书人的嘴里移动到舞台上(元杂剧),曹操作为故事里最大的反派,什么丑恶行径都做得出来。
诗人们骂起来也更凶狠了:“汉家一片当时土,肯为奸雄载歌舞。”——好好的汉家土地却为你这种奸雄来做歌舞场地。还有“至今砚墨抱遗羞,千古奸雄秽青史。”砚台和笔墨都为写过曹操的名字感到羞耻,很有岳庙前那个对联“白铁无辜铸佞臣”的意思。